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同居

同居

“哥,哥哥,擦擦……嘴。”

紀宸霖盯了他幾秒,還是擡手接過了白潔的餐巾紙,形式化地擦了擦嘴角,然後問道: “在跟誰聊天”

“呃。”雲小言真想給半分鐘前那口不擇言的自己兩巴掌,怎麽就又惹火上身了

一會兒在雨林那裏差點說漏了嘴,一會兒又在紀宸霖這裏被問得說不上話來。他可真是個碰壁小能手。

“前男友”紀宸霖聲音無關喜怒,疑問句說得跟陳述句一樣平淡。

雲小言低頭戳着碗裏的飯,很小聲地道: “嗯。”

“在說什麽”

紀宸霖卻沒有輕易放過他。

雲小言的腦袋越垂越低,小臉都快要埋進飯碗裏了。

良久,他才聽對面的男人無奈道: “不想說就算了。”

雲小言能清楚地聽見對方聲音中罕見的失落,以及明顯的嘆氣聲,他的心中不禁湧現起陣陣愧疚與歉意。

紀宸霖待他不薄,且才剛剛跟他坦白那些難以啓齒的身世,他就讓對方這麽難過,這實在不是一個好兄弟該做出的事兒。

雲小言将手邊還未開封的草莓牛奶推到了紀宸霖面前,補償似的小聲道: “哥哥,送給你喝。”

“哥哥不渴。”紀宸霖淡淡道。

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話,卻讓雲小言紅了耳尖,手指輕勾,想重新将草莓牛奶勾回到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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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此時,紀宸霖卻突然擡手,将冰冷的罐裝牛奶,以及他白皙的指尖,一同包裹在了溫熱的掌心裏。

“都送給我了還要拿回去”

雲小言臉上溫度更甚,小手被冰火兩重溫度兩面包夾,第一反應就是要縮回來。

但奈何紀宸霖手勁遠超于他,他一寸都動不了,只能停了動作,讨饒似的開口道: “那我幫哥哥打開。”

紀宸霖挑了挑眉梢,剛要開口說些什麽,桌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在兩人的視線下,手機的待接通界面上, “紀弘益”三個字赫然呈現在正中央。

紀宸霖只瞥了一眼,周身原本放松慵懶的氣質,就瞬間被純粹的低氣壓給取代了。

“我去接個電話。”紀宸霖松了手,拿起手機就朝着一樓的陽臺大步走去。

直到男人消失在轉角處,雲小言才慢慢縮回了僵在牛奶罐罐上的手,揉了揉指尖。

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擔憂。

一樓陽臺上。

紀宸霖指尖閃着紅色的香煙燃光,面無表情低聽着電話那邊斷斷續續的話。

“小霖啊……你也知道,我時日不多了。聽你妹妹說,你們都願意回來看看,我很寬慰咳咳……”

“你父親我不争氣,年輕的時候也做了很多錯事,在這裏我還得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諒。”

紀宸霖沒有說話,等到對方虛與委蛇地客套完了,才冷漠地道: “沒了嗎我挂了。”

“等等。咳咳……”紀弘益急忙開口道。

紀宸霖知道後面的話才是對方的目的所在,擡手吸了口煙,閉眼感受着煙草氣麻痹神經的感覺,聽見對方用沙啞老态的聲音說着話——

“你是我們家的福星,這些年也将紀家的産業打理得很好,遠比你父親我好。所以我想和你定個約定——若是在三年內,你能将企業利潤同比增長超今年的百分之二十,你就是咱們紀家獨一無二的繼承人了。我保證。”

紀宸霖知道紀弘益雖沒有家庭的概念,卻将家族的事業看得比命還重,在他年幼時期就常常守在公司加班,能說出這樣的話,倒也不奇怪。

“可是,現在就已經沒人能撼動我的地位了。”紀宸霖睜開眼,諷刺地說道。

紀弘益咳了幾聲,虛弱地道: “雖然紀家的股份都掌控在你手裏,但其他的許多大股東都是你爺爺的故友。你要想徹底坐穩一把手的位置,想必不能不得到他們的支持吧。”

用這樣父親與兒子談人生的語氣,說着這樣威脅之意昭然若揭的話,紀宸霖沒忍住笑了一聲。

“你笑什麽”不知從何時開始,紀弘益發現自己再也無法讀懂這個兒子了。

“我在笑,這麽多年了,你還是壓根就不了解我。”紀宸霖撚着指尖的香煙, “很不幸,我不在乎什麽所謂的一把手位置,我已經許諾将紀家的半壁江山送給我愛的人了。”

“什麽!”對面又咳嗽了起來,像是要将整個肺裏的東西都咳出來。

紀宸霖聽着那蒼老的咳嗽聲,心裏感到了一絲血淋淋的快意,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地繼續報複道: “做這種事,不需要任何股東的支持,只需要夠不要臉,夠願意……玉石俱焚。”

“你個不孝子!你,你……”

紀弘益突然冷哼一聲,壓低了聲音: “你就不怕你心愛的人知道你曾經是個怎樣的人嗎讓我猜猜你口中的愛人是誰……當初那個網戀對象現在的妻子”

“閉嘴。”紀宸霖太陽穴猛跳了兩下,打斷了對方的話。

“哈哈,人人都有弱點,不是嗎”紀弘益得意地笑了, “他如果知道你當初是如何暴虐,又是如何年幼就未達目的不擇手段。你猜猜……他會不會視你如猛獸,然後再棄之如敝履”

“我讓你閉嘴。”紀宸霖聲音冷得掉渣,宛若地獄修羅,饒是老油條紀弘益,都不敢再語。

紀宸霖右手倏地攥拳,将沒有熄火的香煙握在了掌心裏,指腹瞬間被尚未熄滅的煙火狠狠灼傷,但他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他向來情緒穩定,說的難聽點,就是性情淡漠,不近人情。能情緒毫無波動地解決身邊的小醜。

比如,在游戲中被沒有素質的隊友滿嘴生殖器地亂噴,他也能神色自如,一言不發地打完整局游戲,在游戲結束後,動用私權将對方號封個幾十上百年。

但這并不意味着他沒有底線。

相反,他的底線很淺,一旦被人觸碰,就定然會讓對方付出血一般的代價。他本就一無所有,也從不介意蘭艾同焚。

“行,可以。下周末再說。”短短幾個呼吸間,紀宸霖就将聲線穩了下來,甚至聲音中還帶了些許陰森的笑意, “面談。”

他心中已經有了想法,不等滿頭霧水的紀弘益再開口,就直接将電話挂斷了。

紀宸霖朝窗外的花園望去,感受着冷風拂面的滋味。情緒如潮水般退去,手上那被灼傷傷口的刺痛感就更加明顯了。

紀宸霖卻宛若感如無物,幾分鐘後,他随手将煙頭丢進陽臺的垃圾桶裏,就朝着餐廳走了去。

他和紀弘益打電話花了不短的時間,再回到餐桌上時,桌上的菜都已經涼了幾度了,他的座位上還擺着一罐已經被打開了的草莓牛奶。

“哥哥,快來吃飯啦。”雲小言朝他招手。

紀宸霖點了點頭,坐回到少年對面,剛要擡手去拿面前的牛奶,就又像是想到什麽似的,放下了手。

但為時已晚,雲小言已經注意到了他指腹上燙傷嚴重的傷痕——

重處紅紫得泛黑,周圍皮膚燙焦暗沉皺起,在原本修長完美的手指上格外的顯眼,看着就疼。

“你手怎麽了”雲小言緊張地站起了身, “不小心被煙燙到了嗎”

紀宸霖将差點脫口而出的“沒事”給堵在了喉嚨中,轉而悶着聲音道: “嗯。”

少年瞬間如臨大敵起來,反正他也吃的差不多了,幹脆第一時間就去拿放在客廳裏的醫療箱,從中取出了消毒碘伏和燙傷藥。

他将藥品擺在桌面上,就又小跑過去拉紀宸霖。

往日裏,紀宸霖就像一座大山一樣,他撞都撞不動一下。但現在,對方居然真的被他拉動了,然後乖乖地坐在了客廳沙發上,伸着手任由他擺布。

“怎麽這麽不小心呀”雲小言看起來比男人還急,一邊上藥一邊莫名眼眶濕潤,關心道: “疼嗎”

“還行。”紀宸霖喉結上下滾動一下了。

其實只要習慣了,這點疼痛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就算不上藥也沒事。但面前的少年卻遠比他重視此事,手忙腳亂,但卻井井有條地幫他消毒,上藥,毛茸茸的腦袋拱來拱去。

這種有人替他擔心,心疼自己的感受,對紀宸霖而言實在是太陌生了。

他忍不住擡手揉了揉少年的頭。

“唔”雲小言剛好藥膏用棉簽均勻地抹在了紀宸霖的傷口上了,困惑地擡頭。

“紀弘益剛才給我打電話了。”紀宸霖鎮靜地道。

“嗯。”雲小言緊張地攥緊了衣擺,似是為了表示自己鄭重在聽,還重重地點了點頭。

“你想知道他說了什麽嗎”紀宸霖問道。

雲小言無法從男人的臉上或是聲音中判斷出任何情緒的傾向性,只能憑借自己心中的想法,實話實說道: “想。”

說完,他又急忙補充道: “當然,若是哥哥不想說,也沒關系啦。”

“沒事。”紀宸霖開了口, “不過你得先告訴我,先前你聽說了我生母的故事,你是什麽感受”

“我”雲小言的第六感告訴他這個問題的回答很重要。

他思索了十幾秒,才繃着小臉嚴肅道: “我覺得這個故事中的其他人可能都或多或少有錯,但哥哥沒有錯。”

紀宸霖對他的回答有些詫異,挑眉道: “你不會覺得出生肮髒,成長環境惡劣,必然培養出扭曲變态的性格嗎”

別說身世如此曲折,經歷如此沉痛的他了,就連普通的單親家庭的孩子,都會在相親市場上遭受數不盡的白眼與歧視。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話音還沒落,就有一具溫軟的身體緊緊抱住了他。

少年身量比他小了整整一圈,就算是站着抱坐在沙發上的他,也毫不違和。

紀宸霖愣了一下,将沒有受傷的左手附在了少年盈盈一握的腰肢處。感受着懷裏小暖爐似的觸感,心裏陰暗的角落被照亮。

緊接着,他聽到少年用輕軟的聲音在他耳邊說: “這是統計學得出的結論嗎還是邏輯證明推理出的結論我不知道其由來與可信度,但我知道,哥哥一定是其中的個例。”

“就算它是真理,哥哥也是其中應該排除的異常數據。”

紀宸霖被他的話逗笑了,繼續問道:何以見得”

“就,就……切身體會。”雲小言從男人肩胛處擡起頭,認真地道, “你是我遇到的過的很好的人。無論如何我都站在你這邊。”

不知為何,紀宸霖感覺持續籠罩在他頭頂二十多年的陰霾,似乎僅僅因為少年的三言兩語,就消散了許多。

太陽從雲層後露出了一個角,他的心感受到了溫度。

雲小言又拍了拍男人堅實的後背,然後才松開了這個持久的擁抱,振振有詞道: “哥哥這段時間要少吃辛辣,保持飲食均衡,還要定期換藥,保持傷口清潔和幹燥。哦對了,晚上睡覺時也要注意,避免摩擦和壓力加重傷口。”

紀宸霖勾唇道: “知道了。”

見男人好像心情不錯,雲小言試探性問道: “那……哥哥現在可以跟我說電話裏都講了什麽嗎”

“沒什麽特別的。”紀宸霖平靜地道, “他得知了我們倆下周末要一起去,就打電話來問問我相關的事宜。”

“他……不希望我去嗎”

“不是。”紀宸霖道, “問問我們倆感情發展的怎麽樣了。”

“啊”雲小言懵了一瞬,吞吞吐吐道, “那,那你是怎麽說的”

“就實話實說。”紀宸霖不動聲色地伸手,攬住了少年纖細的腰肢,将其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由于紀宸霖用是的剛剛才上完藥的右手,雲小言動也不敢動一下,生怕一個不小心,碰到了男人的傷處,就只能像個木頭一樣僵在男人臂彎處。

紀宸霖輕拍了下少年的背,安撫其将僵硬的肌肉放松下來,然後才道: “他就得知了我們結婚這麽久以來,居然還是分居住,就覺得死不瞑目了。”

“啊死不瞑目為什麽”雲小言更懵了,也顧不得湊得男人很近,将雙手順勢撐在紀宸霖肩膀上,焦急地問道: “那該怎麽辦你沒跟他解釋嗎”

“我解釋了。”在雲小言看不到的地方,紀宸霖嘴角上揚, “但他年紀大了,也不理解什麽叫作協議婚姻,非要我們倆搬在一處,不然就不讓我倆回去了。”

完事,他還晃了晃少年的腰,故作為難地問道: “你說該怎麽辦”

雲小言被他晃得整個身子都軟了,伸手緩緩地将自己推出紀宸霖的懷抱,卻已然頭昏腦脹了,道: “你說呢”

“我覺得先顧全大局吧。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順從他一次又如何大不了等他死了再分居。”紀宸霖分析道, “現下分居疑似感情不和,在紀家徒增流言蜚語,反而不利于到時候離婚。”

男人聲音狠厲中帶着戲谑,情緒複雜,雲小言無法解讀,只能依靠自己的思考。

想着想着,他就覺得——

還是紀宸霖思慮周全啊!

若是人老人家臨終時提出了要求,但他們還固執己見不遵守,難保外面會流傳他們不孝的謠言。百善孝為先,如此,顯然會重創他們的名譽,甚至會導致兩家公司市場縮值。

而且好兄弟嘛,睡一張床怎麽了他小時候還常住在安修傑家,跟他在一個澡盆子裏洗澡呢。

此時,早被罵的狗血淋頭,差點把老爹氣吐血的“不孝子”紀宸霖曲腿碰了碰他的身子,問道: “想的怎麽樣了”

雲小言驟然回神,攥了攥拳,如赴戰場般堅毅道: “好。為了未來,我們都先暫時委屈一下!”

“嗯。都委屈委屈。”紀宸霖道, “今天時間不早了,那你明晚再把東西收拾一下,搬到了我房裏來吧。”

雲小言像接受革命任務一般鄭重其事地點頭。

“乖。去玩吧。”紀宸霖站起身,揉了揉他的腦袋, “以後不管大事小事,都直接打我電話就行。”

……

次日,又是一個要上學的工作日。

安修傑恨鐵不成鋼地晃着雲小言的肩膀: “你糊塗啊!糊塗啊!人家引狼入室,你倒好,你直接入住狼窩。”

雲小言拍下了安修傑的胳膊: “不是這樣的。他接完電話後臉色也不好,應該也是不願私人地盤被侵犯的。”

然後他搖了搖頭,故作高深道: “此乃無奈之舉。”

安修傑嘴角抽搐: “……”

“他情緒很差,我從沒見過那樣的他,而且還受了不輕的傷。就算是為了給他換藥,我暫住一會兒他房裏也沒事吧。”說完,雲小言還補充了一句: “好兄弟嘛,互幫互助應該的。”

安修傑眼前發黑,不知道該說什麽,幹脆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雲小言“噗嗤”地笑了,推開他的大拇指,道: “不就是蓋着被子純聊天嗎他還能把我吃了嗎”

“哈”安修傑震驚了, “同居欸!我都沒幹過。快別裝了,說說你到底什麽感覺”

“緊張。”雲小言撓了撓頭,實話實說道。

“然後呢”

“焦慮。”雲小言一口氣道, “害怕,不安,迷茫,不知所措。”

安修傑: “……那你打算怎麽辦”

“不知道。一杯安眠藥把自己灌暈過去,然後晚上在床上躺屍。”

眼見安修傑下巴都要驚到地上了,雲小言笑道: “開玩笑開玩笑啦。我打算去買束絢爛的花給他,跟他聊聊花語,讓他重燃對生活的熱愛!”

“還不如剛才那個。”安修傑由衷評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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