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夜的四頁

第四夜的四頁

經過謝京拙的勸慰,祝也荞原以為這事大概就這麽過去了吧,那些臭男生的話,她就當沒聽見。沒想到兩個月過去,明明都穿上了統一的校服,她還是時不時聽到一些很難聽的話。

當然是背着她講,可總是有意無意地傳到耳朵裏來。

那些男生祝也荞不願意搭理,他們更起勁,說的話也更惡心。

其中帶頭的那個男生叫陳行,家裏有錢,在班裏有很多拉幫結派的朋友,聽說他還認識一個高三的學長許綏,那個學長打架進過警察局,打起架來不要命。在校外也認識一批職校或者沒上學的混混,這種人就不能招惹。

祝也荞有時候受不了想把這事告訴謝京拙,但她見過陳行和那個學長走得近,兩人看上去關系不錯。班裏的陳行小弟們都說許綏罩着陳行,所以陳行才敢在高一年紀裏稱老大。

祝也荞就不想把這事告訴謝京拙了,她知道他一定會為她出氣,可他不一定打得過那個學長。她不想他受傷。

這天是國慶假期收假的第一天,祝也荞來生理期,體育課上了一半真上不下去了,跟老師請假。

這老師很好,頂着烈日跟她講:“回教室休息吧,注意身體啊。”

祝也荞點點頭,彎唇說好。

回教室路上,手機震動。

J:【肚子還疼麽】

祝也荞拿校服擋住手機,臉色虛弱:【本來不疼的,但上體育課,上着上着就疼了,我請假回教室了】

高二(7)班上自習課。

一男生坐窗邊,明目張膽擺弄手機:【你生理期上什麽體育課?現在知道疼了,自己受着吧】

教室裏鴉雀無聲,安安靜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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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起身,拿杯子去飲水機。

飲水機咕嚕咕嚕冒點輕微的動靜。

不少人擡頭。

倒也不是因為飲水機響。

而是因為接水的人是謝京拙。

學校裏沒人不知道他的名字,京海一中是什麽等級的名校,誇張點說考進來就一只腳邁進985了。

以前從來沒人能每回考試都得第一,偏偏謝京拙自進校以來就沒跌過第二。

他學習好,人長得帥,性格也野,不少女生喜歡他,告白的不計其數。男生也樂意跟他交朋友,比如高三那個叫許綏的,時不時就來班裏叫謝京拙去打球,謝京拙沒答應過,人不樂意。

在很多道盯着謝京拙的視線裏,屬周檸書的眼神最熱枕。她不明白大夏天的謝京拙幹嘛打熱水,打熱水就算了,他還從校服口袋裏拿出一包紅糖水。

這可太奇怪了。

沒幾分鐘,周檸書起身了,拿着水杯往飲水機的方向走。

班裏圍着飲水機那塊的視線就更多了。

周檸書長得漂亮,是校花級別的人物,追她的人不少,她誰也不搭理,就喜歡特立獨行的謝京拙。

謝京拙擰着眉泡好紅糖,一道身影落在邊上:“你給誰泡紅糖水呀。”

謝京拙煩得很,語氣閑閑:“還得跟你報備?”

周檸書被駁了面子,也不惱,笑着搖頭:“沒,就随口問問。”

謝京拙端着杯子下樓,好巧不巧又撞見巡視的教導主任。

這主任叫鐘建華,是個雷厲風行的主。

謝京拙倒好,跟沒看見他似的,繼續端着杯子下樓。

“欸,謝京拙,”鐘建華挺着啤酒肚,皺眉走過來:“現在上課你打算去哪兒啊。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主任了?”

“怎麽沒有,”謝京拙漫淡道:“又沒瞎。”

鐘建華當了這麽多年主任,是真拿這種學生沒辦法。

學習第一名,闖禍也第一名。不好不壞的,沒個定性。

“那你端杯子給誰送關懷啊?”鐘建華沒好氣,“早戀了?”

“嗯,戀了,”謝京拙懶得跟他扯,端了杯子往高一教學樓走,撂下一句:“您想知道就跟着來。”

鐘建華氣得不行,當然也沒跟着去。

謝京拙這麽坦蕩,想必也沒早戀。

他去高一教學樓,一定是去找高一的妹妹祝也荞。

随他去吧。

瞅着少年遠去的背影,鐘建華扭頭進了辦公室。

喝杯枸杞降火。

*

J:【你生理期上什麽體育課?現在知道疼了,自己受着吧】

祝也荞慢吞吞收了手機,走到教室門口,聽到了陳行的聲音:“欸,那個女的,你到底搞到手沒。”

肚子疼得厲害,她卻有點不想進教室了。

外頭太陽烈,在門口躊躇十幾秒。

裏面的聲音悉數收進耳朵裏。

“搞到手了啊,昨天還摸了。”

陳行:“牛逼。但我就喜歡祝也荞那款,胸大,摸起來爽。”

“人小仙女似的,能讓你得手啊?”

陳行:“怎麽不能讓我得手啊,她巴不得我摸呢。”

也許是肚子太疼,祝也荞受了兩個多月的委屈,今天實在是不想受下去了。

一股熱氣直沖腦門,她攢着彎眉推開教室後門,迎面撞上教室裏幾個坐在講臺上的男生。

那幾個男生見她進來,皆是一愣。

陳行坐在中間,祝也荞望着他,心髒因為憤怒撲騰撲騰跳個不停,一字一頓:“我跟你不熟,你以後要是再胡說,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旁邊的男生手臂撞了撞陳行,笑道:“人小姑娘要對你不客氣呢。”

陳行面子上挂不住,也跟着笑幾下,嚣張極了:“祝也荞你還能怎麽對我不客氣啊。”

祝也荞從小到大都溫順,沒跟人起過沖突,更別說跟這種壞男生起沖突。

她喉嚨發幹,強裝着鎮定:“我去告訴老師,也可以去報警。”

“喲,還要報警呢,我對你做什麽了啊,”陳行歪頭道:“我是上手摸你了啊,還是操.你了啊?”

祝也荞下腹墜得沉重,嘴唇都在抖:“陳行,你有本事再說一次。”

陳行:“我說祝也荞你胸那麽大是被人摸大的吧。被人操.爽不爽啊。”

“怦——”的一聲,教室後面的門被強行撞開,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沖過來,謝京拙黑着臉拎着陳行的校服領子,拳頭就這麽狠狠招呼過去。

這一拳用了十足的力氣,陳行臉色見了血,牙齒飛出來一顆。謝京拙當然嫌不解氣,踹了腳桌子,把人抵在牆上毆打。

一拳又一拳,毫不手軟。

教室裏另外的男生也沒人敢上來,剎那間局面非常血腥和混亂。

陳行前幾十秒還能還手,過了一分鐘就再無還手之力,被打得直哼,語氣惡劣如昔:“你他媽誰啊。你知不知道高三年級老大許綏罩着我啊。敢打我……”

謝京拙渾身溫度降到零點,戾氣全擴散出來,抓着他又拖到地上:“許綏跟老子提鞋都不配的東西。還他媽罩你?”

血腥味混着熱氣傳到空氣裏。

陳行被揍得奄奄一息。

另外兩個男生見情況太差,大着膽子來拉謝京拙。

謝京拙一人一腳,把兩個男生踹開。身體裏的暴力分子在凝固,他好像聽不清楚外邊的聲音,只記得剛才在門口聽見的那句激發他暴戾的話。

風很熱,燥得心底郁着的那口氣停不下來。

不知道是哪個男生在驚呼:“別打了,再打就鬧出人命了。”

謝京拙心裏有數,揍人的時候全是避着那些鑒傷部位,他喘着氣把陳行拎起來,摔到牆上,冷聲道:“放心,死不了。”

祝也荞沒見過這種場面,更沒見過謝京拙揍人。

她吓得呆在那兒反應不過來,沒過兩分鐘人越來越多,走廊和教室被圍得水洩不通。

有好多人來拉謝京拙,根本拉不動。

他手上沾了血,還是一個勁在揍。

直到,教室裏響起一個顫抖的女聲:“哥。”

至此,謝京拙收了手,看向旁邊站着的那個白着臉的祝也荞。

他把陳行拎到祝也荞面前,語氣兇煞:“道歉。”

陳行被揍得兩眼冒金星,他沒見過打架這麽兇的人,別說他一個人揍不過,就是來十個人都揍不過。

嘴腔裏冒着濃郁的血,牙齒也掉了一顆,陳行盯着祝也荞,只得求饒:“對不起。”

謝京拙手上的力氣沒減:“你做錯什麽了?”

陳行被抓得嗚嗚直叫:“我不該開她黃腔。”

教室裏各種聲音都有,謝京拙像看垃圾一樣松開了陳行,人倒在地上,他狠踹了腳:“我妹妹你也敢亂開黃腔。就這麽想死啊。”

鐘建華是在五分鐘後趕來的。

謝京拙把擱在地上的裝着紅糖水的杯子給祝也荞,叮囑她喝完,便進了辦公室。

圍着的人群被老師散開。

空氣的血腥氣久久不散。

祝也荞擔心謝京拙出事,急得連肚子疼也顧不上。一向柔軟的她沖進辦公室,辦公室裏好多人,校醫也來了,祝也荞指着坐在椅子上包紮的陳行,嘴唇發抖:“他這兩個月一直在開我黃腔,班裏很多人都可以作證,我哥不是無緣無故打他的。”

謝京拙耳朵捕捉到關鍵詞,臉上的戾氣更重了,恨不得剛才揍死那個爛人就好。

“好好好,”有女老師拉着祝也荞,“我們知道了,會秉公處理好的。你先去上課吧。”

祝也荞巴巴地看着謝京拙。

“去上課。”謝京拙說。

祝也荞轉身出去了,回到位子上一口氣把紅糖水喝完。

握住杯子的手指遞着經久不息的熱,胸口還在大幅度地喘氣。

第二天結果就出來了。

謝京拙和陳行都停課一周,下周一起在國旗下檢讨。

前者畢竟打架,雖然傷情在醫院裏鑒定的級別很低,但還是記了大過處分。

課是上午就停了,下午祝也荞放學,火急火燎回到家裏,剛好撞到謝京拙洗完澡從浴室出來。

寬闊手掌上貼着紗布。嘴角也劃了道口子。

肯定是打架的時候誤傷的。

祝也荞的心髒跟着泛疼,放下書包朝他跑過去,抓住他的手:“疼不疼。”

謝京拙垂下鴉羽似的漆睫,甩開她的手,沒理會。徑直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周遭圍繞冰冷又兇戾的空氣。

祝也荞知道他為什麽生氣,抿了抿唇角,坐到沙發上。

謝京拙懶得理她。

小女孩像小時候那樣拉了拉他衣角,繼續開口,聲音軟軟的:“你別生氣了,我給你道歉好不好?”

“你給我道什麽歉?”

“那你不是生我氣了嗎?”祝也荞嘆口氣,耐心地哄他:“好了好了,以後發生這種事我會告訴你的。不會再像這次一樣瞞着你了。好不好?”

謝京拙嘲弄地笑一聲,又不理人了。

祝也荞沒辦法,只好實話實說:“那個人跟高三那個學長認識,我怕你打不過他嘛。”

謝京拙驀地側頭看她:“老子為了你,能打不過誰?”

祝也荞垂頭,拿了他的手放到眼前:“怕你受傷啊,這不就是受傷了嗎?”

謝京拙冷拽着臉:“你有病。”

“我是有病,”祝也荞輕輕說:“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所以我不希望你出事。也不希望你受傷。一點點也不可以。”

“那你不會告訴老師?”謝京拙望着她,語氣沖得吓人:“就這樣讓他開你兩個月黃腔?”

“可是我告訴老師的話,你肯定又會知道啊,”祝也荞吸吸鼻子:“你知道了的話就會找他打架,我不想你打架,打架會受傷,會疼。我不希望你疼。”

“我說你怎麽喜歡那個笨狐貍呢,”謝京拙嗤道:“你們兩個的笨蛋程度還真是巾帼不讓須眉。”

祝也荞破涕為笑:“幹嘛呀你,它很可愛。”

“我知道你笨,但你笨得很驚世駭俗啊祝也荞。”謝京拙峻厲的面色好了些,朝她伸出手:“過來,我看看,打架那會有沒有誤傷到你。”

“沒有。”祝也荞乖極地把手伸過去。

伸到一半又收回,她跪在沙發上,在燈光下檢查謝京拙那張帥臉有沒有受傷。

檢查完臉,又仔仔細細地檢查手臂。

“差不多行了啊,”謝京拙問:“你今天作業寫完了嗎?”

“還沒有,”祝也荞心虛地說,“我擔心了你一下午,趕緊就回家看你怎麽樣了。”

“我能怎麽樣啊,”謝京拙橫她一眼:“少擔心些有的沒的。”

“可是你得停課一周,”祝也荞道:“還記大過處分。周一還得做檢讨。我真感覺我一直在拖累你。”

“第一,這事跟你沒關系,是我看不慣他,”謝京拙散淡道:“第二,如果今天這事換了別的女生,我應該也會揍他。只是可能下手沒這麽狠。第三——”他認真地審視祝也荞:“咱們倆這關系,說不上誰拖累誰。因為你是我妹妹,我們是最親的人。懂麽。”

祝也荞小幅度地點頭:“懂。”

“行,”謝京拙點頭:“以後別再讓我聽見你說拖累我。你再說我就像揍他一樣揍你。”

“你別揍我呀,”祝也荞睜着圓圓的眼睛:“我以後不說了還不行嗎?”

謝京拙态度冰冷:“看你表現。”

祝也荞為表聽話,笑着起身:“那我現在去寫作業啦。”

“去。”

祝也荞忙不疊點頭,小跑着進卧室。

走到門口聽見謝京拙叫她:“所以你前兩個月鬧那出也是因為他?”

祝也荞站在原地,不情不願地吐出一個嗯字。

謝京拙低低操了聲。

祝也荞怕他又跟她生氣,馬上說:“其實也沒有那麽糟糕——”

謝京拙忽地打斷她:“我們小祝公主這兩個月受委屈了。”

祝也荞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抓着衣服抿住了唇角。

心底軟軟的。

“我的錯,”他低聲說:“是我沒發現。”

祝也荞扭過頭:“這跟你有什麽關系呀。”

小姑娘眼底紅紅的,謝京拙堅硬的心髒酸成柔軟的一片。

他把她叫回來,這麽大了不方便抱,揉揉頭發,盯着她清澈的眼:“這種事以後要是再有第二次,我就把你和你的蠢狐貍一起打包扔出去。”

“……”祝也荞小聲說:“你把我扔出去,爸爸媽媽會寒心的。”

“我是親的,你一個領養還沒挂在戶口本的,”謝京拙笑了:“他們是疼我,還是疼你?”

“……”祝也荞說不過他,悶悶道:“那你打包我的時候記得拿一個粉色的袋子,我喜歡粉色的。”

“要不要再跟你打個蝴蝶結?”

“還是別了,”祝也荞說:“弄這麽漂亮待會真被別人撿回去了。”

謝京拙尾音上揚嗯了聲:“總比沒人要,風餐露宿好吧?”

“不,”祝也荞看着他,認真搖頭:“哥,我只要你。別人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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