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意中重而不過往昔(三)

意中重而不過往昔(三)

春梅俏是其人對一人的深情,是耗盡相思所釀成的無與倫比的情絲。

翌日,大地初醒,世間絢爛沉醉于初升的紅日。朔淩皇宮,江燼珩輔佐着沈溯月,屹立在他身旁。站在對面的則為沈潋的忠臣,現——已是沈溯月的掌中之臣。

皇宮內幽暗的燭火點燃宮中的寂靜,三人各都嚴以待人,七分謹慎。

“君主,臣,定當遂君意。不負衆生,不負君。”沈潋忠臣,其名楊存。

沈溯月給予肯定,會心一笑:“當真是有勞了。”

登時,二人便乘上“詠涼湖”湖面上的輕舟。船夫是這詠涼湖附近鎮裏的人,瞧他那模樣應是剛醒來沒幾個時辰。

江燼珩揣摩着:“這老漢兒挺精神。”

沈溯月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世子的眼光不好。”

許是二人截然不同的心聲,因而得到了船夫的回首凝視。不過啞口無言,單單雙方對視罷了——并無不妥。

霎時,二人又頗為默契地向不同地方側過臉望向遠方,仿佛已是訴說:此事無關你這老頭兒。

船夫冷漠地繼續劃水,似乎對這種無視已是受慣了。待到輕舟行駛于兩山間,直至湖水中央,二人才從這份尴尬中解脫出來。

江燼珩問:“咱就這麽走了?把一切暫時交給楊存一人,那群不中用的——楊存能管得住?”

沈溯月答:“只是性子急躁,衆官僚可沒那個膽反抗楊存,抗衡于我,殺無赦。”

江燼珩道:“确實,那群會說不會做的也就獨剩一性急險躁罷!”

沈溯月付與肯定:“也罷,畢竟朔淩興起有他們的一份子,應當不會為此添亂。還需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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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一茍合嘆道:“曉得了!”

這番對話被那老頭兒一聽,瞬間明曉:兩位看似這般纨绔子弟,竟是掌大權者。不容小看。

他回眸一瞥,“啧”了兩聲,大喊道:“二位不愧是乘我輕舟的智者,瞅這智慧的眼神,容光煥發!”

江燼珩客客氣氣,欣然接受:“這位老頭……啊不,老翁啊!您這是……幹啥子?”

沈溯月用胳膊肘撞了下江燼珩,眼神鋒芒,勸誡道:“莫要無理!”

就他這麽一句,江一果真是收斂了許多。老頭兒不解,大丈夫能屈能伸,但在兄弟面前豈能這般?

怒道:“小夥子,怎奈你待你兄弟如此親和?怕是……”他擰眉思慮着用詞,倏忽間恍然大悟,“哥倆莫非是斷袖?”

江燼珩“嗖”地縱身躍起,差些沒把這輕舟翻進湖裏去。揮揮手,道:“害,看破不說破,老頭子,我把你當兄弟,你把我當什麽?”

老頭兒尬笑道:“哪裏?沒有的事!”再三思忖,道:“我們鎮裏啊,倒是有這,只不過是磨鏡而已。”

沈溯月感嘆:“哦?”

江一道:“怎料您老如此雲淡風輕?當真是見怪不怪的模樣,教人不由得喜悅。”

老頭兒道:“哪裏哪裏。寧不知,我鎮裏大有閑聊之事在,提上一壺酒來,我能給你聊個三天三夜!”說罷,老頭暢快地笑了。

“當真是有趣。”江一不由自主地應和道。

船夫醞釀經久,講道:“我們鎮裏的詠涼湖,這名兒的由來是歷經挫折啊!別看它這風平浪靜的,那早些時候——鑿這湖的時候。我們鎮裏來了外地人!”

江一霍然道:“外地人?能和這湖有何幹系?”

船夫臉色忽然閃過不耐,擺手告誡道:“弱冠年,莫要無理!我這不是……正要講嘛?你認真聽噻?”

船夫繼續講道:“那日,是一個響晴的天兒。我呀,剛好拉着一個姑娘!”

江一猛然間皺起眉頭來:“你怎麽不早說啊?早知如此,我哪還要乘你輕舟,傻子才坐你船呢!”

船夫似乎沒有聽見,講得更加熱烈。“那個姑娘……好看得很!”他那張透露喜悅的臉忽地靠近江燼珩,三人都坐着,只不過呢——唯有這老頭兒賣力地劃着船。

可船夫盯着他,江一竟是如此毫無波瀾。他也不讨沒趣,繼續講述着。

“那姑娘啊,溫吞得很!她是外地人嘞,但呀——就是不幸。逝世在俺們鎮裏,憋屈吶!她是途經這裏來的,深夜之時,船在岸邊,她要住宿。住進一家客棧裏,說白了,她其實不住還好,她船裏有床有糧食,她偏不住,嬌貴得很!你瞧好嘞,那客棧的老板娘乍一看就是個怪人,長得跟個鯉魚似的,盡騙着小姑娘了!哎——那絕世美人栽在了醜人作怪之下啊!——可憐得很!”

繼續講道:“外地佳人不知是作甚。反正不要問我,我不曉得。那姑娘就好端端地住了一夜,次日!醜姑娘……也就是老板娘,她跑路了!那絕世佳人,結果一看,竟是一夜之間幹瘦如柴。天!——連我這活了五十歲的老頭兒也看得難受哇!我們可看嘞,莫有看錯!那姑娘真的像是——被吸幹了!毫無生氣,如同死屍。末了,她的悲痛成了世間笑柄。

詠涼湖是在當天開始鑿的,我們鎮裏有一人,最後……最後,居然把佳人的屍體抛進了湖裏,想着水流讓她飄向四方去!可她像是厲鬼,有報複心!水流三圈,她三次抵達我鎮的岸邊。第三次——就是最後一次,鎮裏的龌龊下流之人,把她的屍體晾在烈日炎炎下,不成樣子。滲人吶!至此,世上有了詠涼湖。詠的是涼,永久的、刻骨銘心的心涼。”

江燼珩論:“既是笑柄,何不讓她笑下去。可最終,‘笑柄’的顏面上是帶着抽泣的,她又是怎麽做得笑柄呢?”

沈溯月議:“概是無喜可言,她化悲為痛。遺憾在于痛。而笑柄的痛是因為它的哭泣,于是哭泣成了世人的閑談。”

老頭問:“何為哭泣?她閉眼之前從未留下一滴淚。”

江燼珩答:“哭泣被怪人吸幹,怪人卷走了她的眼淚,把別人的悲痛化為自己的欣悅。她本無罪,由害而生,被人定假罪。”

老頭醒悟:“假罪啊?哪有人能逃得了假罪?那怪人做過很多類似這樣的事,可唯獨這位絕世佳人看着最痛。因為她美,極致的美。于是受到了苦。那般苦,前所未有。她若是挺過了這坎兒,那麽世間美好都将與她環環相扣。”

“得假罪者也,非定要承受苦也。甜要分享,苦也要。所謂人世間,便是同甘共苦。他給了一塊糖是分享,他給了一根苦瓜,也得接受。人之常情嘛!自然,這既是人之常情,那便是要禮尚往來。還他一塊糖如何?給他一根苦瓜他又能幹些什麽呢?”江燼珩總結道。

沈溯月附和道:“在這人世間,不能做到狠絕就無法擁有立足之地。”

老頭兒贊賞道:“哥倆說得好!話說,既來了我們鎮裏,便要知曉近日之事,我鎮,有聞——偷糧食者也。二位可願祝一臂之力。”

二位異口同聲道:“盡力而為。”随即便是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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