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無邊無痕愛未惘然(四)

無邊無痕愛未惘然(四)

江楠自顧自地磨墨,他要起筆寄信。江绫一腿橫搭在窗臺上,一腿松垮地在空中來回蕩漾。

靠在窗框邊,朝天被支撐住的窗扇,為他阻遏着撲騰雨珠。雨珠亂飛起舞,令江楠不由自主擡頭時的驚鴻一瞥便定睛不動地看着江绫紅暈的臉頰。

久違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似乎是被江绫察覺到了,他順着自己心意,轉頭看着向他投來目光久久不能停歇的人。“咳咳。”

江楠一怔,驚慌失色地紅了耳朵,低下頭想繼續寫信。可經這麽一出,他便無心投入,便放下毛筆,“睡吧,這麽晚了。”

“外面下雨,我想坐會兒,偏要等這雨停了再睡。”江绫意猶未盡道。

“哦。”江楠淡漠應聲。

江绫後來也不說什麽,疾速落地須臾關窗徐步走向江楠。“不想和我講講二娘的故事?她是真的……不在了嗎?”

“突然說這個幹什麽?”江楠愣怔,停下動作,舉目望着他。

“二娘最喜愛的月空都還在的。”江绫一字一句道,“不過,她及那位名為花灼以及身穿金衣的公子就那麽急着走了?有些蹊跷。”

“我不知道。我娘……我真的,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江楠一說到這,似乎悲涼幾分。鬥笠若是不摘,此般厭世之情真難讓人察覺。

他這般一摘,江绫倒不想再說下去。有些唯恐他難過。

“睡吧。我走了。”江绫疾步離開。

江楠也不是很在意,躺在床上,右手臂搭在他的雙眸上。他悔意頗濃,倘若當時不着急改變窘境,或許……娘親還在世吧。

于家主于竟,于夫人姬美涕。這對夫妻當年有多不待見于顏,他現在就有多恨那兩人。

可他更厭自己,那年無聲無息地走去,現在他總算是能感覺到于顏那時的心情,無能為力卻又想嘗試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不覺間他已坦然睡去。而少主與世子,雙雙每回獨處時就精力充沛,整宿也睡不安心。心有悶意,憋得難耐。

江燼珩翻着卷軸,許是看得深有體會便情不自禁地念出聲來:“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

沈溯月習慣性睡前嘗試畫符,一畫就是許多張,練了千百回,也碰不見只龜,他都覺得還是打破在未許山的規矩算好。

江燼珩也不是什麽文人,卻半柱香的時辰就看完三卷古書,他決意再看一本便閉目入夢。

結果這随手一翻,就翻出來個趣味甚濃的卷軸。名為《紀江燼珩游歷人間遇沈溯月·秒變廢物瘋批》。

這“廢物”倆字,江燼珩一看就怒火中燒,高興不起來。

“真是清高的司君子,居然是你這二貨寫的?”江燼珩更來氣,心中怒道。

更何況,這整個屋子都是江培親自收拾的,還以為妥當,沒想到欠妥。

沈溯月老早就結束畫符,他觀察着江燼珩容顏的細微之處。看出他此刻的怒意,沈溯月沉穩地走近江燼珩。“你怎麽了?”

江燼珩無論恚怒頗重,一看沈溯月來瞬息間破涕為笑。“你看!司君子的傑作。”

沈溯月忍俊不禁,應了聲“嗯”。“你要不念念聽?這個……只有十章。”

江燼珩覺得少主異常不對勁,“你?”

沈溯月如實坦白,“我看過。”

江燼珩“哦”了聲,“少主!那我念了啊!”他倒是好奇,司韻庭這厮是怎麽描述他的。

結果正要念第一個字,江戀歌倏地敲起門來:“堂兄!你和少主休息了嗎?要不要來和諸位議——宅中詭事!”

江燼珩并不想參與這些,“不去!”

江戀歌屬實無奈:“路家主也在。”

“那我也不去。”

“很熱鬧的!”江戀歌嘆道,語中喜意任萬千也抵擋不住。

江燼珩出聲問沈溯月:“去嗎?”

沈溯月道:“去吧?”

江燼珩笑呵呵地應和道:“那要不就去吧。”

二人匆忙起身,江燼珩随手一扔,把卷軸扔在他剛翻出來的卷軸堆裏,混淆得一下不見了蹤影。

門“噌”地被打開,江戀歌舉着天青色油紙傘,身後站的人不少。江燼珩看着眼前紅衣女子甚是無可奈何的眼眸,“這是。”

雲暕手中的扇子已經離開他的掌中,便是杳無音訊。許是天黑,他一個不經意間,扇子丢在河中,他也沒多稀罕,就這樣把心愛的東西給弄丢了。

“須離這邊從景桉來個說書先生,年長,說是最後一次講述,便拜訪了許多戶人家。我們是最後一家,因為這個時辰宅中燈火通明的并不多。”

“這大晚上的,他是要作甚?”其中不知名者道。

“說是,講詭事。”江戀歌身旁站着洛無華,她細聲細語道。

“能有什麽詭事?他們也真是旺盛精力管夠!我想我還是不去了。”江燼珩似稍許煩躁的說道。

“成吧!我兩個兄長也沒來。”江戀歌還挺失落。江燼珩事感不妙,但他也覺得自己有些事兒多,所以也不明着勸道:“快天亮了,奉勸你們早點睡,也別肖想聽這詭事了。”

“曉得的堂兄!那我們幾人就不打擾你們了。”江戀歌興高采烈地和諸位又跑去找下一位聽衆。

江燼珩連連搖頭哀嘆,單手扶額,“這家夥,真是哪有樂事哪有她。”

沈溯月雙手抱胸,笑容可掬。“要不要我給你講一個詭事?”

江燼珩興致勃發,迫不及待。“要要要!少主講的,我都愛聽!”

兩個人盤腿面對面坐在床上,沈溯月激動難耐。“這個詭事,是我在未許每當下山時,我師姐給我講的,後來……你其實有見過我的!”

“啊?”可江燼珩一時間,竟然想不起來。

“華絕義,是青鸾派的一位出色弟子。那年,你們二人在冥聽相聚,我和他下山時見過你一回,你烤了燒雞,我那個時候給你講過這個的。”沈溯月黾勉嘗試喚醒江燼珩的這段回憶。

“其實……”我還是想不起來。

江燼珩實在難以啓齒。

沈溯月明顯很失落。“那我再給你講一遍!相傳,有個黑發女娘,她一身紅袍天天要鬧着和心上人大婚。她本來就是一位被世人唾罵的女娘,直到聽聞皇城有位淩小侯爺在戰争中永逝,之後,這位黑發女娘就再也不見蹤影。”

“過了一個冬天,黑發女娘染了紅發,也不知是怎麽染的,有人說她是中了邪,可只有當事人知道,在她們家鄉,有個習俗,為死去的相公要身穿玄衣,還要回家鄉待一段時間。重點是,是要回去染發的。得染紅色,是為了逝者下輩子投胎能再次與染發者續緣。”

“為什麽要染發?”江燼珩霍然诘問。

“情發滿遍紅發絲,遍也知青不問白。”沈溯月予之答複。“後來,女娘身上的争議再也沒有了。因為皇城最有勢力的淩小侯爺,附身在這位女娘身上。此後人人見這女娘武打能力堪比他相公,沒人再敢惹她了。生怕被報複。”

“可她清白一世,終是因為成了市井俗人,才換來世人的尊重。”江燼珩道。

“嗯,睡吧,天亮了再睡,那樣就不好了。”沈溯月說着,就躺下來,或許是講得疲憊,不一會兒也睡着了。江燼珩起初還有些清醒,後面也漸漸沉睡,睜眼即是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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