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夜的七頁

第七夜的七頁

祝也荞白淨的臉上頭次燙上點熱意,聽話地轉了過去。

謝京拙撈了床頭的牛仔褲穿上。随手摁亮房裏的燈,踩上了拖鞋:“怎麽這麽晚還沒睡?”“我想通了,”祝也荞轉過身,“我要為了以後能成為我想成為的人努力學習。”

謝京拙看着一臉認真的小朋友,好笑道:“就想通了?還以為小祝公主起碼又得花個四年才能想通。”

“哥!”祝也荞被他這話弄得氣鼓鼓的。

謝京拙大手薅了把她頭發:“嗯?叫哥幹什麽。”

“你就會笑話我,”祝也荞仰頭看他,“除了笑話我你還會幹嘛呀?”

謝京拙應:“老子還會給你做飯洗碗打掃衛生,給你紮頭發洗頭發給你錢,給你當哥又當爹。”

祝也荞歪了下頭,又把頭低下去,認真道:“你真好。”

“沒辦法,”謝京拙拿過她手裏的本子,語氣漫散道:“被一小孩賴上了。”

祝也荞揚了個笑容,可愛又嬌俏:“就賴着你了好不好呀。”

“賴着吧,”謝京拙穿過茶幾和沙發,坐到電腦桌前,視線凝在字跡娟秀的本子上:“不讓賴也賴十幾年了。”

祝也荞走到電競椅後,始終擔心這麽晚了還讓他幫忙看試卷挺不是人的,解釋道:“你以前打游戲房間也不愛開燈,我以為你還在打游戲呢,就拿着試卷進來了。我不是故意打擾你休息的。”

“不好意思啊,怪我,”謝京拙拿支筆在本子上勾畫:“總是不開燈,沒讓您精準判斷。”

“沒呢,”祝也荞急了:“你怎麽曲解我意思呀。我真不是這個意思。”

房間裏有月光和昏黃燈光勾纏在一起,謝京拙背對着她,祝也荞看不清他的表情,還在耐心地解釋:“你誤會我了,我哪是那種人呀,你別誤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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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京拙的哂笑從書桌前傳出來。

祝也荞才知道他是故意逗她的。

謝京拙就愛逗她,從小逗到大,偏偏她每次都上當。

祝也荞氣急了拍下他的肩膀:“謝京拙!”

“祝也荞,”謝京拙說:“又沒大沒小?”

“我錯了,哥。”祝也荞低着頭乖巧認錯。

謝京拙回頭,拿水性筆的筆蓋劃了劃她下巴,勾勾嘴角:“就沒見過比你更乖的。”

祝也荞被筆蓋弄得有點癢,悶悶道:“這算是在誇我嗎?”

“勉強吧,”謝京拙回頭繼續看她的錯題集,淡道:“不過你在我這裏乖點就行,在別人那脾氣放大點,別說兩句就動不動認錯,知道麽?”

祝也荞的聲音沒什麽信服力,像羽毛那樣軟:“嗯,知道。”

謝京拙看着看着錯題又回頭掃了眼女孩子,她在月色下乖得要命,一點攻擊性也沒有,真不知道以後離了他,她要怎麽辦。

輕擰了下眉,他說:“別這麽乖,看着就讓別人想欺負你。”

“什麽欺負?”祝也荞沒聽懂:“為什麽想欺負我?”

“為什麽想欺負你?”謝京拙有被她笨到:“你是善于打架了還是有別人都怕的惡脾氣了,既然你什麽都沒有,為什麽不欺負你?”

他扯唇:“祝也荞你腦子可金貴啊,跟公主一樣,一年難動一回,哦?”

“你脾氣好差呀,”祝也荞嘟嘴道:“真不知道誰以後可以治住你。”

她的調子好柔和,謝京拙頓了片刻,道:“你什麽都沒有,但你有我。”

“喔。”祝也荞眼睛笑彎了,走到沙發上坐下,腦子裏一直在回放謝京拙的那句話,嘴裏像咬了顆蜜糖似的甜滋滋。

幾分鐘過後,謝京拙掃了遍錯題集,分析道:“你不會的題都很固定,全是一些中等難度的題,其實就是基礎題稍微變幻一下形式,你就不會做了。”

祝也荞語氣苦惱:“嗯,感覺很難。”

“不難的荞荞,”謝京拙撈起她今晚做的基礎試卷,“你現在就做這個,把基礎打牢。”

祝也荞仰着頭眨巴眼:“可是只做基礎題我還怎麽提分啊?”

“祖宗,”謝京拙說:“你還提分,你不掉分就算祖上積德了。”

“……”小姑娘畢恭畢敬地垂下頭:“懂啦,再不懂我就是天下第一笨蛋。”

謝京拙嘴欠,吊兒郎當道:“好端端的做什麽自我介紹?”

祝也荞聽出謝京拙的言外之意,笑着拿試卷敲他的肩膀:“你才做自我介紹呢,哪有你這樣诋毀妹妹的啊。”

她力氣小,跟蚊子一樣,謝京拙懶跟她計較:“打夠沒?打夠了就去睡覺,馬上過年了你要是又鬧感冒發燒,我又得跟伺候祖宗一樣伺候你。”

“你也早點睡,”祝也荞問:“今年過年你還出去嗎?”

去年他就跟朋友出去了。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裏過年,好孤單也好沒意思。

“不是有李姨在家陪你?”謝京拙踩拖鞋起身,走到書櫃前拿下一本試卷遞給她:“非得要我才可以?”

他已經做得足夠多了。

祝也荞雖然很想他陪着她,但也不希望自己是牽住他腳步的那一個,遂搖搖頭,裝作無所謂道:“沒呢,你出去吧,我在家挺好的。李姨陪我就夠了。”

謝京拙低斂眉:“學習這事急不來,你別太着急,這幾天就寫寫試卷,放松放松。”

“好。”祝也荞笑了下。

“上高中以來沒見你跟朋友出去玩過,”謝京拙坐回電腦桌前,打開電腦:“不喜歡班上的女同學?”

跟謝京拙朋友多,走到哪都是人群焦點的性格決然相反,祝也荞很少出去玩,每次出去玩都是跟那個從幼兒園就認識的朋友許顏夏,可惜許顏夏在暑假轉去了京市,距離祝也荞很遠,兩人也很少約到合适的時間見面。

“沒,我同桌是個很好的女孩子,”祝也荞說:“但我喜歡在家裏。”

在家裏有謝京拙的味道,她喜歡呆在有他的地方。

是伶仃生活中唯一的避難所。

“別老悶在家裏,”謝京拙想了想:“有時間可以找你同桌玩。去哪都行,卡裏的錢不夠就跟我說。”

祝也荞哄着他點點頭:“知道了。”

“嗯,去睡覺。”

“哥,晚安。”

“安不了,”謝京拙從抽屜裏摸支煙出來咬上:“等上完下學期,高三強制住宿,我放月假,不能天天陪着你,得找一個24h陪着你的阿姨。”

這對祝也荞來說是晴天霹靂,心情一下子降到谷底:“不能不住嗎?反正你出格的事情也做得多了,不差這一樁。”

謝京拙被逗笑了:“祝也荞你還挺會安排?”

“舍不得你,”祝也荞低音道:“一個月才能見一回,我不喜歡。”

謝京拙眼神動了動。其實不住宿也行,但就是每天早上得早起三十分鐘,晚上在上完晚四後回家。

比住宿要辛苦一些。

但這些辛苦,跟祝也荞的難過比起來,似乎都算不上什麽。

只是畢竟高三了,他不是天才,随便學學就能拿第一。

謝京拙得靠大量寫題學習才能好。

通勤往返的時間如果用在寫題上,會更好。

這一年太關鍵了,他得考上好學校,才能有源源不斷的錢養祝也荞。

“我再想想。”謝京拙摘下了沒點燃的煙。

祝也荞回到房間。

洗漱完躺在被子裏,她在想謝京拙馬上要上高三的事實。

那等他上完高三呢,他就會上大學。

謝京拙的成績好,估計會考到京市去,京市離這裏很遙遠。

她和他以後也會變得很遠。

想到這個,祝也荞喉嚨像纏上密不透風的塑料,鼻腔那裏酸酸的。

在這個世界上,她最怕的事情就是跟謝京拙分開。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成了她活着的水分。

祝也荞不能沒有謝京拙,她的命從出生就搖搖欲墜,是他在六歲那年的夏天牽住了她。讓她的生命得以茍延殘喘。

今夜,第一次,祝也荞感受到了危機感。

她忽然開始害怕長大。害怕六歲那夜的雨終有一天會停下,她和謝京拙之間不會再是對方生命裏最重要的那個人。

她會死的。

*

除夕夜這天,謝京拙很意外地沒出去。

祝也荞很驚喜,中午吃飯的時候,笑眯眯地問:“哥,你晚上是不是也不出去了?”

“家裏有公主要伺候,”謝京拙懶洋洋道:“出不去。”

祝也荞很矛盾,她一邊希望自己不要牽住謝京拙的腳步,但一邊又希望他能在過年這天陪在她身邊。

去年除夕夜他跟幾個朋友去飙車,她真的很擔心,卻又不敢打電話怕影響他開車,但又實在憂心忡忡,只好在寒風裏站在門口等着他。

最後的結果就是她在淩晨兩點多等到他,她卻感冒發燒了,春節期間一直躺在床上,謝京拙守在她身邊照顧。

思緒回攏,祝也荞扒了口飯,表情有些凝重:“有個事想跟你說一下。”

謝京拙坐在餐桌上,長臂撐着下颌看手機,懶懶散散的:“請講。”

“……”祝也荞:“我認真的。”

“嗯,”謝京拙擡起頭,“小祝公主請講。”

祝也荞有點不想開口,但為了他好只能說道:“就是你住宿還是走讀那個事。”

“怎麽了,”謝京拙說:“你不是讓我走讀?”

“還是別了,”祝也荞語氣假裝輕松:“我上網查了查,也去問了幾個朋友,走讀的話比較影響你,你還是住宿吧。”

“不是一個月見一次不開心?”

“還好啦,”祝也荞搖頭:“這些都比不上你能夠輕松一些。”

謝京拙的心髒像被小貓爪子使勁踩了一輪,嗓音淡淡:“真想好了?”

“想好了,我大了,也不用你還像小時候那樣陪着我了。而且如果不是高二不能住宿,我也去住宿好了。”

謝京拙愣了下:“你不是很讨厭住宿,就喜歡走讀,呆在家裏嗎?”

祝也荞想說家裏如果沒有你,也沒什麽意思,又擔心他會因此不選擇住宿,笑了笑:“現在大了嗎,有些想法也改變了。”

謝京拙考慮了會,吃完飯祝也荞在擦桌子,他拿起碗筷去廚房,看着她,說:“那哥就真住宿了,到時候請個阿姨,她也能整天照顧你。”

祝也荞舍不得,心口像被針紮似的疼,但為了謝京拙好。

她戲做全套,柔軟地一笑:“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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