第21章 .爆裂

21.爆裂

談裕察覺到了她的目光, 回過身的那一刻,微微愣了一下,慌亂無措了幾秒。

房間安靜, 沒有陽光,遮蔽着窗簾。

因為她剛剛還睡着, 所以房間沒有開主燈, 只開了壁燈,光線很暗, 只劃出來了一個小小的光圈在将虛弱的她籠罩在昏暗的光裏。

談裕走過去, 坐在床邊的椅子, 沉默不語地攥緊酸麻的手, 努力緩解, 像是有一萬只蟲蟻噬咬一般, 難耐得很。

“還疼嗎?”

她臉色蒼白,又不肯說話,他不确定,最終還是問出了口。

羅意璇躺在床上,小腹的疼痛如同潮水般褪去, 在止疼藥的作用下漸漸偃旗息鼓, 留下的餘韻暫且可以忍受。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背整個都是濕濕的, 被汗水侵透還沒幹。

渾身無力, 像是經歷了一番劫難。

“疼......”

聲音細軟,哪怕是單字的音節, 都在顫抖。

很委屈,很難受。

久違的, 撒嬌的口吻,她竟然會對着談裕講出口。

她是沒有再一副平靜到毫無所謂的樣子, 而是急轉直下,蜷縮在被子裏,目光始終追随着床邊的人,一動不動地望着他,只微微動了動唇。

說完這一個字,眼睛輕輕眨了下,一顆清晰可見的淚珠滾落了出來,掉在枕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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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疼得快要暈倒的時候,她腦子裏什麽都想不得,整個世界好像只剩下快把她折磨致死的疼痛,快要把她的身體撕成碎片。

她只覺得一直在往下墜落,沒有底,看不見的深淵。

有人叫她的名字,但她答不出來。

再睜眼,疼痛雖然緩解了,但心情一路墜入到谷底。

她羅意璇的生活,是從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的呢?

從得天獨厚,睥睨衆生,變得好像只能陰暗爬行,低眉順眼......

那些不解,委屈,又一起翻湧着攪動,她一時失控。

目光從他身上,移到天花板,怔怔地看着,不再說話,眼神空洞,像是個受了個傷的漂亮芭比娃娃。

她不明白,頭一次生出了些許惡毒的想法。

京城那麽多大小姐,為什麽偏偏倒黴的是她,為什麽破産的是羅家,為什麽失去父兄失去親人疼愛,家族榮光的,是她。

她真的很想很想她們。

如果父母還在,羅意宸還在,她一定不會,受半點委屈。

絕對沒人敢給她臉色瞧。

談裕沒想到她會突然這樣,所有的心理建設發全部功虧一篑,話咕哝在嘴邊,說不出來。

他以為她哭,是因為還疼得受不了。

“醫生說,可能是這個月.......生病,身體免疫力下降,狀态不好,一會兒再過來給你送口服的止疼藥,就不會疼了。”他手忙腳亂地安慰,忘記了平常相處的模式。

他給她倒水,卻只敢放在她手邊。

聽到不疼了三個字,羅意璇x非但沒有好,反而哭得更兇了。

談裕還在旁邊,她努力想要克制住确失敗了,身手抓住被子,扯過來蓋在頭上,別過了臉。

以前驕傲,衆星捧月。

現在連哭泣都要瞧瞧隐忍。

擔心她會悶到,但又不敢貿然拉下被子,談裕的手僵持在半空中,進退兩難。

她真的哭得安安靜靜,只隐隐有輕微抽泣的聲音。

談裕沒有辦法,按了床頭的呼喚鈴,先出了病房,給她空間時間緩和。

在走廊盡頭的窗子前,他到底沒忍住,燃了支煙,深深地吸了口氣。

雖然他有偶爾抽煙的習慣,但不過肺,只解個瘾,短暫的放空。

疲憊和不适感交織,一夜沒睡後,太陽穴隐隐的脹痛。

“先生,這裏不能抽煙。”有個小護士路過提醒。

“哎!”另外一個小護士小聲地提醒,拉了一下她胳膊,“三少,她是新來的,不懂規矩,打擾您了。”說完,拉上另一個小護士趕緊走了。

“你瘋了!這醫院都是談家入股開的。裏面vip病房躺着的可是他未婚妻,你千萬別出錯。”

小護士努力想着,“三少?那昨晚炒出緋聞那個......”

“哎呀哎呀,別說了,快走。”

兩人的小聲嘀咕到底還是傳進了他的耳朵,只是他少見的沒有動怒,熄滅了手裏的煙,一個人在窗邊站了很久。

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也都覺得這件事,她會不高興。

他是不是不該等着她發脾氣,畢竟錯是他在先。

手機震動了兩下,是談靜初給他打過來的電話。

“阿裕,怎麽樣,你和小璇解釋了沒?”

“還沒。”

“怎麽還不解釋,要不,我幫你和她說說。”

電話那頭,談裕陷入沉默,思量着,斟酌着,遲遲沒有下定決心。

“阿裕,我是不是管得太多了......”談靜初見談裕沒有回應,小心翼翼地補了一句。

當年談正清領着他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在國外念書了,等她回來,談裕又在國外了,總共一起待在談家和英國的時間沒多久。

但她是那些年裏,唯一一個把談裕真的當親人的人。

或許是有着同樣不光彩的出身,一樣的境遇。

見他的第一面,她就真情實意地叫了他一生弟弟。

交代于媽好好照顧他,在談敬斌和談敬骁面前護着他。

總之,她力量單薄,卻傾盡所有地為他着想。

“沒有,姐,她昨晚不舒服,現在在醫院,還沒來得及。”談裕努力讓自己口氣溫順些。

“生病了?什麽病啊,在嘉林醫院嗎?下午我過去看看她吧。”

“嗯......就是......醫生說是痛經。”談裕搓了下鼻尖,有些不好意思。

談靜初放下心,“不是什麽大病就好,那下午醫院見吧,正好晚上爸爸喊你回老宅,姑姑他們一家先到了。”

“好,我知道了。”

挂了電話,再回到病房的時候,羅意璇已經整理好了情緒,在護士的攙扶下坐了起來。

喝了點水,嘴巴沒有那麽幹了,臉上也浮現出一點血色,只是剛剛哭過的眼睛,還紅腫着,看起來楚楚可憐,像是剛從水裏打撈出來的一般,濕漉漉的。

病床前面的小桌板上已經擺上了飯菜,她還沒來及動筷子。

怕她不喜歡煙味,他在走廊的風口站了半天,确認自己沒有攜帶上不好的氣味,才回來。

一夜沒睡,他的眼睛裏也有隐隐的紅血色。前天應酬,昨天在公司忙了一天,晚上回老宅,再回京郊又熬了一整夜。

整個人,難掩倦意。

羅意璇瞥見他進來,剛準備拿起粥的手又縮了回去。

他坐過來。

“新聞上的事不是那樣的,我......”談裕嘗試着開口。

“沒關系,你随意,你的事,我不會多問的。”羅意璇搶了先,努力克制內心的不适,說了違心的話。

調整了半天,這句話說出口還是極艱難,她權當是不得已低頭。

用勺子撥弄着粥,一下又一下。

談裕愣住,這一晚所有的擔心,焦慮,自責,突然變得很沒意義。

被風吹得更嚴重的頭疼,叫他更煩躁。

空氣凝滞,就連心跳都好像變慢變得快要靜止。

原來都是他的錯覺,她以為她是在意了,他想要解釋,想要道歉,想要哄哄她,卻又斷絕在未出口的這一刻。

“你還挺大度的。”

許久,談裕笑了一下,目光看向別處,沒動怒,也沒起伏,只這樣說了一句。

但聽着怎麽也不像是誇獎,更像是自嘲。

白粥遞在嘴邊,本就寡淡,現在入口更是索然無味。

羅意璇沒回應,不置可否。

“既然你這麽賢惠懂事,那後面收購啓航發布會後的晚宴,我帶別人去,你應該也不會介意。”

收購啓航是最近圈子裏大家津津樂道的事。

啓航本來就是個不大的小傳媒公司,收購這件事本身沒什麽意思,有意思的,是雲想和星程要一起收購啓航。

換言之,是談家和韓家要一起收購啓航,談裕和談敬斌一起收購啓航。

羅意璇是知道這件事的。

這種相當正式的場合,有正牌的未婚妻不帶,帶別的女伴,傳出去還不得叫整個京城的人笑話死。

別人倒也算了,羅意璇可以不在乎。

但那天,韓顏月和談敬斌肯定也會在。

談裕這麽做,是還嫌打她的臉打得還不夠嗎?

什麽都可以忍,但談敬斌是她過去人生裏唯一的污點,甚至比她一夜從羅家二小姐跌落神壇還叫人惡心和難以面對。

所以在他們面前這樣跌份兒,這無異于當面扇她耳光。

“談裕,你別太過分!”羅意璇捏着手裏那晚熱粥,心緒翻湧,快忍耐到了一個極限。

“你不是不在意嗎?”談裕冷冷的笑了下,完全接受了她好像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的事實。

四目相對,各懷心思。

病房的氣氛墜落至冰點,情緒即将失控,脫離理智的軌道。

這一個月來,所有的不滿,強忍,在這一刻突然爆發。

仗着如今的權勢地位,他就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地欺負她,惡心她。

看來談敬斌說得真是半點沒錯,他就是個登不得臺面的私生子,他的媽媽就是讓人唾棄的小三。

“是啊,我在不在意的管什麽用,我想你肯定是不在意的,畢竟咱們大名鼎鼎的三少不就是情難自已才會被生下來的嘛,所以你有樣學樣,不介意不在乎,克制不住,四處留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可別搞出個一兒半女的,不然他們的日子有多難過,你最清楚吧。”

羅意璇心裏清楚得很,所有人都知道,出身和隐忍上位的八年是談裕的逆鱗,更是他絕不允許人提及的過往。

既然他過分,她也不想再裝得若無其事,刺人的話簡直是脫扣而出。

羅振烨是安分的,但從小羅意璇就沒少聽着嬸嬸姑姑聲淚俱下的控訴,幫她們也料理過不少的事。

十幾歲便可以獨當一面地制裁想要靠肉·體搏上位,破壞別人家庭的拜金女。

最出名的,莫過于十七歲才高中畢業,便在當時還是陳家的麗茲酒店,人來人往的大堂,當衆扇了當時很出名的一個女演員。

那女演員,也是夠不識時務的,膽敢在羅意宸準備和明家議親的時候勾搭,差點攪黃了婚事。她氣得要命,火沒收住。

換作是別人,早就被嘲是有失大小姐身份,潑婦做派。

但是到羅意璇身上,沒人敢置喙什麽。

只知羅二小姐頂級貌美,脾氣也是驕縱,眼裏揉不下沙子。

所以,她是最會捉人痛點,只要她願意,便可以直往人心窩子上戳的。随便發揮一下,就是不帶髒字,卻又難聽得不行的話。

病房裏只有他們兩人,她說話的聲音不高,但是卻足夠叫他聽得清清楚楚。

那雙眼睛,冷漠不參雜本分情感,微微挑起的眼尾即使還在病中,沒有眼線的加持,也依然可以看出驕傲到不可一世的神态。

她字字誅心,早就不耐煩忍耐。

疼痛襲擊過後的身體本就脆弱,哭過之後的頭腦本來就不夠清醒。

所以她顧不得太多,氣急敗壞便,口不擇言。

想到什麽,基本也不過腦子,直接說出來。

靈越難道離開他,真就轉不起來了嘛!

大不了去求文紫嘉,再大不了等羅意琦回來再想辦法。

極端的氣憤下,她失去了可以正常作出判斷的理智。

那副情态,和八x年前,中秋月圓夜,一模一樣。

談裕熟悉得很。

她居高臨下,他似乎連仰視她的資格沒有。

如今,時移世易,物是人非。

整整八年過去了。

所有的努力之後,一切好像還在原點,從來沒出發過。

直到今天,她憑什麽還可以說這種話。

她憑什麽!!!

想過吵架,想過她會發脾氣,甚至預料到了她若無其事。

但萬萬沒想到,在她心裏,他還是如此膈應,難堪。

怒氣翻湧,心裏隐秘的疼痛被赤裸裸地扒出來。

談裕猛地拽起了她還在輸液的手,連帶着那碗粥也被一下子甩在地上,灑了一整片,白花花的紮眼。

他死死地拽住她的手腕,用足了力氣,極力忍耐着,連胸膛都在距離地起伏。

她能感受到,感受到他手都在顫抖,應該是真的生氣了。

“你再說一遍。”

那雙眸子切切地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距離,連呼吸都落在了她皮膚上,她被拽得生疼也懶得掙脫。

“我說,你可別叫你的孩子也過得見不得光,告訴我,我給你騰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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