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白色藥瓶
第23章 白色藥瓶
興許是法語浪漫,在晏溫聽來,黎江白說起法語有一種別樣的感覺,聲音要比平時說話沉一些,就像是冷雨中的一張毛毯,将他輕柔的裹起。
可晏溫聽不懂,陌生的單詞在他腦中轉了一圈,只留下了丁點的痕跡,這痕跡沒有邏輯也沒有意義,他只覺得好聽。
“啥意思?”晏溫笑了笑,頗為好奇。
他一雙眸子晶亮,黎江白垂眼瞧着,不自覺的笑了一聲,清淺的聲音散在涼風裏,他拿捏起姿态,挑挑眉,又搖了搖頭。
“不告訴你,”黎江白偏過頭去不看晏溫,可能是使壞,更可能是他要把羞澀藏起,“自己想吧。”
空調太涼了,整個卧室都冷的不行,暴露在冷風中的肩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黎江白猛地抖了一下。
他将被子拉上肩頭,突然覺得臉上有一點點燙,被冷風吹的倒也沒那麽明顯,但這個認知卻一下子鑽進黎江白腦袋,讓他的羞澀猛然翻了一番。
他從未說過如此肉麻的話,即便晏溫聽不懂。
夜燈并不明亮,最起碼在這時候并沒有起到什麽作用,烏漆墨黑遮掩可黎江白別扭的臉色,将他燙紅的臉給藏了起來。
晏溫看不清黎江白的臉,他只能瞧見黎江白垂落的睫毛,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攢起一小片陰影,陰影融在夜燈裏,變得模糊且柔和。
“你再說一遍呗?”晏溫坐直,雙手撐在黎江白腿兩側,湊了過去,“我剛才沒記住,你再說一遍。”
昏暗中,黎江白的臉倏地紅了一下,這樣的話讓他說兩次,這實在是令他難為情,況且他也攢不起說第二次的勇氣。
“不說,”黎江白向後撤了撤,手碰到了枕頭,“記不住就算了。”
“別啊,”晏溫追了上來,比方才湊的還要近,“挺好聽的咋就不說了呢,你不是讓我猜嗎?我記都記不住咋猜?”
黎江白接着向後撤,枕頭被他擠出一個拱形,他背靠床頭,退無可退,他說:“那別猜了,”笑聲漏了出來,“反正也不是什麽好話。”
“哎呦我管它是不是好話呢,”晏溫再次追上來,毫不罷休,“我還沒聽過你說法語呢,是法語吧?多好聽啊,快多說幾句,我回頭錄下來當鬧鐘。”
七拐八拐的腦回路,把黎江白繞暈了,方才那翻了番兒的羞澀登時被繞散,黎江白蹙着眉扭回頭來,有些詫異的看着晏溫。
“當鬧鐘?”黎江白說,“這有啥好當鬧鐘的?”
晏溫笑了一聲,說:“新鮮啊,”他捏捏黎江白的臉,“我就認識你一個會法語的,多新鮮啊。”
黎江白不理解,他想不通晏溫的腦回路,他又問道:“那你要是認識個會西班牙語的,是不是也要人家給你錄個鬧鐘?”
他在調侃,但晏溫卻像是聽進去了,晏溫歪着腦袋仔細想了想,煞有其事的點點頭:“好主意,”他打了個響指,挑了挑眉,“可行可行。”
這人跟小時候沒什麽兩樣,依舊是想起一出是一出,黎江白只覺哭笑不得,他捏了捏晏溫打響指的那只手,嘆了口氣,頗為無奈的說:“Bon matin.”
又是溫柔的話語,晏溫怎麽聽怎麽覺得好聽,他愣了一下,笑着學道:“崩什麽?”
黎江白也笑,他說:“沒有崩什麽,”他又說一遍,“Bon matin.”
“Bon…matin?”晏溫放慢語速,學了一遍還算标準,他拿出手機點開錄音,擱在他與黎江白之間,“這是啥意思?”
也許剛剛是一時興起,可現在晏溫當真是好奇,一別八年讓他與黎江白之間多了許多新鮮事物,他很想去了解他沒有參與的、黎江白沒有他的八年。
黎江白說:“Bon matin,早安的意思,祝你有個美好的上午。”
“噢十分感謝,”晏溫勾唇,放下手機,他模仿着上世紀的譯制腔,學着西方禮儀,給了黎江白一個貼面禮,“上午很美好,可現在是晚上了黎先生,您睡了小半天了,都不餓的嗎?”
晏溫的臉涼涼的,黎江白覺得晏溫可能察覺到了他那丁點的害羞,畢竟他的臉還是很熱,尤其是跟晏溫比起來。
黎江白擡手摸了摸被晏溫貼過的地方,那處仿佛要更熱一些,他覺得自己的臉一定很紅,他很慶幸晏溫看不清。
“還行,剛睡醒沒有很餓,”空調的确太涼了點,黎江白又攏了攏被子,他看看晏溫又看向房門,反問道,“你餓了嗎?”
聞言晏溫琢磨了一會兒,說:“有點,但不多。”
黎江白将目光又移回晏溫身上,他說:“那我去做飯?還是過會兒?”
晏溫又琢磨了一會兒,他咂咂嘴,說:“要不等半小時再做?那會兒我應該就餓急了。”
黎江白搖搖頭,他動了動腿,将被子踢開:“那我還是現在做吧,”他伸手摸向床頭櫃,拿過遙控器,關了空調,“做飯也得花點時間,真等你餓急了再做,那做好了你就餓死了。”
空調“滴”的一聲,下一瞬便停止送風,
他推開晏溫,翻身下床拉開窗簾:“雨停了。”
“嗯,”晏溫也跟着下床,他抻平床單,走到黎江白身邊,身了個懶腰,“可天氣預報說明天還有雨。”
馬路上還是濕的,車過時能聽見輪胎壓過積水的聲音,今夜的路燈似乎格外的亮,黎江白打開了窗,放進一絲潮濕的空氣。
車流的聲音沒了阻攔,越過紗窗上的孔,肆意闖了進來。
“哪個天氣預報說的?”濕氣撲面,與殘餘的冷氣相融,臉上似乎凝出了水,黎江白擡手擦了一下。
晏溫回頭看向床頭櫃,他說:“你手機上的天氣預報說的。”
路燈撒落進來,在黎江白發梢留下金色星點,燈光拖出他兩人的影子,模糊的很。
黎江白跟着回頭,順着晏溫的目光看了過去,朦胧的光停在床頭櫃的邊緣,淡化了水波紋。
除了手機,床頭櫃上還有一個翻倒的藥瓶,就在櫃子邊上,稍稍一碰就會掉下去。
藥瓶上的标簽脫了墨,字跡斑駁,筆畫殘缺,沒有人能分辨清裏面裝的是什麽藥,除了黎江白自己。
黎江白似乎才發現那個藥瓶,他的瞳孔猛然縮了一下,面上的表情有半秒鐘的僵硬,呼吸也跟着停滞一瞬,他看着那藥瓶,下意識的挪動腳步。
拖鞋擦過地板,成了這極細微的變化中最大的響動。
晏溫有所察覺,緩緩轉過頭來,此時黎江白已恢複如常,胸廓起伏平緩,表情也軟了下來,只是眸子裏的慌亂還未完全消解,被晏溫給捉了去。
從小幾乎是在一個被窩裏長起來的,就算有八年的空白,晏溫也還是太了解黎江白了,只這一絲的變化,他也能看出黎江白的局促與不自然。
“你手機沒電,我給你充滿了,”晏溫一手扶着窗沿,指尖沾了潮濕,“你消息太多,手機震個不停,我怕打擾你睡覺就給關靜音了。”
他語氣平平,只說手機,就好像那個有了些年頭的藥瓶并不存在一樣:“我沒看別的東西,就看了看天氣預報,我尋思着這段時間天兒不好,你上下班就別坐公交了,我來接你。”
黎江白知道晏溫有意疏解他,但這一頓念叨也着實讓黎江白松快不少,他沉聲笑笑,收回目光,迎着晏溫的關切望了回去,他說:“我手機裏沒啥不能看的,最大的機密就是我的調酒配方,你也看不懂。”
黎江白說着又笑了一下,接着擡步走過去,背朝晏溫擋住了床頭櫃,不動聲色的将藥瓶收進抽屜裏,他拿起手機,按亮屏幕劃了幾下,而後又息屏,揣進睡褲口袋裏。
“走吧,吃飯去,再不吃我都餓了,”黎江白路過晏溫,拍了拍他的手臂,“還有你不用來接我,你忙你的,我坐公交習慣了。”
門把手被按動,下一秒穿堂風浮動窗簾,濕熱的空氣霎時飄滿整間卧室,裹住了黎江白裸露的腳踝。
“你想吃啥?”黎江白趿着鞋走向廚房,擡手将碎發捋到腦後,他打開冰箱,清點着不多的食物,“青椒土豆茄子胡蘿蔔地瓜,你吃啥?”
晏溫轉話題轉的生硬,黎江白轉的比他更生硬,好在他二人都沒在提方才那一茬,只當是一頁不重要的文字,翻過去就翻過去了。
“沒個肉啥的?”晏溫接着黎江白的話往下說。
黎江白偏頭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說:“沒有,要不你下樓買點?”他再次瞧瞧冰箱,接着說,“買份排骨吧,可以炖個湯,再炒個地三鮮拔個地瓜,冰箱就清了。”
冰箱裏的燈看上去很冷,落在黎江白臉上,将那張臉都照的冷,廚房裏的窗一直開着一條小縫,風進來,吹動了黎江白的衣擺,以及脖頸後稍有些長的頭發。
晏溫看着愣了一瞬,接着又猛然回神:“生地瓜嗎?”
“啊?”黎江白有些不可思議的回頭,他覺得這個問題很白癡,“不然呢?拔熟地瓜嗎?那能拔?”
“噢…”晏溫撓撓頭,似是也覺得這個問題白癡,“那拔吧,我幫你熬糖?”
黎江白想了想,拒絕了晏溫:“不了,我自己熬,你還記得你六年級暑假沒作業閑的要幫柳叔拔地瓜,熬糖熬廢了一口鍋的事兒嗎?”他将幾樣菜拿了出來,放在不同的盆裏,“我可不想廢一口鍋,你還是去買…算了,你叫個外賣吧,我怕你不會挑再讓人坑了。”
晏溫已經換好了鞋,拿着傘正準備出門,黎江白這一頓控訴控停了他的動作,他扶着門框回過身來,敲了敲鞋架,以示不高興,他說:“你就這麽不信任我?”
黎江白洗着菜,頭也不擡:“不信。”
晏溫又敲敲鞋架,聲兒比方才大些:“我二十好幾的人了還不會熬糖?”
黎江白搓着胡蘿蔔,依舊不擡頭:“別想了,你就是二百好幾,該不會的還是不會,”他甩了甩胡蘿蔔,拿出削皮刀開始削土豆,“快買排骨,我要先炖湯,湯要炖久了才好喝。”
【作者有話說】
謝謝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