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心蕊站在家門口,聽到鋼琴的聲音。這次她确定不是隔壁鄰居家的孩子在練琴。琴聲并不是斷斷續續的,而是連貫的,順暢的。

印象裏,連澈彈鋼琴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他對音樂不算熱忱,更多是出于同齡人都懂所以自己多少也學一些的使命感。比起當做樂器,他更将鋼琴當成軟裝的一部分,在第一天看到它時說了句:好可怕的龐然大物。

如今,他就坐在龐然大物前面,安靜的彈着坂本龍一的《Aqua》,心蕊知道他很喜歡坂本龍一,家裏收藏了這位音樂家的許多專輯。客廳裏的光開的少,窗簾漏出的鄰居的光線,照在他的臉上身上,像是要穿透他似的。

“你回來了?”

聽到關門聲,連澈回過頭去。

“對不起,打攪你彈琴了。”

“沒關系,反正我彈的也不怎麽好。” 他笑了笑。

“嗯。你今晚沒有應酬?”

“沒有。我去洗澡了。”

“正好,我也要去。” 心蕊在他前面上樓,趁着連澈不注意的時候,故意将購買的八卦雜志一角露了出來,書因為包傾斜的緣故掉到了階梯上,她裝作一臉驚慌的彎下腰去撿。

連澈手快,将雜志撿起,翻了幾下,笑說:“這本雜志背後的老板是誰來着?對,是他,潘晟言!這家夥是做狗仔出身,一路當上雜志的大老板還不挺容易的。雖說總被人嘲低俗,但能賺大錢他就什麽都不管。”

他将雜志還給心蕊。

心蕊說:“喬說,她想回來跟我過春節。到時候我們怎麽安排?” 她想這事連澈應該知道了,但還是要說一聲。

“你自己安排就好,她又不是我親戚。回來玩幾天?”

“一兩個星期吧。Chris也會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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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們玩的開心。” 他徑自去三樓卧房了。

心蕊也回到了房間,從衣櫃裏找出換洗的衣服。今天她洗澡的時間比以往稍微長一些。泡在暖洋洋的浴缸裏,她在努力的複盤這一年來的各種事。

現在距離她設定的目标,好像越來越遠了。

複盤了好幾次,心蕊還是沒有得出任何有用的結論。八卦雜志如果是假的,連澈為什麽毫無反應。雖說他和女明星交往對公司談不上影響,可他不可能擔着這虛名不管不顧。就連Alex那樣風流的男人,都會為自己辯解一兩句,更何況是連澈了。

如果是真的,連澈對自己失去了興趣嗎。

實在想明不白。心蕊望着天花板嘆氣。

對春節的期待和喜悅在公司四處流動,就連Joy看心蕊的眼神都多了幾分溫和。喬提前幾天到了琴洲。她果然帶着那個叫Chris的亞裔,兩人手牽着手,完全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喬沒有把時間多留給心蕊,以Chris沒有來過琴洲為由,這幾天都拉着他四處旅游,完全将姐姐放到一邊。

到了年會這天,公司給員工都發了個大紅包,心蕊打開一看,竟然都是嶄新的鈔票,心情也好了起來。

即将升職的Alex更是大方的在群裏以紅包雨的攻勢俘獲了一大片迷弟,各種工作群裏成日呼喊Alex現身,各種“求紅包”,“謝謝老板”的表情包層出不窮。

小桑口才不錯,在學校期間還主持過幾場晚會,秦峰索性就讓小桑做了主持人。在她的引導下,先是羅隐出來發表了演說,然後節目一個接着一個的拉開序幕。

輪到Alex了,他沒有唱粵語歌和閩南語歌,而是唱了一首經典的英文歌《shape of my heart》。曲調略顯憂傷,但在這喜氣洋洋的氛圍下,無論多難過的事都能演變成喜事。

聽說Alex的衣服很貴,緞面的襯衫,下身修長的西裝褲,他還特地弄了束腰。聽說這造型是模仿了某個美國明星。Joy的眼睛幾乎要粘在這男人的身上。就連那些已婚的女同事也忍不住誇贊。

心蕊微笑着附和,奉承上司是職場必備。其實她心裏覺得,Alex的年紀和氣質不大适合這樣的裝扮。他過于英武落拓,跟硬漢風比較搭。這首歌是老歌,加上他不算小的年紀,露出滿口白牙,笑得一臉張狂的樣子,有一種隐約的違和感。

看着聽着,心蕊忽然就懂了李莎莎那句話:他最多就是比較可口的開胃菜,成不了主菜。

可身邊的Joy又哭又笑,像粉絲跋涉千裏來到了深愛的偶像的solo。末了,Alex還說自己心情好,索性安可了一曲。

年會已過半,喬發來短信,問心蕊什麽時候回家,今晚Chris跟幾個朋友去玩了,她想姐姐來陪。

心蕊低聲對旁邊的女同事說:“家裏人叫我先回去,您看可以嗎?”

女同事笑說:“羅總發表完演說就可以了。紅包和禮物拿了吧?回去吧。”

在舞臺上享受歡呼的Alex,看到了那女人抓着包悄然撤退的身影,驀地眼神一暗。

**

喬自回到琴洲之後,一直都和Chris膩歪在一起。今晚Chris跟幾個朋友聚會,喬沒跟着去,這才有時間來看姐姐。

【姐,我在你家這邊了。】

開了門,喬就坐在壁爐旁的沙發,紅茶和烤好的餅幹都放在茶幾上,這是連澈的待客之道:拿出他最得意的餅幹。

“姐,年會這麽快結束了?”

小妮子一臉沒心沒肺的笑,連澈端來一杯牛奶給心蕊。

喬的眼神在兩人之間逡巡,嘴角含着明顯不過的笑意。

“把地方騰給你們姐妹倆,我去書房忙一下。”

連澈一走,喬就拍了下心蕊的大腿:“行啊姐!有出息了!工作又好,男朋友又帥,房子又大!不過聽說你還沒買車,雖說琴洲公共交通是很發達,但總歸得有一輛車!你再有輛車,人生就圓滿了。”

心蕊嗯了一聲,喬見她興致不高,問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讓你不開心了?”

“還可以吧,沒什麽不開心的,但也就那樣。” 她喝了一口牛奶,問道:“今年就是最後一學期了,成績怎麽樣?學習的道路上有沒有攔路虎?”

喬笑說:“哪有什麽攔路虎?我上學期成績還可以啦,一門都沒挂。” 她又補充:“六十分萬歲,六十一分浪費嘛。” 聽起來是成績馬馬虎虎,剛過及格線的意思。

“可別被什麽事給耽誤了學習。”

“姐,你與其操心我,不如操心你自己吧!沒勁,一見面就跟我說學習。我還以為你跟我說點什麽時候出去度假的事呢。”

“學習都搞不好還想什麽度假?”

連澈在書房裏聽着兩人的一問一答,沒什麽稀奇的,無非就是在學習這一話題上轉來轉去。心蕊是個狡猾的厚臉皮的騙子,但同時又是個偉大的姐姐,她很在意喬的學業情況。

手機亮了一下,連澈拿起來,是甄依依發來的信息。

【謝謝你介紹的醫生。】

連澈回複:

【客氣什麽。】

甄依依那邊是省略號,過了一會才浮出一個信息:

【我要是喊你一聲表弟,你會生氣嗎?】

他沒有回複,将手機扣回了桌面。過了一會,甄依依又發來短信,是一條語音,連澈沒有點開。

他們是親人,醫學已給出了明确的答案。連澈記得他拿到報告的心情,他一直都覺得自母親死後,他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在牆角獨自生長。他覺得連家人(或許除了連澈和忙于工作的連璟心)沒人将他真視作家人。他們巴不得那份親子鑒定是假的。

可他現在居然有親人了。這親人還是來自母親那邊的。這份聯結感帶來的巨大沖擊,讓他回想起小時候,跟母親住在“貧民窟”的時候。并不富裕的日子,但每天的晨曦都很溫暖,有人在讀報紙,空氣裏有雞蛋和牛奶的香氣,那才是家。

甄依依年紀比他大一點,該算是表姐,但依依的母親周婕是比Mary早出生還是晚出生已沒有結論。畢竟外婆已去世很多年了。

起初連澈以為就算見到了小姨(或姨媽)他也不會有太大的感觸。這麽多年過去,他沒從這兩人那裏得到過一點親戚的關懷,這些遲來的幸福還有意義嗎。

可他看到周婕的第一眼,心裏還是情不自禁地暖了一下。

周婕因病的緣故比同年齡的看起來更老一些,頭一次看到連澈,周婕有些怔祌不安,在眼淚掉下來之前招呼他進屋去坐。

“屋子裏亂七八糟的,我都沒好好收拾……”

“媽,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麽,對吧連澈?” 甄依依朝他使眼色。

連澈沉默了一下,嗯了一聲。

“對,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周婕的淚意充盈而上,拍了拍沙發,對連澈說:“孩子,你坐下,我們可以好好聊聊。”

連澈拿出他準備好的昂貴的保養品和衣物,又說:“怎麽不請個人來幫忙收拾?”

“我媽不喜歡家裏有外人。我有請鐘點工,但她總是很快就弄亂屋子。我媽這人有點邋遢。” 甄依依笑說。

連澈遲疑了一會,說道:“我媽也是這樣。”

提到連澈的母親後,話題一下子打開了。連澈這輩子除了在工作上,還從來沒有不知疲憊的對一個剛見面的女人說這麽多話。直到夜幕降臨,他們一起吃了頓飯,又聊到了後半夜,甄依依才開車送他回去。

**

前天,他将甄依依和周婕介紹給了連家這邊人。連千安有愧于Mary,一見故人的臉魂都吓沒了一半。何笑笑也是同樣的表情。他們還不愧是夫妻,連錯愕的表情都如出一轍。周婕還不清楚Mary同這兩人的感情糾葛,與女兒甄依依一道沉浸在認親的環節裏。甚至還以為連千安的怔愣是激動的表現。

當晚送走周婕,家裏就爆發了巨大的沖突。之前連千安就因連澈在電視節目裏說幼年時與生母住在“貧民窟”而大發雷霆過。那時父子倆還是隔着電話較量,現在人就在眼前,連千安試圖家法伺候。連澈還琢磨自己要裝模作樣到多久,想不到連千安棒子還沒舉起來,人一歪倒到了地上。

然後他們在醫院度過了雞飛狗跳的一晚上。

第二天他起了大早,晨跑前在翻了下新報紙。娛樂版赫然是他和甄依依深夜出入地下停車庫的照片,配文是:甄依依神秘新男友是何方神聖?

他笑了一下,電話過去問甄依依:“雜志上面的事,你家老鄭那邊怎麽要解釋?”

“不解釋。” 甄依依淡淡地說:“他也沒理會我,反正我想跟他分手,這不是送上門的好理由嗎?”

“你不怕他背後說你什麽?”

“第一,老鄭不是說人閑話的類型。第二,做我這行的,什麽時候人家背後不說我的破事了,那才是真正完蛋了。我擔心的倒是你,聯系一下潘老板說下我們的關系吧。”

“不,我也不打算現在告訴別人我們的關系。誤會就誤會吧,只要不影響到集團,我不在意。”

“你這人真是的!就算全天下都誤會了,有個人不能誤會啊,你忘了薇薇安?她要見到這消息不得氣炸了?”

連澈當然沒忘記心蕊,可他依然不想澄清,也阻止了甄依依回應的念頭。他忽然很想知道,那女人會不會因此吃醋。雖然答案已呼之欲出,心蕊自然不會吃什麽醋。他和她的地位是不對等的,他掌握着她的秘密,她對自己就算不恨之入骨,肯定也心有芥蒂,哪還有什麽閑暇吃醋。

吃醋,那是發生在男女朋友之間的事。他和她并不是。

但是,從她的包裏掉出那本八卦雜志,他還是真心高興。後來一問,才知道公司裏的女員工幾乎人手一份,他又黑了臉,感覺自己真像個明星了,人家買雜志不過是為了看看他的顏。

不知過了多久,下面傳來關門的聲音,然後是噠噠噠上樓的腳步聲,最後是敲門聲。

“進來。”

“太好了,你還沒睡。”

她站在眼前,表情有點木。連澈想到第一次見到她的那樣子,已很久不再見她神采飛揚的模樣。如今的她足夠安靜乖巧,帶了點獻祭的味道,失了靈氣,他不喜歡。

“喬說春節假期想去T國玩,那邊碧海藍天,氣溫适宜,比冷飕飕的琴洲好。”

“去就去,跟我說什麽?”

“總得跟你彙報一聲,看你同意不同意。”

“嗯,同意了,你去吧。” 他一臉平靜,對她的去向毫不在意的樣子。

心蕊想,她一定要想辦法扭轉這突如其來的冷淡,但明面上她得裝出松了一口氣的樣子。于是她點了點頭,說道:“那我這幾天就收拾一下行李,機票和酒店的話——”

“你自己訂,你不是有薪水嗎?T國的五星級酒店普遍不算太貴,既是放假不妨犒勞一下自己。”

回了房間,心蕊躺在床上将自己即将出發去T國旅游的一條朋友圈給發了出去。配圖就是她敞開的行李箱。

剛才與喬的對話是有玄機的。她不知道連澈會用什麽手段得知自己的一切情況,所以早就和喬約定好了暗號。只要一談到學習的事,就是談到她們兩人共同的目的。若是學習進展好,那就是情況一切都好。詢問是否有攔路虎,是問喬在巴黎是否有障礙。喬的反問也是為了确定心蕊這邊的情況。

有些東西她們明着講,反而不會讓人起疑心。

有件事情連澈是不知情的,喬從頭到尾都清楚心蕊在假冒真正的顧小姐。

**

T國的天氣跟琴洲真的完全不同。喬身穿藍色的比基尼,朝着碧藍的大海奔去,烏黑的頭發被海風吹着在腦後飛舞。心蕊嘴角勾起一絲微笑,她喜歡妹妹無憂無慮的樣子。正所謂年輕無敵,哪怕多一點矯揉造作也是可以理解的。

Chris拿着沖浪板跟在後面。今天兩人規劃了一堆海上項目要玩,兩人跑跑鬧鬧,心蕊則躺在沙灘椅上舒服的曬着太陽。

她将太陽帽蓋在臉上,剛伸了個懶腰,那帽子就被人拿走了。

以為是喬回來鬧她,睜開眼卻發現是一張似笑非笑,豔若桃李的臉。

“薇薇安,這麽巧!”

是Joy。同事飽滿的胸.脯猶如兩顆誘人的水蜜桃,薄薄比基尼幾乎承受不住那重量,像果樹上的果子搖搖欲墜。

“真的很巧!你怎麽也在這裏?” 心蕊笑說。

Joy坐在她旁邊空出的躺椅上:“不光是我,還有Alex和秦峰,他們也來了。是不是大家都覺得今年琴洲太冷,所以春節想出來度假?”

“可不是,今年琴洲真冷得要命,過幾天還要下雪呢。” 心蕊笑說。

Alex和秦峰果然在不遠處跟幾個不認識的人打沙灘排球。心蕊在社交平臺上看過Alex發的一些照片,他很多照片都在健身房裏拍攝,腹部整齊地排列着四塊結實的腹肌。看起來很壯觀,比秦峰那團結成一團的白切肉賞心悅目多了。

“Alex很喜歡這裏,幾乎每年都幾次。他喜歡沙灘,大海,冬陰功和椰子。” Joy輕輕地說:“去年和前年我都陪着他來過這裏。”

心蕊頓感坐立不安。這時Alex做了個中場休息的手勢,和秦峰一起朝這邊跑來。秦峰愉快的和心蕊打了個招呼,Alex随手揮了一下,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

“你們擦防曬了嗎?” Joy問。

“沒有。男人擦什麽防曬?” 秦峰笑說。

“擦防曬還分男女啊!我這裏有防曬,拿過去擦一下。別看太陽好像不怎麽厲害,這紫外線真不是鬧着玩的,不想脫層皮就趕緊擦。”

“你幫我擦我就擦!” 秦峰開玩笑。

“找死啊你!” Joy推了他一把,附贈一個白眼。

“也是,你要幫忙也是想幫Alex,我算什麽呀,對吧?” 秦峰揶揄道:“這滿沙灘的不知道多少女人為Alex瘋狂,Joy啊,你的主動性差點!來來來,快把防曬霜擠得滿手都是,然後借口太多了要Alex分擔一點!”

Alex沒理會這兩人,徑自問心蕊:“跟朋友來的?” 他顯然是看了心蕊的朋友圈。

“嗯,跟兩個朋友。他們準備去沖浪了。”

心蕊不動聲色,拿起手機看了下,說道:“不好意思我有點事得先回下酒店。”

Joy揶揄:“放假了還能有什麽事?”

“算了,讓人回去吧。” 秦峰笑說。

喬和Chris玩的太晚,兩人吃了晚餐還覺得不夠,嫌心蕊是個巨大的電燈泡,非要去吃某餐廳弄出來的什麽噱頭情侶晚餐。無非是沙灘上放着零零散散的餐桌,只供雙人的燭光晚餐,然後椰子樹上都挂滿熒光,聽着海浪的濤聲,從風裏找點情調。

餐廳在二樓,心蕊不想坐電梯了。她的房間在五樓,走路上去就當是飯後鍛煉。可沒想,還沒到三樓書吧,就在樓梯口聽到Alex和Joy争執的聲音。

她頓住腳步,正想要離開,卻聽Joy提到了她的名字。

“就因為薇薇安來了,你都不肯回複我信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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