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意中重而不過往昔(五)
意中重而不過往昔(五)
臧岷沉寂經久,這大概是反常的。他一個酒鬼,好不容易消停了,于鄉親們來說自然是破天荒。然而,正是因這鮮少的機遇,所以更容易遭到他人的質疑,何況他這命爛的,多少還要再體驗一把被衆生一再冤枉的如此事故。
可惜,他還沒消停多久,臉色霎時間青一陣白一陣。怎地都不見得有些許紅暈。
概是過于平靜,他皺起眉頭,那雙眼将所有的怨氣彙聚其中。
手中的酒壺被摔了個慘,他一屁股蹲坐在地。那份偶然的平靜果真是鮮少見到的。他忽地沒了精神氣,閉着眼,那張臉若死氣沉沉。但從頭到尾他痛罵的聲音多是生龍活虎。
“蒼天為何教我如此問世?我不懼一而再再而三的無限失敗。可天下卻也待我不公!”
他是撕心裂肺吼出來的,僅是這一句之後——他再一次陷入沉思。
末了,他似乎連心都死了。
“蒼天都不顧我,天下又怎會将一個廢人放在眼裏呢?”
晚風吹來,天色不與清晨,涼風入骨,明月照進了燭前窗,從此污濁的心化為烏有。只是,月光只偏向它所認為的瑰麗的那一邊,不被月光所籠罩的人,那人一身怨氣,撒盡了灰塵,落盡了光芒,在萬丈紅塵間一生盤旋。
鎮裏有位村長,白胡須細長,白眉顯得他一身正氣。無堅不摧,但有時卻也會不堪一擊。
聽聞鎮裏來倆願意幫不是倒忙的聰明人,頂多是來救贖村長的。因為鎮裏就村長家裏有點閑錢,丢的糧食也最多,可把村長之妻心疼壞了。
當晚,村長帶來一波流的鎮裏勤勞等人。各個手中一把火,照亮了這黑漆天色。
“二位!不說別的,百聞不如一見,皇城裏的人果真心善!”村長對沈江道謝。
“不必,”江燼珩端莊否定,下一刻,粗魯顯而易見:“俺哥倆雖不是來幫倒忙的,但也有點興風作浪之意的!”
“騙!您老人家莫信他話!他不是一可靠之人!”沈溯月倏地反應過來,接着道:“要說幫倒忙,我倆最不适合!我二人……自在得很。不僅不願幫倒忙,還對此活有着不少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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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憋出來一額頭冷汗,皮笑肉不笑地容顏帶着一絲冷意。“那最好不過了。”
登時,一行人清一色掃過整條街。這件事在村民們看來,大得很,就算這一晚鬧得天翻地覆,村民卻心安理得。
“來來來!讓一讓啊!”領頭羊是個莽漢。好像還是有一點腦子的,可惜不多。
他随便敲了戶人家的門,那是位婦女,一看就聰慧!
“幹甚?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大白天那麽長——你們幹什麽去了?”
“喝酒吃大豆!別墨跡了!趕緊的!讓條路。”
“你……!”婦女揮起手本想着給他來一拳,可又明白他是鎮裏最沒腦子的,何必跟他一般見識呢?
“這位娘子,無需有此怒氣,我們一行人尋的是偷糧食的賊人。其餘……一概不論。”沈溯月心平氣和道,安撫了婦女火冒三丈的心。
一瞧是多了兩位俊俏公子,婦女說不上的樂意猛然湧上心頭,一不小心……這般樂意便熱情地炸出了火花。
“是是是,還請二位公子進來查看。”
風流倜傥江公子,玉樹臨風沈公子,均都有禮入門。
莽漢一看這情形,終于曉得自己為何不讨人喜歡。站直了身子,給婦女來個鞠躬。
“娘子,您降怒了吧?其餘的一概不知,您先怒着,我先入門而看。”
再一擡頭,才發現婦女往後退了好幾步。莽漢疑惑不解:“娘子,您這是?”
對此,婦女選擇閉口不談。她深知:這位莽漢在打架之前大都是先鞠個彬彬有禮的躬。
她一笑而過,莽漢來不及想清此事,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婦女是睜着兩只眼尬笑的。對此,莽漢也不敢再進一步去探讨為何鞠個躬人就“跑”了一事。
江燼珩摸索着整個農院,院子幹淨利落,壇子裏滿着清醇的酒,春花為桃,人間四月照進農院。一束細膩的光穿過些許桃花瓣印在泥地上一片金光碎影。
可惜是在夜間——他手提燈籠,猛然察覺到那片長着青苔的泥地大都浸濕。多少是古怪的。
在湊上前打量,小小的青苔下有着小小的腳印。如此大小恐怕是三歲稚子也無與倫比。
江燼珩連連後退,連着起初的那個嬌小的和人與衆不同的腳印往下尋着。一連串的腳印規律有序地雙列排着。
挺叫人震驚,尤其是江世子——“這……是人嗎?”
霍然,有人擋了他後退的去路。他轉身亦是那雙熟悉的眼,“沈——二!”
這人一來,他便是正經有形。
“有發現了?”江世子道。
“嗯。你已經找到了不是嗎?”他視線轉移于泥地上,“喏!是群鼠的過。”
“哈?”江燼珩屬實驚訝到了。“在哪?”
“廢話!我找你來,就是帶你去找那鼠群的!”沈君主道。
“那便甚好。”随即,江燼珩雙手抱着自己,聳聳肩,那副他永久不會變的神情再次顯現。一晃那麽多年,他這副無所畏懼的模樣已經是快要被衆人遺忘。
“我,你江大哥!與你共渡難關如此久。這輩子,非你不可了。”
沈溯月的心猛烈在他的言語上掙紮,他咂摸着:“這貨又在鬧什麽啊?”
江燼珩絲毫未有尴尬之意。
月出白淨桃花盛,涼風入骨尚未謀。花間牌上有福祈,禱告神聖知君意。
祈了福,勝了婚。從此北定——雙人共天下。這家農院就一棵桃花樹,樹上也僅僅只挂着一張祈福牌。
那倘若是,他們二人,唯有的緣分。
這一家甚大,看似很不起眼的屋子,有着整個大家子共用的糧食。而在這屋子裏,龐大的鼠群争先恐後地搶着糧食。它們仿佛有了人的意識,總是會出了婦女家門偷偷游在整座小鎮之中無所顧忌地偷盜着每戶人家的糧食。
村長甚為感謝沈君主如此大度,騰出時間為鎮裏百姓忙一整晚。不過,村長之妻卻不懂得感謝這一詞。
“哎呦喂,我花金子買來的糧食全被這群鼠吃了。”她哭喪着,鎮裏人看得津津有味,唯獨村長平白無故丢了張臉,丢的時候還通紅得難看。
冷汗浸濕了老人家的後背,好些時間才注意到沈江二人正無助地站在一旁,神情迷茫。
“額……二位,是要留宿吧?那當真好說,二位幫了如此大忙,留宿自然是小事。鎮裏有間空院子,二位可願留宿?”多少是帶些趕走的意思。
“就住一晚,明個一早就走。”江燼珩淡漠瞥了一眼村長,再無施舍一眼相看。
确實是空,但是過于空。整間屋子,就一張床、一張桌、一支燭和一個在院子裏不知作甚的孩提。
嫩手握着青樹枝,孩提蹲着,身前是亮如翡翠、如冰雕的藝術品。光鮮亮麗,月光撒進它的模樣,銀色的光響徹雲霄、震撼人心。
孩提敲打着它,一陣清脆的聲響連成輕快的主旋律,仿佛雨聲那般規律。舒暢在此時,永久顯得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