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第21章

第21章

郭思最近成為了河東安邑的紅人,他開的食肆生意更是十分紅火,穿戴绫羅綢緞的娘子郎君甚至願纡尊降貴,親自到食肆口排隊,當地豪強家更是遣家仆至此,門口車水馬龍,往來客人絡繹不絕。

食肆分為內外兩部分,外側是鋪面,三兩夥計照看新竹編織而成的蒸籠。他們家做包子很講究,竹籠子是每天現編織的,日日都換,去貴人家置辦宴席時,都是帶着新蒸籠上門的。

郭思是個講究人,骨子裏又長了根懶筋,若不是家庭形式嚴峻,他恨不得跟蠕蟲似地攀附在枝繁葉茂的大樹上,任由頭頂的綠葉枝桠遮風擋雨,替他化解一切苦難。

眼下店鋪日進鬥金,他的懶病又開始犯了,時近八月,天氣炎熱,知了的鳴叫聲在耳邊回蕩,人在躁郁的天中甚至穿不住寬袍,從領口袖口吹進來的風都是濕漉漉的暖風。

他幹脆找人在房間裏支了新床榻,木頭不是什麽好木頭,但勝在寬闊“地廣人稀”,竹條編織而成的席子鋪在床榻上,帶來了絲絲涼意。

丘三郎來時郭思正四仰八叉躺在席子上,翹着二郎腿,很不成體統,身邊還放了一盤饅頭。

無論是包子饅頭店裏都統一稱作蒸餅,區別就是有餡沒餡,上門做的時候還有矯情的主家點香榭藕葉、冬梅秋菊以做餡料,郭思囑咐面點師傅,只要主家準備了原材料就行,其餘想怎麽做就怎麽做。

他熟悉大家的做派,即使菊花絲苦得令人吐舌,那都是文雅的,外苦內甜,馥郁芬芳。

“哎哎哎,起來起來。”丘三郎毫不客氣地抓了只饅頭,“還看不看田了。”

郭思看他手上抓的白面饅頭心說又是來蹭吃蹭喝的:“你悠着點,蒸餅可不便宜。”他頓了一下說,“田在哪裏?”

“安邑東北郊外,那田不很多,三百畝有餘,位置卻很好,旁邊有條溪流,溪水潺潺流淌,田埂外有座小山丘,牧草據說極好,便是想要養些畜生都不成問題。”

他們兩家是當地豪強,有大把大把的田地,漢代田地私有,可以自由買賣,到漢武帝時期出現了豪強兼并土地的現象,地主階級的地位上升。

給自己家買田置地尚且沒有如此盡心,但幫江觀潮尋地卻不能不精挑細選,郭思不僅是自己找,還發動朋友們尋找,報酬不必太多,請他們吃喝就好,蒸餅的造價很高,又美味得超出尋常飲食。聽聞有人曾想把蒸餅帶入長安,獻給貴人,不過餅只要錯過了出鍋的時間就不怎麽好吃,放兩三日更是會變得硬邦邦的,而郭思的家仆都忠心于他,主人家不松口,萬萬不可獨去長安。

又少有人知餅作法是江觀潮傳給郭思,他一衆朋友還很講義氣,目前店在河東還是一家獨大。

“我下午去看看,要是這地比先頭看的地方都好,就挑這塊給江郎。”郭思從床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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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說江郎要田幹甚?”

“怕是要移往河東。”丘三郎知道的多一點,“江郎應該早就有離開馬邑的志向,先頭我到那時,他讓我在河東置宅,現在又讓你制田,不就是定居?”

“恰逢馬邑最近也不是很太平,陛下一系列舉動意圖如昭昭明日,若邊關真開戰,還是內遷來得好。”

郭思聽了不大高興,按照丘三郎的說法,江觀潮不就成了逃兵?他覺得對方就算不是出身邊關,也是不懼怕匈奴人的。

反駁的話還沒有脫口而出,前頭賣蒸餅的家仆就來了:“七郎,有馬邑的口信。”

郭七郎趿起鞋子就往外跑,傳信的是腳夫:“江郎說,他一旬後到河東來看田。”

“好說好說,我已經具辦妥了。”

等人走後郭七郎也不躺了,催促丘三郎說:“走走走,看田去看田去。”

丘三郎十分無語,剛才要多躺一會兒的是你,現在催着我走的還是你,要不要這麽多變啊!

……

江觀潮一個人來河東的,騎着他嘀嘀嗒嗒向前邁步走的小馬,不緊不慢地向前走。

他是個很守時的人,到的一天不遲一天不早。城門是石塊和黃土堆成的,不是很高,進門就看見郭七郎抄着大袖子搖啊搖的,招呼他。

江觀潮也不多寒暄,直奔目的地,一路上郭思逼逼叨叨逼逼叨叨,把選的田地誇得天花亂墜,後者也不說話,只是笑,江觀潮心想田肥沃不肥沃他一看就知道。

安邑很大,走了小半個鐘頭才從門口到田間。郭思非常貼心,就擔心江觀潮看不出田是好是壞,還專門找了家裏擅長種田的耕農來跟他講解。哪裏知道經驗流的耕農根本是毫無用武之地,還沒等他說話,就看見風姿卓絕的江郎趴在地上,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袖子被土蹭髒。

郭思:“……”

江郎真不走尋常路!

江觀潮看見田地還蠻高興的,他之前是做馬具做饅頭,但這些都不是他的對口專業啊,搞發明創造都靠的是興趣愛好和工作經驗,用他自己的話說,糊弄一下外行人,起到抛磚引玉的作用還是可以的,往深裏探究,他很清楚自己的斤兩。

看田地就不一樣了,這是他的大學本科專業,他可是跟田地相處了四年!

有的專業,學四年和沒怎麽學是一樣的,不到畢業,期末考試之後什麽都還給老師了,但他們專業比較特殊,是實踐類的,不僅要上課,每年有大半個學期都要學校實驗田兩邊跑,實驗報告田野調查一樣都少不了。

古代沒有現代精密的實驗儀器,但靠經驗已經能看出不少了。

他直接伸手把雜草拽了,看泥土。土地的顏色比較深,用鐵柱子戳戳,土層也很厚,粗略估計一下肯定在六十厘米以上。

又繞地走一圈辨別了地裏的雜草,多是紅頭醬、鵝毛草、荠草,牛毛草、鴨舌草、三棱草很少見……江觀潮點點頭,老師曾經跟他們講解過,土地上雜草的品種也很能說明泥土的肥力。

耕農看江觀潮一系列極度接地氣的實驗,驚得不行。別看這郎君穿着和他們相似,都是粗布短褐,臉卻是一等一的白皙細嫩,看着和安邑縣的公子哥沒差,而且郭七郎找他來時耳提面命,讓他對來的人恭敬,在他心中,江觀潮就是大人物啊。

小老頭心想,甭看郎君都學富五車,認識不知多少個字,土裏的功夫卻是一竅不通的,能不能分辨出麥子和稻都是未知數。

一開始他倒是有點看江觀潮瞎忙乎的隐秘心思在,不過看着看着,倒是發現了一點門道,這郎君,怕還真有點懂種田。

郭思在旁邊看的一頭霧水一問三不知,他問耕農:“诶你看江郎,是真會看田還是假會看。”

“回郎君,這名郎君應是行家。”

江觀潮正好考察一圈來說:“這塊地很好,郭七郎有心了,我就要這塊地。”

郭思連連擺手:“當不得有心,地也是別人幫找的。”他忍不住問,“江郎你很擅長做些有利民生的器具,又會種田,莫不是百年前墨家的傳人。”

他的推斷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秦末漢初,争紛不斷,戰火連連,曾經風光一時的諸子百家早就斷了傳承,墨家在漢初就不見蹤影。

不過這年頭賢人也很會包裝自己,往往要給自己師從的流派追根溯源,郭思想想,又會種田,又搞些民生之用品,還特別關愛貧苦的百姓,不是很墨家嗎?

要是知道他還鼓搗出了神臂弩馬鞍,推測就更板上釘釘了。

江觀潮卻否認了,如果是在以前他可能會滿嘴跑火車給自己操個酷炫的人設,或者給他的技術找正當來源途徑,編造理由,現在卻不同了,他想稍微誠實一點,活得坦誠一點:“不,你想多了,我跟墨家沒關系。”

郭思說:“那您師從……”

“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流派。”

話題中斷,郭思猜江觀潮不想說,而後者和老農湊在一起,談論這塊地的施肥情況。

漢代已經有了樸素的施肥方法,雖然農民還不清楚糞肥的發酵時間,日積月累的經驗卻告訴他們腐爛的肥料地力更足。

他先頭在安邑還看過豬圈,豬圈和廁所連在一起,方便積肥。

“田裏可施糞?”漢代還有沒肥料這個詞,人們普遍把肥料稱作糞,有土糞,皮毛糞、草糞等。

“施過草糞。”

春耕過後,雜草叢生,用農具翻土皮,把草蓋回土裏,等到草腐爛後再複耕,土地的肥力會比原來高出一大截。

江觀潮盤算了一下,地很好,大部分農作物都能種,山坡與溪流的位置也不錯,到時候可以做水車試試。

山上修七八間茅草屋,再養點雞鴨禽類,豬也可以養了試試,不過這年頭豬實在是太野性了,他怕自己給拱飛。

已經在暢想未來河東的美好種田生活了!

……

江觀潮的美好心情并沒有維持多久,在回到馬邑後,愁眉苦臉的郁夫找到他。

他和郁夫的交情不錯,也意識到了對方的糾結與遲疑。上回他如此反應也是在江觀潮從河東回來,他不得不反思了一下,河東究竟是有什麽?

郁夫把人請到寺門,給他倒了一碗豆漿,坐了半天心理建設後跟江觀潮說:“江郎,有一件事我隐瞞了你許久。”

“什麽?”

“陛下早已知曉爾的存在。”他小心翼翼觀察江觀潮的表情,發現後者沒有多驚訝。

江觀潮想:當然咯,如果我是當權者,知道有人做出了馬鞍與神臂弩,我也會關注他。

事實上沒有三番五次被催促着入京,已經挺不可思議了。

“陛下知江郎乃是高人,喜藏于民間,雖惋惜卻也不強求江郎出山。”郁夫先花式吹捧了劉豬一番,随後說出了豬卑微的願望。

“陛下想知江郎可否有甚賺錢的方子門法,願出千金買方。”

江觀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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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豬日記:為了錢低下了高貴的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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