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雨夜留宿
第5章 雨夜留宿
彩色的畫被浴霸烤的亮,重彩顏料抹到了黎江白身上,他被晏溫的手拉離了這晦暗陰雨,融進了這幅溫馨的畫。
熱水将浴室蒸得暖,水汽不斷的糊在黎江白的臉上,他蜷在浴缸裏,腦袋擱在一旁,脖頸下是冰涼涼的,時不時有熱水撲上來。
晏溫不知從哪找來了兩塊毛巾,一塊很舊,另一塊看着很新,他将新的那一塊塞到黎江白脖子底下,以防浴缸将人硌疼,接着他将另一塊疊得四四方方的當做枕頭,與黎江白一塊兒癱在浴缸裏。
黎江白看着晏溫躺的舒服,也學着晏溫把毛巾疊好,排氣扇好像不太管用,将人視線變得虛幻,牆壁上的燈影被水汽暈開,變成畫中模糊的光,晃的人眼暈,晃的人想要睡覺。
“诶你可別睡啊。”晏溫正想着要不要把頭頂架子上的橡皮鴨子拿下來,一擡眼就瞧見了上下眼皮不停打架的黎江白。
小孩兒靠着浴缸,眼看着就要滑下去,這會兒晏溫是什麽橡皮鴨子也不管了,撲騰着水跪立起身,拉着黎江白的胳膊就把人往上拽,疊的四四方方的毛巾“撲通”兩聲掉進水裏,舒展成兩塊飄蕩的柔軟。
黎江白神思逐漸飄忽,這會兒應當是飛去了房頂,他恍惚間能看見自個兒窩在浴缸裏昏昏欲睡的樣子。
倏然間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上一個勁兒的提溜兒,飄忽的神兒登時墜了回來,黎江白猛然驚醒,他撲騰着水,想要把胳膊抽回來。
“你別亂動啊!”晏溫被他撲騰了一身水,零星的水珠濺到了眼睛裏。
他不得不分出心來去清理眼睛,這樣一來他便顧不上黎江白,黎江白本就吓了一跳,被他這一喊更是驚上又驚,兩條腿擱在水裏蹭着浴缸蹬個不停,時不時就給晏溫來上一腳,晏溫顧得了眼睛顧不上腿,他一只眼緊閉一只眼微微眯起,手忙腳亂的要将人按住。
“哎!”晏溫看不清,一巴掌按在黎江白臉上,“我好心把你撿回來,你恩将仇報!你狗咬呂洞賓!你要淹死我啊!”
他嗓門不小。
“你幹嘛突然弄我!”黎江白也跟着喊出來,小孩兒聲音尖利,針似的紮進晏溫耳朵,“你殺我!”
他嗓門也不小。
兩個小孩兒你一拳我一腳,沒多會兒在這不大的浴缸裏纏鬥在一塊兒,柳殊過來的時候這浴缸裏的水已經漾出了一小半,黎江白正騎在晏溫肚子上,捧起一捧水就往人臉上淋。
可惜他人小小的手也小小的,水瀝瀝拉拉的穿過指縫,等到了人臉上也沒剩下兩三滴,晏溫比黎江白大兩歲,這兩歲就差出了一個頭的高度,他用力仰着頭将自己挂在浴缸邊沿,奮力的躲着那本就不多的水。
要将兩個打成一團的小孩兒分開也是不容易,尤其是這兩個孩子都光溜溜滑溜溜的,身上的沐浴露還沒沖洗幹淨,腦袋上也頂着三兩堆揉搓起的泡,水粘在身上劃出曲折的痕,柳殊為着将這兩個小孩兒分開,惹得自個兒身上也濕了一大片。
最終還是分開洗的澡,要是把他倆放一塊兒,都得感冒不可。
“來,”柳殊端出排骨,給倆小孩兒一人夾了一塊兒,“不打不相識,這就算是認識了啊,吃了這排骨,可不能再打了啊。”
黎江白穿着晏溫的睡意,有些大,領子松垮的斜在鎖骨上,袖子稍長,柳殊給他挽了兩挽,露出一雙白嫩小手。
他與晏溫分別坐在餐桌兩邊,倆人都頂着一塊兒白毛巾,頭發也還濕噠噠的滴着水,肩膀濕了一小塊兒,衣裳貼着肉,有些涼。
他二人彼此盯着,只扶着碗,誰也不動筷子。
柳殊擡手關了空調,攪了攪那鍋排骨,又撈出幾塊兒土豆擱在兩個小孩兒碗裏。
倆小孩兒一齊看了看那滿當當的碗,掌心被滾燙的肉捂得熱,而後接着對視,依舊不動筷子。
黎江白年齡小,要瘦一些,衣領沿着肩頭滑了下來,露出一小片肩膀,這地方沒有淤青,圓潤潤白嫩嫩的。
“趕緊吃,”柳殊拎着那衣領給人正了正,他擡手敲了敲倆小孩兒的碗,聲音變得嚴肅,“不吃我就倒垃圾桶裏去,晚上也別吃,給你們慣的。”
說着他夾了一塊排骨送入口中,舌尖捆着排骨,牙齒剔着肉,他把筷子一擱,一手抄起一個碗,起身就要往廚房走。
“诶!”晏溫先急了,站起來一把抓住柳殊的胳膊。
“柳叔叔!”緊跟着就是黎江白,他人小,胳膊不夠長,費了勁兒的才只碰到了柳殊衣袖上的一小塊褶子,兩根指頭夾着,指節繃直,看他那架勢恨不能整個人爬上餐桌,只為攔下這一碗熱騰騰的土豆排骨。
“喲呵,”柳殊站定,撇了撇嘴,他回過身來,卻依舊端着碗,“這是回魂了?”
聞言晏溫不停的點頭,口中含糊的應着。
黎江白看了晏溫一眼也跟着點頭,他沒出聲,小嘴兒抿的很緊。
窗戶關得很緊,外面依舊在下雨,沉重的雲仿佛就懸在房頂,仲夏的天哭破了臉兒,沖刷整座城市,像是在宣洩。
今天天陰,路燈一直亮着,模糊了時間。
這後半頓飯吃的倒是安穩,倆小孩兒誰也不理誰,各自埋頭扒飯,排骨不少,可也禁不住兩個小子餓了半輩子似的狼吞虎咽,兩堆兒骨頭越摞越高,啃得頗幹淨。
排骨的餘香還未散盡,深深嗅一下鼻子也享福,晏溫挨着黎江白靠在沙發上,看着廚房裏忙碌的柳殊。
吃完飯的小孩兒像是全然忘了方才鬧的別扭,晏溫似乎有點困,上下眼皮直打架,眼睛也瞪不起來,他往下滑了滑,腦袋慢慢挨上了黎江白的腿,他打了個長長的呵欠,接着轉了轉脖頸,他索性枕在人腿上,調了個舒服的姿勢。
牆上挂着一個鐘,這鐘脫了漆,看着很老,鐘擺随着秒針滴答搖擺,黎江白靠着沙發偏着腦袋,瞪着一雙眼睛瞧着那似動非動的指針。
一根長的指着十,一根短的還沒走到三,黎江白眨眨眼用力瞧了瞧,接着擡手拍了拍晏溫的肩膀。
“幾點了?”他還沒上學,不認得表。
廚房裏的光變得迷幻,柳殊的背影也逐漸虛蒙,晏溫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這會兒他都快睡着了,肩膀上倏然搭上一只熱乎乎的小手,他尋着那只手轉過身,臉貼了上去。
“嗯……”晏溫并沒有聽清黎江白的話,他迷迷糊糊應了一聲,脖頸一軟,似是要徹底睡過去。
黎江白低頭看了看,噘出下唇撇了撇,他輕輕嘆出一口氣,手上用力搖了搖晏溫的臉,那白嫩的小臉兒被他掌心捂熱,像一塊兒還未烤化卻又軟糯的棉花糖。
手感很好,黎江白沒忍住又捏了捏。
這一捏可把晏溫捏醒了,他頗有些不耐煩,皺着眉頭躲開了那只手,腦袋在人腿上滾了半圈,從人腿根滾到了膝蓋。
晏溫含糊道:“你幹嘛…幹嘛呀…”
掌心一空,空調的餘溫便湧了進來,涼嗖嗖的像是窗外的雨,冰着人指尖,惹得黎江白不禁握起了拳頭。
“我想問問你現在幾點了,”膝蓋上的背影襯得人有些落寞,黎江白指了指那鐘,再次拍了拍晏溫的肩膀,“我不認表。”
晏溫還是有些不耐煩,他聳了聳肩膀将黎江白的手晃開,他并不想回答,只想找回剛才的睡意,可窗外的雨不住的砸進耳朵裏,一聲聲的吵着神經,不叫人安睡。
還有那只手,溫熱一下下的傳上肩頭,卻又在下一瞬離去。
過了一小會兒,雨下得愈發密集,那睡意應當是回不來了,晏溫這才仰起頭掀起眼皮,微張着嘴看了一眼牆上的鐘。
分針離開了十,又動了動。
“啊…”有些模糊,晏溫眯了眯眼,“快三點了,咋,你要回家嗎?”
說着晏溫揉了揉眼,轉回身平躺着。
客廳的燈泡壞了一個,窗外晦暗的光映了進來,可屋裏依舊很暗,指節揉動眼皮,阻擋着視線,将黎江白的影子割裂。
“不想回,”黎江白搖搖頭,聞言神色猛地黯淡,他默聲幾秒,又慢慢的重複了一遍,“我不想回。”
“那就不回呗,”晏溫擱下手,眨了眨通紅的眼,“咱回屋睡覺去吧,睡醒了就能吃晚飯了,你想吃什麽?我叫我爸去買。”
說完他又閉上眼睛,似是在尋找那被黎江白拍走的睡意。
屋裏突然靜了,晏溫沒言語,黎江白也沒接話,只有廚房裏傳出細微的碗筷碰撞聲,暖白色的光透過磨砂玻璃,朦胧胧的灑了一地。
黎江白看着那光,聽着雨,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吃魚可以嗎?糖醋魚。”
晏溫尋回了睡意,眼看着又要睡過去,黎江白這試探的一問震動他鼓膜,他與周公還沒見上面便被拉了回來。
“嗯?”晏溫費力睜眼,正想說什麽,可一張嘴,口水先流了下來。
“嘶…”他趕忙将口水擦去,忽閃忽閃眼皮,試圖讓自己清醒,他反問道,“你說啥?”
黎江白攥了攥拳頭,說:“我陪你午睡,晚上吃魚可以嗎?”
“行啊,”晏溫不假思索的點頭,接着他忽的起身,愣神兩秒,而後他拽起黎江白就往卧室去,邊走邊踢掉了拖鞋,“你不陪我午睡也可以吃魚啊,跟我爸說就好了。”
晏溫推開卧室門,一股暖乎乎的氣息迎面撲來。
這間卧室跟黎江白的卧室一般無二,卧室裏沒開燈,也沒拉開窗簾,與客廳裏是同樣的灰暗,夏日的潮氣與炎熱皆存儲與着小小的空間,有些悶悶的。
但黎江白喜歡,這種悶悶的小空間,讓他覺得很安全。
“不過我好困啊,”晏溫打了第二個呵欠,他松開黎江白的手,一頭紮在床上,“睡會兒吧睡會兒吧,醒了再跟我爸說也一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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