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離下皆無境海一往(四)
離下皆無境海一往(四)
趙且尚未訴說,遲括已是追悔莫及。其一因他違背曾任同門師兄的何以睽;其二是他明知故問。趙且無論有何意,他現已是被東廠束縛再沒法随心所欲。
華絕義插話僅一句,“你煞費苦心卻還是錯失秘籍,着實……安然了些。”他認為趙且有詐。而被懷疑者并未過多解釋一句,他似乎很遺憾。遺憾他年少無知,奈何過錯如此之多。
趙家歷代出武将,譬如趙且之弟——趙遠。後來這人聲銷跡滅,府上不見蹤影。而趙且一無所成,這趙家沒了“名譽”,整日茶不思飯不想。
後來臨戰場前,趙家雙親付與趙且牢不可破的稀奇箱子。“孩子,爹娘出征,沒有了遠兒陪你,也別覺得孤單。這箱子等你長大後另尋玉佩,那時候在……練功也不遲。”
被父母給予如此厚望,起初他信誓旦旦。這一晃十年,那個洋溢着讓人重獲新生讓人以為自己是被人眷顧的如磐石般堅硬的箱子,早就杳無蹤跡。當它被尋回,可卻有人告訴他,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他早已不是摔跤便會有人扶的兒郎,他歷經風雨抵擋一切,嘗遍人間萬苦,磨平了棱角。最後卻沒能因為這份堅強而保護自己想守護的人。
也怪,他連件物品都能丢了去。
見他半晌不語,遲括也就知道是問不出來什麽。誰成想他坦然道:“丢了也好,我沒什麽本事——雙親本也對我沒什麽希望。”
他的背影釋然且從容,教人忘卻他也曾是滿腔熱忱的少年。他也曾意氣風發,妄想闖出一片天下。
他也曾相信自己不會在低賢弟一頭,他不一定會走向巅峰但一定不會落幕。
可是現在,他連信仰都丢的一絲不剩了。
反之,在距離遙遠的角落——那裏無人問津,那男子捧着秘籍盤腿坐在滿是灰塵的石地上。頭頂有為他擋着陽光的屋檐,可四周仍是能感受到光芒萬丈、落盡無比光輝燦爛。
他翻看着手中之物,心裏卻已是泰山壓頂。他是趙且的遠兒也是趙且一心想超越的人,趙遠應該慶幸自己能撿到趙家寶箱更應該高興,曾經父母予他的這塊玉佩。
趙家雙親其實沒有偏心這一說法,他們做出如此之态,僅是想讓“雙龍”釋懷過去,讓兩人冰釋前嫌。
但兩都嗤之以鼻,再難于雙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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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人惑然須臾,華絕義出聲質問:“何以睽他怎麽回事?叫咱們來不是還有別的事兒嗎?這一個趙且就貴人多忘事了?”
樂銘道:“你也看到了,我們沒什麽能力可幫助他。”
“何以睽這個老沒良心的。”華絕義忙的憤怒一喊,無人應聲,各個也都分路揚镳。
世子與少主并肩而行,“少主那時問我的問題可還記得?”
“嗯。你說罷。”
“又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有因果……”江燼珩沒皮沒臉地說着,“這個問題你問得好,所以結果也是好的。既然是好的你概是知曉,就不容我講給你聽了。”
沈溯月冷哼一聲,“我問得好你卻答得沒有任何水準,本少主命你重新回答。”江燼珩頗為配合少主,“遵命遵命,早就看上你了。”
“這可是你說的,騙誰也不能騙我。”
“那可不,我可沒那膽。”
正是戌時,小雨淅淅瀝瀝自天上而下,二人進來家客棧。
“客官是租兩間房?”
“不,就這些金子了,再加桌菜。”江燼珩說道。
“好好,貴客雅間在二樓,您這些金子夠住七日……”
“感謝這位店家,就住七日怎地?”
“呃……是是。”
前腳剛邁進屋,後腳就有小二把這菜端上桌來。
那人走前還不忘留下一句:“客官吃好。”
二人落座,倒是沒多少辛辣之食,少主起碼也能動動筷。想來想去,世子還是忍不住問道:“少主為何沒見過妃子一面?”
少主沒多想答了句:“那是家君擅自做主,而這‘選妃’只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何如?”
“我與她本就無心。你想作何?”
江燼珩漫不經心地答曰:“不作何,提前恭喜你……”
“不明事理,這有什麽好恭喜的?”
那人樂呵呵闡述道,“你——的妃子。”他斟了杯酒,遞少主一杯再斟一杯。
“少主可喝?”他舉杯向前被眼前人來個猝不及防地碰杯,這人驕傲自滿:“怎地不能?”
江燼珩痛飲一番,只道:“得,是我小看了少主。”他乍然問他,“若是少主妃美若天仙你怎麽看?”
“見怪不怪的。”
“若是有人鬧事,你怎麽辦?”江燼珩甚為嚴肅沒了往日的散漫,一心只聽少主答複:“還能怎麽辦?能多竊喜一時是一時。”
江燼珩噗嗤一笑,“少主有趣。不過我料沒誰有那膽敢這麽做。”沈溯月一聽沒再說什麽,各自又敦默寡言。酒只斟一杯,心卻藏千事。
世子沒有不敢做的事,但顧及到少主便是躊躇不決。而少主看似若無其事,實則一早就盤算好所有。
徹夜,視野無光籠罩自是漆黑盤旋。許是擔心吵着旁人,便都沒有輾轉反側。
世子回想着,不經意間憶起往事。令尊曾對他說過:“吾兒若心上有人可別學為父啊,你娘可是爹平生掏心掏肺娶來的。不過呢,爹讓你學的是爹的一片癡心,但絕不是以人家門作威脅而迎娶,你知道嗎?”
“我才不會這樣,年長了不得被削死。您瞧您,資産連我娘一半都不如!”
“怎麽還嫌棄爹來着?”他斟酌一下:“爹那是愛你娘的表現。”
“愛得可真夠卑微。”
江自勤眉宇間透露鋒芒之色,“我瞧是爹平日把你慣壞了,你瞧瞧你爹再瞧瞧你伯父,他府上多少個妾啊?你爹我呢?”
心中有意還沒能表述完,左耳被人一拽,力道其實也沒多重。但江自勤卻是下意識痛嚎一聲:“哎哎,疼!疼。”
“那還好意思說?原來是嫌我不讓你納妾是吧?沒得傾訴了給你兒講歪理?”
“沒沒沒,那小兔崽子我可沒心情教他。”
江燼珩不以為意,“伯父是誰啊?我還沒見過呢。”
“見他作甚?他個拈花惹草的。少跟他不學好!”江母總算是松開了手,聽着江自勤的叫喊。
她走進江燼珩俯下身子好心教育着,“小江子啊,你爹教你是對的,心上人有一個就夠了,但若是心上人有了別的姻緣萬分不能去叨擾,不然以後見面都難。”
江燼珩眼眸間燦爛如星河,雙手輕輕握拳,舉在胸前像是昂首望見了初升的紅日。
“嗯嗯,心只有一顆,心上人也只能有一個!”他又想到了什麽,登時便問:“娘,若是心上人也是如我這般是為意氣風發的男子呢?”
江自勤蹙眉探問:“問這作甚?”
“今個我在宮中行走的時候遇見了兩個侍衛,他們彼此信守承諾勝過了一切。”立時又有一陣羞腦湧上心頭:“我不是偷聽,我是路過了而已。”
“這麽小你就提出這般疑惑?”
江母置若罔聞,對江燼珩滿懷憧憬:“喜歡大膽即可,會有爹娘為你抵擋一切。”
江燼珩立刻連連擺手,慌忙拒絕道:“我不……不會這樣的。”
“那好,小江子不會這樣。不過你時刻都放心,爹娘一直都會支持你。”
江母不會傳遞哀怨,她認為世間雖挫折連綿起伏,但畢竟塵世也存有浪漫,何不潇灑渡人生。
曾經脅迫你的人不一定會奪你幸福,諸如一個人曾對你甜言蜜語指天為誓,可後來還是留你一身傷痕。
愛意并不會從話語中中斷,除非這話語間深藏兇器暗中傷人。
江燼珩心知肚明,他想既然少主并不抗拒與這妃子白頭偕老,那便還是給予些祝福為好,不然心中老堵得慌。
沈世子也早有妃入宮,模樣甚美堪稱紅顏絕世。她名季秋河,出身于名門望族還有這般姿容,兩人當真是天作之合。
可沒人知曉,他們二人相互對情愛寡言少語,并非單純無情而是不想生情——僅此而已。
竟都無情,這段姻緣大抵是沒了意思。紅線未斷,必然會在合适的時間裏重燃星火。望月的人思念着一個人,殊不知那一方也竟念他至心生澎湃。
“少主……睡着了嗎?”江燼珩聲音細微,可在這空曠的寂靜之下,這般聲音也能傳入少主耳中。
沈溯月并未附和他,輕輕閉着眼,裝睡在其中。只聽旁人翻了個身,“我睡不着也不想睡。我很想永遠停留在這個時刻,陪着……快要成別人的少主了。”
少主一聽便沒有裝睡的趣味兒留存,也翻了個身點撥着他:“這麽着急我走啊?也怪我一片癡心妄想以為你會帶着我走。”
“我看你也不是很抗拒少主妃,我想你不需要我這麽做。”
“我沒想到你不會這樣做……怪我自作多情,我早該想到的。”
世子是重獲光明,他找到了有光的那一方向。至此他的心不在昏暗,他有了引導他的曙光——使他總有種希望降世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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