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離開目前來看還算安全的山洞無異于找死,最好的辦法就是待着哪兒也不去,安安分分等燕堇找來。

姜明曦冷得不行腳又疼得厲害,偏偏這時候疲憊也跟着一齊湧上來,無奈只得将自己蜷縮成一團,靠着噼啪燃燒的柴火堆等天亮。

洞窟外伸手不見五指,不時有風吹進山洞,像是在嗚咽悲鳴。

燕雲訣瞥眼肩頭上的蜀錦緞子,再看不時點着腦袋累到睡過去的人,悄聲挪過去朝那截刺眼的白脖伸出手。

燕堇說這是他的铠甲,那要是姜明曦死了,他還能說出這種話麽?怕是轉眼就瘋了吧。

一想到向來克己守禮的燕堇會發瘋,燕雲訣莫名興奮不已,分外想看到那一幕。

可就在指尖觸及脖頸那一瞬,姜明曦的那句“你別怕”再次盤旋耳邊,讓他突然想起幼時,拿着糕點哄他不哭的孝敏皇後。

聲音一樣溫柔,将摔倒的他摟在懷裏拍着背輕聲安慰,燕堇有的玩具、書籍,他也同樣會收到,只可惜還沒來得及藏就被母後扔了。

母後說,那上面淬了毒,一碰即死,可他後來冒雨從垃圾堆裏撿回去,什麽事都沒發生。

能讓自己再次想起死去多年的人,燕雲訣在那張與孝敏皇後可以說沒有一處相似的臉上來回梭巡,過了許久,掐住脖頸的手緩慢上移,挪至臉頰,用拇指拭去她臉上的污血。

從臉頰到眉眼,最後落回那點泛白的唇上。

燕雲訣将她從頭打量到腳,目光最終停留在給自己拔箭的手上,來來回回許久握住。

山的另一頭,燕堇帶人尋了整整一夜,卻也只在二人墜下山崖的陡坡上發現了幾枚今早親手給姜明曦戴上的珠釵。

燕堇緊握尋到的珠釵,眼底布滿血絲。

直至清晨,長安穿過彌漫山間的薄霧匆忙跑來,喘着粗氣指向身後:“殿下,齊侍衛他們在下游兩座山外看到了升起來的濃煙。”

那一帶并無人家!

燕雲訣渾渾噩噩醒來,睜開眼,柴火已熄,姜明曦不知去向。

“逃走了麽。”

果然……都不要他。

“你醒了?”

正當他用力捏緊拳頭,面露狠意之際,輕柔的聲音恍惚間從洞外傳來,姜明曦将外裙卷着抱至腰間,一瘸一拐走進來,走到他身邊獻寶似的打開衣裙,露出幾顆不知名的青果。

“我去外面看了看,正好山洞旁長着顆野果樹,我嘗了嘗發現還挺甜的。”姜明曦一邊絮叨,一邊将已經用水洗過的野果遞過去。

燕雲訣愣愣望着她順便用水洗幹淨的臉,開口是他自己都沒想到的委屈:“我以為嫂嫂扔下我走了呢。”

姜明曦:“怎麽會?”

他把自己想成什麽人了。

“你是為了救我才受這份罪的,我哪能丢下你不管。”前前後後已經欠了他兩次恩情,自然得想辦法還報。

她出去找了塊空地焚燒雜草樹枝,如果幸運地沒被沖遠的話,燕堇定能看見。

姜明曦笑着安慰他:“你放心,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我們了。”

“嫂嫂還真樂觀。”燕雲訣接過果子,扯動嘴角輕笑,他就沒見過比她還要樂觀想得開的,導致他籌備的計劃幾乎全部泡湯。

樂觀麽?姜明曦啃着果子在心裏搖頭否認,她其實還有更悲觀絕望的想法,但要是說出來只會平白增添煩惱,對眼下的困境沒有半點用處,還不如爛在肚子裏。

燕雲訣借着咬果子瞥了眼她的側臉,洗幹淨後的臉又白又嫩,從他的角度看過去,睫毛纖長,眼底純淨透亮,挺翹的鼻頭略有些紅,應該是昨天掉進水裏後着了涼,咬着野果的唇紅中透着些潤澤,誘着人想去嘗一口。

燕雲訣喉頭莫名一滾,別開眼:“嫂嫂總是讓我想起一個人。”

姜明曦扭頭看他。

燕雲訣低下頭,摩挲着手中的果子,似在回憶那段時光:“孝敏皇後,一個很溫柔、溫暖的人。”

姜明曦突然被野果嗆到,連咳好幾聲,驚恐地擺擺手:“我哪能與孝敏皇後相較,你真是擡舉我了。”

孝敏皇後薨逝時她還很小,因此并未見過,但從說書先生口中就可窺見這位先皇後生前一二。

據說還是太子妃的時候,面對蠻夷番邦以公主和親為要求締結盟約時,挺身站出來反要求對方将王子送至燕國為驸馬。

一句都是掌上明珠,氣的蠻夷使者臉色驟黑,第二年就對燕國開戰,結果可想而知,被當時還是太子的惠文帝和她老爹打了回去,直接損失一半領土,最後灰頭土臉地将王子送來和親。

孝敏皇後此時卻只是拍拍手上的灰表示,他們不配,燕國公主要嫁也得嫁給英雄。

言下之意,誰都知道是在罵人。

蠻夷使者伏低做小,臉一陣紅一陣白的,但在強大如燕國面前,再沒能說不上半句話。

就這也只是孝敏皇後諸多事跡中其中之一,其他包括律文修訂、監斬惡官等等,可以說,絕色美貌也僅是她不值一提的部分而已。

也正因此,燕堇将他母後的镯子送給自己時,除了害怕以外也自覺配不上。

誰都配不上孝敏皇後,更遑論與她相較。

燕雲訣斂了眉眼,看不清眼底神色:“嫂嫂謙虛了。”

縱使比不上孝敏皇後,較之其他女子也已經算很好的了,至少能讓他歇了這份殺心。

姜明曦一時語塞,她真沒有謙虛,而是孝敏皇後的膽識和魄力就非常人能及。

人又怎能跟神去相較?

“我,我幫你換一下傷口上的布吧。”沒什麽可回的,姜明曦趕緊點點他肩頭洇出血的布條,再重新包紮一下,如果遲遲沒人發現他們,就得他們自己想辦法了。

燕雲訣神色怪異地看她兩眼,聽話地轉過身解開破爛上衣。

悶了一夜的舊布條,撕下時連帶着一層傷口周圍剛結痂的皮,燕雲訣皺了下眉,側過頭:“嫂嫂,疼~”

姜明曦看到他後背猙獰的傷口,心猛地一揪,又聽他喊疼趕緊哄:“那我輕點。”

上好的蜀錦緞子又被撕成長條,細細小小的手從背後繞到胸前,燕雲訣低頭看過去,忽然起了想将這雙手剁下來日日觀賞的沖動。

但若只是一雙手,天天看也會膩,要是整個人的話,應該會更好吧。

燕雲訣這樣想着擡起手準備握住,卻在這時聽見山洞外傳來腳步聲,聲音很輕,像是專門訓練過,不出意外應該是燕堇手下的侍衛。

察覺到還在後背給他包紮傷口的手,燕雲訣扯了扯嘴角沒有提醒。

“太子妃?”長安在洞外看到了那堆燃燒殆盡的雜草,後退兩步轉身發現藏身洞穴內的太子妃,立馬高興地朝遠處喊:“殿下,找到娘娘了!”

笑着收回視線,仔細再看洞穴內的兩人,臉色登時一變。

姜明曦給湘雲王包紮好傷口,回頭看到長安,冷靜了整個晚上的害怕和委屈突然全部湧上來。

當燕堇得到消息快步趕來出現在眼前的時候,眼淚開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不自覺朝來人伸出手:“燕堇~”

燕堇兩步跨進山洞,疾風過境般跑上前将人緊緊抱在懷裏。

姜明曦哭的眼睛有點紅,拽着他的衣領委屈控訴:“你怎麽才來啊,我還以為你不來找我了呢。”

燕堇屏了口長氣緩緩吐出,拍着她的背輕哄:“是孤來晚了,有沒有哪兒傷着?”

他這麽一問,姜明曦癟着嘴又要哭:“腳疼。”

燕堇在她面前蹲下,低頭率先看到被撕的不成樣子的裙角,這才注意到旁邊衣衫半解的燕雲訣。

“原來三弟也在啊。”

姜明曦雙手繞過燕堇的脖子,松下心神後吸了吸鼻子,悶聲悶氣地解釋:“湘雲王為了救我,一起掉下來了。”

燕堇收回凝聚殺氣的雙眼,一手摟住她的肩,另一只手穿過膝後将人穩穩抱起,轉身離開時才道:“那真是要多謝三弟了,長安,還不快去給湘雲王請個太醫。”

說罷頭也不回地抱着人徑直離去。

燕雲訣行動不便,被兩名侍衛攙起身離開洞窟,擡目望向挂在燕堇脖頸上的手,白的分外刺眼。

她哭了!

燕堇一來,所有的冷靜從容全都化為烏有,哭着向他撒嬌賣慘,可她從昨晚到現在,從未在自己面前表現出分毫。

呵!這就是他和燕堇在她心裏的差距麽。

燕堇等人在這幾座山頭上翻找一夜,琉璃、琥珀也同樣跟着找了一夜。

尤其琉璃,明明當時就在主子身邊,還讓主子墜下山崖險些沒命,難過愧疚了整晚,再看到被太子找回來的主子,沒忍住哇地一聲哭出來,早已沒了往日的穩重。

姜明曦才剛哭完,瞧她自責成這樣,伸手摸摸她的頭:“好啦,我沒事兒。”

說着沖琥珀眨眨眼。

琥珀這時倒是反應得快,趕緊拉住就要上手去扒主子的琉璃,看了眼神色晦暗不明的太子,小聲道:“你就別哭了,趕緊去給主子叫太醫來看看吧。”

末了又添了句:“哭得真醜。”

燕三:嫂嫂雙标~(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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