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特權
第3章 特權
【陳豫的心變硬了,嘴巴也變硬了。】
陳焰五歲的時候,許歡走了。
陳豫不知道她要去哪,她只說之後不會再回來了,陳豫知道她是因為在這等不到想等的人了,便點點頭說希望她以後會過得很好,他沒讀過書,說不出什麽好聽的話,許歡卻笑了,她說她希望他和弟弟以後也會過得很好。
互道了這樣的祝福後,許歡就走了,她置辦的那些家具都留給了陳豫,讓陳豫搬到自己家去,還有一床厚被子和枕頭,陳豫搬回去的第二天才發現,枕套裏還有一疊錢,零零整整的都有,不多也不算少,陳豫抓着那疊錢盯看了許久。
他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他這爛臭得如同臭水溝裏的淤泥一般的生活,只讓他感到憎惡,可弟弟,許歡,飯店老板,又讓他無法堅定地選擇放棄,讓他以為這生活或許沒有那般不值得。
陳焰問過他許歡為什麽不見了,他說許歡走了,不會回來了,陳焰似乎被這句話吓到了,并感到十分受傷,他好像覺得哥哥哪一天也會像許歡一樣一走就不回來,于是又開始哭了,每天都要哭上很久,陳豫并不管他,照常去工作,每天中午從飯店買一份飯回去給他吃,他坐在桌邊冷靜的那點時間裏會問哥哥吃了沒,陳豫說吃了,他就問為什麽哥哥不和我一起吃,陳豫并不回答。
陳豫吃了,吃的別人桌上的剩菜,飯是老板給他新打的,不要錢,知道他一天忙好幾份工作,還給他打了兩碗。
陳豫就是這段時間才跟上營養好好長身體的。
陳焰哭了一段時間後發現哥哥每天都會照常回家就逐漸忘卻了那種悲傷和害怕,不再繼續哭了,并且他還發現,他的眼淚真的對哥哥一點用也沒有了,哥哥的心好像變硬了。
陳焰五歲半的時候,陳豫用攢下來的錢送他去了幼兒園,他哭得厲害,可陳豫扭頭就走,一點也不猶豫,任由他在老師的懷裏用力掙紮,撕心裂肺地喊哥哥。
這時候陳豫快十二歲,他找了很久終于找到一個工地願意收他,因為他也還是個小孩,找不到正式工作的,沒有人願意收他。
他和飯店老板提了,老板也沒說什麽,只要他注意安全,他說好。
他在工地裏搬磚,也開始花錢買飯給自己吃,因為他聽說有個打黑拳的地方賺得多,只要十六歲就可以進。
他決定以後去那裏,雖然肯定比工地上還要危險,可是賺得多。陳焰要上小學,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學,以後還要結婚,他不能一直這麽窮下去。
如果他真死了,那也沒辦法,那就看陳焰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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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麽想,可哪裏舍得呢。他是最舍不得陳焰的。
陳焰午飯在學校吃,下午五點陳豫會從工地去學校接他,穿一件外套換條褲子擋住一身的泥土,送陳焰到家後又立馬回工地,晚上七八點了才回家,路上買了菜,要給陳焰做飯吃。
他自知虧欠,給陳焰的陪伴越來越少,所以學會了做飯,陳焰也很喜歡,一天中只有晚上哥哥做飯的時候他感到最幸福。
他還是不怎麽會說話,這似乎變成他的缺陷了,陳豫很愧疚,他知道這是自己造成的,讓小焰不能像其他小孩那樣活潑,那樣愛說話。
“哥哥!好吃!”
陳焰每次都會吃得很多,陳豫對他向來是特別放得開手的,買菜的時候從來不管貴不貴。
陳焰也很争氣,長得比同齡人高半個頭。
陳焰八歲的時候,陳豫又換了工作,去修車,賺得更多,不過沒時間去接陳焰了,陳焰都是自己回家,差不多快十點才能等到他回家做晚飯。
餓到晚上十點才能吃上飯,陳豫想讓陳焰自己去買飯吃,可又覺得這樣太殘忍了,他剝奪了越來越多的陳焰作為小孩的特權。
所以詢問過一遍被拒絕後他也不再提第二次,每天到家再累也要給陳焰做飯。
陳焰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起開始變得懂事了,很少哭,學習很努力,房間牆上貼滿了他的獎狀,有時陳豫很晚還不回家他也會自己做飯,雖然做得很差勁,很難吃,比不上哥哥做的飯的一丁點。
陳豫覺得欣慰,又覺得難過。
陳焰十歲的時候,陳豫十六歲,開始去地下打黑拳。他養陳焰的這幾年,也把自己養得差不多了,又做了好幾年的苦力,該鍛煉也鍛煉出來了,雖然他最初總是被打得很慘,但後來也慢慢能打贏幾次了。
打贏一場,就有錢拿,他對錢的欲望實在太濃,他太需要錢了,他打贏靠得就是這個,是為了錢能拼命。
他每天鼻青臉腫地回家,陳焰看到了會哭,陳焰又開始哭了,哭得很慘,看着他身上的傷口像是自己的骨頭被人打碎了一樣的哭。
陳豫卻并不心軟,陳豫心變硬了,嘴巴也變硬了,開口嫌他十歲了還沒長大,就知道哭,第二天卻在半夜才回家,回家了也不開燈,後來就一直都這樣,陳焰有整整兩年沒能看見幾次陳豫的臉,道歉也不行,說自己不會再哭了也不行。
陳焰也吃不到哥哥做的飯了。從陳豫開始打黑拳起,他這份小孩的特權也終究是被剝奪了。
陳豫打拳第三年,終于拼出了名氣,有老板砸錢要看他打,他賺紅了眼,像是瘋了,爛尾樓裏的人開始躲他。
他越打越兇狠,幾乎是壓着別人打,受傷便不再那麽嚴重,在陳焰哭着求了他一夜後,他不再半夜回家,回家了也會開燈。
第四年,陳豫賺了很多很多錢,他甚至帶陳焰從爛尾樓裏搬走了,搬到了新的家,比那間低廉出租屋大了好幾倍,走的時候他帶上了許歡的那床被子和枕頭。
他确實深受那些老板喜愛,可他心太狠做事太絕,他眼裏只有錢,只剩錢,他打拳不給人留後路,最終自食惡果引來了報複。
他被下了藥,被人使了陰招,右手被打斷了,攢的錢卻不舍得用來好好治,他太自大,自負,又太自虧自損,覺得這錢不能花,小焰以後要用錢的地方實在太多太多了。
于是留下了後遺症,不能再打拳,甚至不能再搬重物。
其實他也不可能再回去打拳了,他已經招來太多仇恨。他要趕緊從這血窟窿裏爬出去,不然他就再也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