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第29章

第29章

丘紹明吊兒郎當地坐在馬背上,馬只道是尋常,馬具卻很不同,其名為鞍,套上鞍後馬輕便好使多了,便是騎術不精也可駕馭。

它在河東富戶家已流行開了,說是先頭馬邑之圍能取勝,鞍具要拿一半功勞,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還停留在秦時的裝備,最普通不過的馬缰繩,有了鞍具後,在馬上終于能拉近兩方的差距。

誰都知道,器物上的大優勢只是暫時的,馬鞍的制作不是很容易,就像匈奴人無法煉鐵,他們卻可從錯綜複雜遺物頗多的戰場上找到漢軍的消耗品,收集箭頭與鐵騎,帶回草原,高溫熔鐵,倒入模具重造,造出數把粗制濫造不堪入目的蠻夷刀。

待邊境的烽火狼煙再次随邊關的朔風飄蕩,兩軍以王庭邊緣的草原為界留出泾渭分明的一條杠,鼓角齊鳴,匈奴人怕也裝備上鐵馬與金戈,又能在馬上與漢軍一決雌雄,差距又被迎頭趕上。

他倒望國內無人越線賺那斷子絕孫錢,起碼匈奴人的鍛鐵技術還造不出馬镫。

“丘三!丘三!”身後喊魂似的,一聲聲鑽入丘紹明的耳蝸,回頭一看果然是催命的郭七郎, “想什麽糊塗心思,喊你好幾聲都不應。”

丘三郎意味深長掃一眼他胯,下,郭思一陣惡寒,雙手交叉擋住命根子。

丘三郎無語: “你別這麽龌龊,我看是的馬鞍,不是你。”

郭思: “哦哦哦,你眼神太怪,引人想歪。”

他們就馬鞍高談闊論一番,話中有些憂國憂民的思想,随着臨水亭坡越來越近,兩人又話鋒一轉開始說牛皮鳶。

“我素來不放那玩意兒,這只還是找人勻我的。”

“今日風也不大,放鳶也飛不高,怕平陽公主也未想到……”話完沒說還,丘三就被郭思拍了一把, “哎別扯了,擡頭。”

兩只紙鳶飄在頭頂上。

……

先頭說了,平陽公主的春集就是一大型選秀節目,專挑小鮮肉,只要能從諸多青年才俊中脫穎而出,得到平陽公主的推薦,到時無論是想入朝為官還是成為公主的入幕之賓都不是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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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三郎和郭七是對此等晉升之道無興趣,其他人卻未必,大部分來參加春集的人還是很積極的,等二人入集就看見人三三兩兩将曹襄還有平陽公主簇擁在中間。

圍觀人士手中多捏了醜醜的牛皮風筝,出了風筝圈子,還有人手持古怪的木板在打羽毛。

他倆都有意避開平陽公主在的地方,便蜷縮在角落中拿了副板羽拍并球。

“我就說輕羽如何打得起來,原來下面還嵌了木塞。”

江觀潮做得板羽球并不是羽毛球,他尤記自己讀小學的時候,同學們經常玩種玩具,當時學校要他們踢毽子,誰知道不務正業的同學們下課不僅不踢毽子,還老是拿課本把毽子當羽毛球打。

底帶橡膠的毽子反而很不好打,彈性太過,得控制力氣,最好用是的兩個鐵銅片疊在一塊兒的那種,毛也不是雞毛,是可拉細的塑料絲。

江觀潮改了一下,取兩者的優點,用銅錢并木塞子做底,上面插了三四根雞毛鴨毛,板子不用說,也沒什麽彈性,就是手柄處用布包了一下。

羽毛球做不出來,板羽球還是能拯救一下的。

兩人初次打,很快就得了趣,只可惜水平太臭,打兩三回合就要彎腰撿球,倆大人還耍賴,一會兒說球距離你近,一會兒說你打的就你撿,刀光劍影,唾沫橫飛,若不是誰都不想再為羽毛球折腰,說不定就抄球板打起來了。

曹襄說: “你們還打不打,不打拍子就給我。”

他們吓了一跳,停下鬥嘴,當時就要跟曹襄見禮,曹襄擺擺手,煩透了這一套: “別別別,該做什麽做什麽,我就想打個球。”

他和平陽公主不同,最厭惡當衆星捧月中的月亮,又不是奇珍異獸,哪有被人圍着賞玩的理他人谄媚的姿态讓雞皮疙瘩在他膀子上跳舞。丘三郎他們不愛趟渾水,打球的地兒隐秘又僻靜,很能躲人。

趁兩人愣神的功夫,他奪過一把拍子,對郭思說: “別愣着,我教你打。”他假惺惺說, “這玩意兒容易,只要有悟性,多打打就能好。”

首發就是一酷炫的殺球,銅板雞毛毽抛至半空,大袖子甩出優雅的弧度,木板邊沿刮過羽毛尖兒,擦過去沒落到實處。

雞毛毽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無聲地嘲笑有悟性的曹襄。

曹襄: “……”

“再來再來。”

……

幾百回合合後曹襄郭思與丘紹明都氣喘籲籲,與夏日野狗一樣吐舌頭,他們委實打了很長一段時間,春集已快結束,平陽公主早走了,只留下零星兩三個郎君。

他們仨建立起跨越身份的球友之情,曹襄拉扯兩人興致勃勃: “紙鳶跟板羽球都是河東的匠人制作,我思忖着他應該還能拿出些別的好玩意兒,不若下回我等同去村上尋他。”

河東,匠人,很會做小玩意兒,三标簽勾連在一起,丘三郎心中驀地拼湊出一模糊的影子,但思緒轉瞬即逝,腦海中猛地卷起一陣風,片葉不留。

“成。”丘紹明兩手抄在大袖子裏,郭思也在邊上直點頭。

又過幾日,三人都得空,曹襄雷厲風行組織一場出游。待看到追風嶺上迎風招展的歪脖子樹,丘紹明與郭思交換沉痛的眼神,悲聲說: “曹郎,我有事相告。”

曹郎是曹襄掐着脖子逼他們叫的,說自己不想再多兩個叫小侯爺的回聲蟲,他又不是隔壁的小娘子,怎麽不能稱郎了

“什麽”曹襄滿腔同友人分享秘密的熱情,丘紹明幾乎不願告訴他真相, “就是,做紙鳶與板羽球的匠人,我們都認識。”

“哈”曹襄的聲音很滑稽。

郭思補充: “他并非匠人,我曾猜測先生為秦漢交際時流落的墨家子弟,大至天文地理古今政局,小至農商醫匠,就無甚是他不知曉的。”這麽說也是誇張,他們目前就從江觀潮那買過吃食方子,見過打谷的器械,聽他評述過戰機時局,又親眼見他下田種桑,全能雜家的頭銜能蓋在頭上,無所不知卻實在折殺人,江觀潮本人聽了都會否認。

當然,他也不知道郭思他們在外是如何吹逼自己的。

曹襄被他的描述震住了,他來不及失望就被卷入下一個漩渦: “世上真有這樣的人”他開始暢想, “你們說的莫不是張子房之類的名人雅士”

丘紹明說: “莫約比張子房還要厲害些。”

“當真”曹襄不很相信, “如此怎沒入朝為官,侍奉上賓”

好問題,郭思腹诽,我也想知道。

丘紹明接口: “也不是每人都想為官做宰封侯拜相,先生心懷天下卻對出入朝堂無甚想法,如若有一天他會為官,怕是天下遭逢大難他也坐不住要救濟世人。”

曹襄覺得郭思和丘紹明一唱一和描繪出的人物形象太過超現實,但他聯想自己也勉強能理解對方不願意做官的想法,他娘倒是希望他能在皇帝身邊混個一官半職,為帝王心腹,但他只想偏安一隅做個閑散侯爺,非常沒進取心。

過追風嶺後,草屋八,九間平鋪直敘展現在三人眼前,比起上回來時,籬笆牆內多立了一座日晷。

磐石面板斜插入十座,十二枚等量的刻度在扁平盤上一字排開,六道豎直線從四面八方而來荟萃在正中一點,細長的鐵柱深深鑲嵌在輪,盤正中心。

曹襄見過日晷,他府邸中長安的皇宮裏地平式日晷随處可見,但它們所帶來的震撼沒有斜入地心的赤道式日晷來得大,他下意識在腦海中給石座镌刻上祥雲龍紋,仿佛只有精美的配飾才能凸顯其非凡之處。

丘三郎見怪不怪,每次來江觀潮這房子裏都會增添新的物什,他小心翼翼拉開着尖刺的籬笆牆,三人才擠進庭院,就看見張牙舞爪地鬥雞撲騰翅膀向門的縫隙沖來,鳥喙閃爍着堪比利鐵的光芒。

它是第一只,小雞仔緊跟母雞身後,魚貫而出,各個摩拳擦掌試圖越獄。

丘紹明解釋說: “江郎,就是先生,養了好多窩雞鴨。”尋常農戶養一兩只使不得了,而他硬生生搞了個養殖場出來。

漢代不僅人猛,禽類也擁有非比尋常的力量,除卻早就被馴化的牛羊,雞鴨禽類各個野性十足,時常越獄。

曹襄才不想承認自己被雞吓了一跳,他撫平血栓堵塞後瞬間爆開的胸口,感受心驚後熱血在四肢百骸奔湧的窒息感說: “原來如此。”聲音幹巴巴的。

“江郎,江郎,你人可在”丘紹明邊呼邊敲門,江觀潮開門招呼, “丘三郎啊,進來先歇會兒,茶水還在老地方,我今兒有客人,你們得再等等。”

……

江觀潮的客人是老熟人,在馬邑城就打過好幾次交道。先頭說過他是靠做豆瓣醬醬油起家,原材料的豆子皆在糧店老板馬三那兒買的。

馬三有一獨子,在馬邑之圍開始前就前往河東避禍,在安邑開了家雜貨鋪子。

先頭雜貨鋪客流量也就馬馬虎虎,有江觀潮合作後就不同了,春集上風靡一時的板羽球他店就有賣,幾個銅板下來就能買幅最便宜的拍子并球,便是百姓人家也買得起,很快河東郡縣的大街小巷尋常巷道就會遍布板羽球的影子。

馬三兒子叫馬洪毅,也是個有商業頭腦的,他說: “拍子還好,買一幅就夠了,羽毛球卻要得多,我先頭讓村裏頭的老妪婦女孩童幫做,效果很好。”材料從他這裏領,二十個給一文,村人都搶着做,速度快的一天就能掙好幾文。

江觀潮說: “好是好,但板羽球不是甚難模仿的物件,最多也就搶在他人反應過來前賣一波,等安邑的富家子人手一副,其他店怕也是仿作。”

馬洪毅笑說: “本來就是斷子絕孫一波頭的買賣,能割一茬都謝天謝地,我準備把價格定高點,前幾天已經有春集的郎君打聽哪裏能買到板羽球,他們都很願意花錢。”說完這句後馬洪毅又試探, “還有紙鳶……”

江觀潮說: “你個賣雜貨的,和手藝人搶什麽飯碗。”話是這麽說,他也沒回絕馬洪毅想找人學做風筝的要求,只推脫自己最近很忙,先将其擱置在一旁。

馬洪毅又說了幾句,把碗裏的水喝幹就先走了,江觀潮也終于想起被他撇在其他屋子裏的三人組,要去看他們在做什麽。

……

在把丘三郎等人野生放生之前,江觀潮給他們拿了打發時間的小玩意兒,除了板羽球紙鳶外還有他閑着沒事幹做的華容道以及其他破爛,打發時間的玩具全被放在木框裏,垂手可得。

被籬笆圍擋的庭院也可随意出入,他後院養了家禽,距離追風嶺不遠的地方搭了豬圈,要感興趣的話,還能觀摩一把野豬的兇悍英姿。

江觀潮猜他們沒跑遠,豬圈的味道便是他也忍不住,呆幾分鐘就要屏息凝神,不是生産的公子哥更不用說。

丘三郎他們好像帶了生面孔來,江觀潮推門時想,也不知是哪家的郎君。

三人果然沒走遠,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打球,生面孔坐在藤條椅上擺弄華容道。小光塊拓落曹襄衣角,頂頭枝葉随風搖曳,光移影動。

先頭郭思他們來時,他解釋過華容道的玩法,兩人接連擺弄好幾天,終于瞎貓抓死耗子,于億萬道路中誤打誤撞博得一次勝利,眼下他們把玩法教給曹襄。

“什麽風把你們吹來了”郭思放下木拍板,曹襄戀戀不舍看了眼華容道,把它放手邊藤桌上。

“春風吹來的。”郭思死皮賴臉笑, “不來還不知道,紙鳶和板羽球竟然是江兄做出來的,都不叫我們玩,不忒氣。”

“不是給你們玩了”他看向曹襄露出友善笑,趕忙催促兩友介紹, “這位是”

曹襄玩華容道玩得太聚精會神,不好意思地把拼板玩具往手上一攥站起來說: “我姓曹名襄,乃是平陽侯之子。”

江觀潮心口猛地升騰對丘三郎他們的敬畏之情,好兄弟,要不然就來他這裏蹭吃蹭喝,要不然就直接搞個大的。

真是猝不及防。

“原來是小侯爺。”話才說完就見曹襄不屑地擺擺手說, “叫我曹郎便是,哪有什麽小侯爺不小侯爺的。”

曹襄眼巴巴地盯着華容道,待江觀潮自我介紹後就迫不及待問, “它怎麽玩”

華容道是益智玩具,地位可類比中國的魔方,西漢年間還沒有曹操敗走華容道的說法,二十多個大小不一的小方格還是和華容道的排列一樣,方格面上卻寫一二三四五六七,規則很簡單,只肖将寫了一的大格子推出去便是。

曹襄才看到時候還很不屑一顧,根本不将丘紹明他們的敗績放在眼裏,大言不慚: “只需一刻我就能把格子推出來。”

一刻早到了,他還一籌莫展,只能幹巴巴求助于人。

江觀潮說: “教你倒是可以,但這格子不是自己推出去的,難免少幾分趣味,曹郎若不帶回去再研究兩天,到時若未成功再來找我”

曹襄想是這個理,丘紹明和郭思與華容道死磕三天也找出解法,眼下一刻做出來是不大可能,但兩天總能成吧

他又跟華容道死磕一會,益智游戲威力無窮,但凡鑽進去了,極易廢寝忘食,全副心神都交予一件玩物,江觀潮趁此機會把郭思他們招呼走了問: “帶曹郎來是想作甚”

丘三郎悄聲說: “不是我帶來的,是曹郎帶我們來的,他很喜板羽球跟紙鳶,好奇先生何模樣。”順便也想從他這裏再搞點好玩的東西回去。

江觀潮琢磨一下,大抵對曹襄的性情有數,又說他很不喜歡別人稱呼小侯爺,春集時也躲在角落跟他們打球,又不在乎兩人豪強子弟的身份,想他應該是個好結交的。

起碼比平陽公主好多了。

心裏有數後他就直接問曹襄: “我這裏金銀玉器不多,稀奇古怪之物卻不少,曹郎有什麽想看想玩的自己見便是,切勿拘束。”

曹襄被說破心思,還挺尴尬的,他對江觀潮就是好奇,先頭好奇什麽樣的人做出了紙鳶和板羽球,之後又被丘三郎他們吹得心癢癢,見到真人,看他斯文俊秀,門口立的日晷也不是凡物,華容道更是有趣得緊,對江觀潮的好奇進一步加深。

像他這種吃了雞蛋還想知道母雞長何模樣的人,本來就跳脫,但得了屋主的金口玉言,不順杆向上爬是不行的,他當時就接口說, “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丘紹明跟郭思又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上來同曹襄勾肩搭背說: “曹郎啊,我們帶你逛逛,先生這裏我們熟悉,好玩的東西多得很。”

“馬上給你看個有意思的,保管震撼,就是有點臭,你還得忍着。”

有點臭曹襄也沒多想,當即同意了,然後就被兩小子拐到了一處古怪的居民樓前,開門,他被房間裏的臭氣和緊挨在一起咯吱咯吱叫的小雞給驚呆了。

現代農人養雞,都這麽霸氣的嗎這得養多少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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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豬日記:朕不在的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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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襄的奇妙農村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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