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哥哥的哥哥

第4章 哥哥的哥哥

【即使罪無可赦,也只求你平安。】

陳豫受傷手斷了的那個晚上,陳焰哭了有史以來最慘的一次。

堪稱是驚心動魄,整個房子都被他哭響了,哭一半又沒聲了,受了刺激,聲帶出了問題,張着嘴光流眼淚,喊不出聲了,看起來那麽難過,整個人好像死了一回。陳豫覺得他很脆弱,每次看到自己受傷就會很崩潰,可是至于嗎,至于這樣嗎?人又不是不會流血不會受傷的。

他這樣責備着陳焰,可要是受傷的那個人是陳焰呢?那他就會懂的,真的至于,那種痛,那種難過,那種你受的傷以十倍的痛感覆加在我身上的感覺,更何況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我怎麽能不崩潰呢?

他一言不發,看着陳焰哭了很久很久,後面終于能出聲了,就求他去醫院再治治,他也沒說話,許歡教了他哄人的辦法,他卻最擅長用沉默來對付陳焰。

陳焰擦了眼淚,去擦鼻涕,結果一擦全是血,哭狠了,鼻黏膜也受了損,鼻子裏都是血了,不擦還好,一擦就開始往外流,扯了紙,一團的紅。

陳豫就不再繼續責備陳焰了,看來是真的很傷心,這世界上再沒有人這麽愛他了,只是因為他受的傷稍微重了一點,就要哭到這種程度。

但陳豫臉還繃着,他等陳焰稍微冷靜下來後就一腳把人踹進了浴室,讓陳焰趕緊洗了臉睡覺。

陳焰一晚沒睡。

再後來陳焰還是知道了陳豫右手留了後遺症的事,他一邊慶幸陳豫會因此不能再繼續去地下打黑拳,一邊又很恨斷了手的那個人不是自己。

如果可以交換,他願意用他的雙腳雙手來換哥哥的一只右手。

可是也不行,如果他沒了雙手雙腳,哥哥就沒人照顧了。

他這時候已經把自己搬上了照顧哥哥的角色了。盡管這麽多年一直都是陳豫在照顧他。

陳焰在日記裏寫:“我希望變成哥哥的哥哥。”

這一年陳豫二十歲,從地下拳擊場離開,昏沉了一個月才想通些什麽,開始用打黑拳攢的錢創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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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陳焰十四歲,某天偷偷回了爛尾樓,去那家陳豫待了好久的飯店,聽老板說陳豫小時候為了養一個沒斷奶的他給多少人跪過。

一個六歲的小孩,抱着他幾個月的弟弟,不知道跪了多少個人。在還不清楚自尊到底是什麽的年紀裏,陳豫就把自己的自尊跪在了雙膝下。

只是為了一個他,其實陳豫完全可以不要他。

人是記不得兩三歲以前發生的事的,陳焰也不記得,不記得有一天他的哥哥也對着他流過眼淚,說自己很累很痛苦。

他只是覺得心髒特別痛,痛得他渾身發麻抽搐,痛得他感官盡失,痛得他慢慢開始脫胎換骨。

他回了家,在自己房間坐了一夜,這麽大的房子,他和哥哥都有了自己的房間自己的床,可他卻很想念那間小小的出租屋,可以和哥哥擠在一張床上,聽哥哥沉緩有力的心跳入睡。

陳焰減少眼淚,更努力地學習,這時候倒還算正常,直到他聽說他哥在搞那個小破公司的時候又給人跪了,他就瘋了。

陳豫沒讀過書,一邊創業還要一邊補知識,有時甚至飯也不吃覺也不睡,他不是很笨的人,反而是很聰明的人,要是他有機會去讀書那肯定是名列前茅的,只是他沒這個機會。

他學得夠快夠好了,況且他這些年也不是白幹的,他什麽沒做過,鬼裝人人作鬼他也全都見過,他的處世能力已經高過別人一大截了。

可即使是這樣,都已經這樣,竟然還要去給別人跪,有什麽好跪的,為什麽還要跪,為什麽二十多歲了,他哥還是沒能把自己的尊嚴撿回來,還是一次次地把它跪在雙膝下。

錢有那麽重要嗎?錢有那麽重要嗎?

陳焰恨,不知道恨什麽,所有都恨,全部都恨,他不能理解他哥,讨厭他哥,讨厭他哥,讨厭他哥為了錢什麽都能做。

他咬着牙,手指發抖,詭異的痛苦和興奮還有委屈糅合在他淌着血的心髒裏,他在日記本裏寫:“我哥嫌我愛哭,我覺得他膝蓋比誰都軟。”

然後故意攤開在那,故意讓晚上進房間來看他的陳豫看見。

可陳豫看見了,卻什麽話都沒說,轉頭就回房間睡覺去了。

好像不痛不癢,無關緊要。

陳焰第二天早上又趴在他哥房間門前哭,他知道他哥不是為了錢,是為了他,全都是為了他,他恨所有,甚至恨他自己剛出生就死了的爸媽,可他最恨他自己。

他不想要他哥再去給別人跪了,他哭着拍門說哥我不上學了,我可以不上學,你別再這麽拼命了。

他哥本來對他的哭泣已經免疫,聽見這句話的時候卻蹭得一下從床上爬了起來,撸了褲子上的皮帶,打開門提着陳焰就是一頓猛抽,絲毫不心軟,盡下的死手,抽得陳焰渾身全是血條子,趴在地上動都動不了,眼淚也流不出了,話也說不出了,差點死了。

然後陳豫才停下來,額頭上全是汗,喘着氣對陳焰說:“嫌我膝蓋軟?那你他媽有種就給老子站直了!你不讀書?難不成以後老子病倒了,你也跪着求別人給我拉醫院去!那老子恨不得去死!!滾!養你這麽個畜牲!”

說完就轉身回了房間,甩門甩得驚天動地。

而陳焰就在地上趴了一整天,當初沒斷奶都給養活了,這天差點給死了。

從這天以後,陳焰沒再哭過。

他開始發了瘋地學,那股瘋勁就像他哥陳豫在地下打黑拳的瘋勁一樣,只要沒到死的程度,就可以再瘋,更瘋,越來越瘋。

陳豫繼續沒日沒夜地搞創業,搞他那個小破公司,陳焰拼了命地刷題,領了獎學金就存起來,一分不花,一筆一筆在日記本上記下來,幹嘛呢,寫的是給哥以後治病。

從此,陳豫不再是那個會叫小崽會哄人的哥了,陳焰也不再是那個張嘴就哭只會叫哥的弟弟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或許是從爛尾樓裏搬出來的時候,或許是陳豫去打黑拳的時候,或許是更早,早到陳焰一睜眼就看見哥哥的時候,命運裏就已經注定。

注定他們要為對方粉身碎骨千萬次,以換來對方的平安。

即使罪無可赦,也只求你平安。

作者有話說:

之後敘事應該會慢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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