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燕雲訣剛及弱冠,搬出宮不過月餘,此前一直住在宮中甚少外出。
外界對這位湘雲王的印象也是十分模糊,提起來的大抵就只有那過分昳麗的容貌。
賀皇後年輕時也是能與先皇後齊名的美人,惠文帝自不用說,年過四十依舊豐神俊朗,燕雲訣可謂是完美繼承了兩人最優秀的那一部分。
只不過在崇尚武力的燕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皇子就有些不夠看了。
甚至就連賀家,也從一開始的滿懷希望,到如今的徹底看淡。
畢竟燕國向來尊崇立長立嫡之道。
在皇太子燕堇無大錯的前提下,其他皇嗣就算再有能耐,也只有眼巴巴看着的份兒。
更不要說燕堇這些年來為燕國立下的汗馬功勞,僅是擁戴程度,就不是其他皇嗣可比拟的。
最關鍵的,燕堇還是唯一一個由惠文帝親手帶大的皇子,哪怕只憑這一點,其他人就已經輸了。
所以目前來看,朝堂上還算祥和、安分。
也正因此,姜明曦有些不太明白他特地來跟自己搭話的用意,僅是打聲招呼這麽簡單?
內心正疑惑着,燕雲訣忽然提步上前伸出了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也修剪的十分齊整,看着就比燕堇那一雙糙手賞心悅目不少。
姜明曦卻心中一緊,下意識要往後退。
許是察覺出她的戒備,又或是覺得自己的行為不妥,燕雲訣手伸到一半又退了回去,勾起嘴角,指向自己的頭頂:“嫂嫂頭上落了朵白玉蘭。”
姜明曦詫異地眨眨眼,反應過來撫上發髻,果真從發間摸到一朵觸感濕潤的花瓣。
跟在身旁的琉璃看到後趕緊給她取下。
看着被取下來的白玉蘭花,姜明曦頓時面露囧意紅了臉,意識到方才是自己想多了:“多謝王爺提醒。”
燕雲訣:“不過小事一樁。先前聽聞嫂嫂誤食紅豆得了風疹,小王也是深有同感,知道這得了風疹的痛,故而想将自己塗抹有效的藥送與嫂嫂。”
他說着伸出右手上的小瓷罐,自嘲:“後來一想,宮內的太醫必定比小王有法子,而且嫂嫂看着像是已經大好,小王剛才也就沒有拿出來。”
姜明曦定睛看了眼那只靛藍釉、不及巴掌大的瓷罐,愈發覺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人家明明好心,自己反而多想,真是太不應該了。姜明曦慌張地沖他笑了笑:“多謝王爺好意。”
燕雲訣默默将小瓷罐收回去,噗嗤笑出了聲:“嫂嫂這都謝第二遍了,果然……還是跟小時候一樣。”
姜明曦正為自己的惡意揣度懊惱,忽然聽到這句滿頭霧水,小時候?他們見過?
燕雲訣摩挲着掌心裏的小瓷罐,見她滿眼疑惑地看過來,失落地垂下眼睫:“上元節,青銅巷,看來嫂嫂已經忘記十年前的事了。”
随着他的嘴一張一合,姜明曦慢慢睜大眼,記憶深處人潮擁擠的夜晚再次湧入眼前。
幼時的她因為早産,身體總隔三差五地出問題,十年前上元節那天她也毫無例外地病倒了,只是病的不太嚴重,躺着休息即可。
彼時,她與姜明舒還是關系要好的堂姐妹。
躺床上休息時姜明舒特地跑來找她,繪聲繪色地跟她說外面有多熱鬧。
當時她不過六歲,平時都被拘在家裏,自然對外面的世界有着諸多好奇。
“青銅巷距離銅雀大街不遠,看完燈會再回來,定不會叫人發現的。”
她就這樣被姜明舒的話蠱惑了,病還沒好全就跟着人從後門偷偷溜出去。
但她忽略了一個最致命的問題。
在府裏,下人奴仆都要恭恭敬敬避讓着她,府外可沒人去敬一個不過六歲的孩子,尤其那天還是上元節,不大的巷子裏更是擠滿了出門看燈會的人。
路邊小攤上熱氣騰騰,三兩結伴的男女,手上或提着燈籠,或拿着各式小吃。
人聲鼎沸,叫賣聲不絕于耳。
她被新鮮事物吸引一時看花了眼,等回頭,原本牽着她的姜明舒不見了,從來沒有一個人出門的她開始感到害怕,在人群裏跌跌撞撞,頭也開始疼了起來。
但是恍惚間,她還是找到了姜明舒,身邊正跟着幾個氣喘籲籲來找她們的小厮。
她頓時松了口氣要往那邊跑,這時突然伸過來一只肥厚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往反方向拉。
即便她沒出過門也知道,這是遇到人牙子了,于是拼命地想要掙脫,只希望正在找自己的那幾個小厮能夠看見。
上天待她還是不薄的,姜明舒率先發現了她。
然而就在視線交彙的那一瞬間,姜明舒愣了一下後挪開了目光,任由她被兩個身上散發着酸臭味的人牙子拉走。
她根本來不及想姜明舒為什麽不來救自己,慌亂中死死抓住路過的一個少年,急中生智地哭着喊他“哥哥”。
少年身邊帶着護衛,兇神惡煞地吓跑了還想來拉她的人牙子。
姜明曦收回跑遠的思緒,看向燕雲訣,語氣中滿是欣喜:“原來那位小哥哥,是你!”
燕雲訣驟然捏緊瓷罐,掀開耷下去的眼睫,眼中滿是她高興地咧開嘴角笑的倒影,沉默片刻點頭:“是啊,就是我,現在才發現麽。”
“我……”姜明曦頗為尴尬地捏了捏交疊的手,“後來我大病一場,有些忘了。”
只記得少年将她從人牙子手裏拉過來抱進了懷裏,容貌、聲音都不太記得了。
忘了!燕雲訣笑着勾起嘴角,搖了搖頭:“沒關系,我也是那天才認出來的。”
她婚後的第二天,成為他嫂子之後。
“要是早點認出來就好了,”燕雲訣意味不明地呢喃一句,随即轉移話題,“時候不早,我該去給母後請安了,往後若有機會,再見。”
“好。”姜明曦連忙讓開路,自動忽略他輕聲呢喃的那句,眼底止不住地高興。
她終于找到那位小哥哥了!
燕雲訣走後,全程當木頭人的琉璃忍不住了:“主子,怎麽他說您就信啊,萬一是騙您的呢。”
“這能騙我什麽?”姜明曦收回目光不解,“當年的事可就只有我和那位小哥哥知道。”
湘雲王要不是那個人,他能知道的這麽清楚?
琉璃:“那他剛才那句‘要是早點認出來就好了’是什麽意思?主子可別忘了,您現在是太子妃。”
姜明曦覺得她神經兮兮的:“我當然知道我現在是太子妃,可這兩件事有沖突麽?還是說,你覺得你家主子是個水性楊花,吃着碗裏看着鍋裏的人?”
琉璃趕緊搖頭。
姜明曦:“那不就得了。再說了,我也只是很感激當年的那個小哥哥,要不是他,你家主子我早不知被拐到哪兒去了呢。”
救命之恩這種大事,她得記着,否則不就成了那忘恩負義的了?
琉璃反正是說不過正在興頭上的主子,只得默默閉上嘴。
她當然了解她家主子的品性,不提姜家,在江南的時候,又有哪個說主子不好的?
就怕對方,不懷好意。
走過禦花園,燕雲訣停下腳步回頭,白玉蘭樹下早已沒了女人的身影,擡起手睨向掌心內的小瓷罐,嗤笑一聲随手扔給身後的小太監。
轉過身,回想起女人高興時彎起的眸子,恍若有光在浮動,慢慢加深嘴角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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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回來後,燕堇驚奇地發現姜明曦今日心情格外好,招來長安一問,卻只是上午去了趟坤寧宮。
這有什麽高興的:“皇後賞她東西了?”
長安搖頭表示不知:“早上是太子妃身邊的琉璃跟着去的,未曾帶回來什麽東西,要不奴婢去問問?”
燕堇想了想擺手:“罷了,問多了還以為孤監視她呢,心情好就行。”
姜明曦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晚上,燕堇見她果然肉眼可見地開心不少,趁機提道:“等過兩天,天氣再稍微暖和點,孤帶你去新府看看。”
姜明曦迅速收斂起嘴角,正要點頭就又見琉璃端着湯藥走來,偷偷瞄了眼正在看她的人,不等燕堇開口,率先奪過湯藥捏着鼻子一飲而盡。
今天他可別想找什麽借口。
燕堇一眼看穿:“藥苦麽?”
姜明曦拉下臉給了他一個“你說呢”的眼神,燕堇就已經朝她走來,十分輕松地将她抱坐在腿上:“孤嘗嘗。”
話剛說完,姜明曦直接将含在嘴裏的湯藥咕咚咽下去:“休想!同樣的招數還想來幾次啊,我告訴你,我今天是真的不舒服。”
他到底是多有興致,夜夜都來,每次都是不到半夜不罷休,害她回回都要洗兩次澡。
今天說什麽也不能讓他得逞。
燕堇:“哪裏不舒服,孤叫太醫來看看。”
姜明曦深吸了口氣鼓起腮幫,非得跟她揣着明白裝糊塗是吧。
“妾身今天累了,殿下要是精神充沛的話,不妨去找別人……嘶!”
放在腰間的手突然重重地捏了一下,疼得她瞬間皺起眉頭。
燕堇的表情也登時變得極其危險,呼出的氣盡數噴在她脖頸上:“太子妃還真是心胸寬廣,那不如……就将你身邊的兩個給孤吧。”
姜明曦:“你敢!”
燕堇:“你方才都這麽說了,孤有什麽不敢的。”
姜明曦一天的好心情被他三兩句話擊碎,氣得眼眶通紅,像是要哭。
觸及她濕潤的眼睛,燕堇立刻繳械投降:“行行行,算孤說錯話了,你要實在不舒服,孤摟着你睡也成,只是往後莫再說出将孤推給別人的話了,否則……孤讓你三天都下不了床。”
環在腰間的手随之上移,粗糙指腹落在唇上來回研磨,燕堇挪到她耳邊,重重地吮./了下泛紅的耳垂,沉聲警告:“孤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