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每年都來
第5章 每年都來
05
陸時川和他說的一樣,當天晚上确實沒有回來。
昨天晚上的時候,遲馳加了陸時川的微信,他一直到半夜才通過好友驗證,等遲馳早上醒來,才看見對話框裏一句系統默認的“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申請,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向來空蕩蕩的郵箱裏也罕見地出現了一封電子郵件,是陳亞煜發來的,通知他今天早上十點之前到越川傳媒,去見徐琳,聊一聊他接下來的安排。
徐琳是個雷厲風行、手腕強硬的經紀人,履歷優秀、經驗豐富、眼光毒辣,她見到遲馳本人,便更确信陸時川為什麽要讓她來帶遲馳。
有些人是一眼星相,命中是帶着“爆”這個字的,遲馳就是那種人。
娛樂圈裏,無論是什麽類型的長相,徐琳都見了個遍,長得帥的美的随手一抓一大把,可真正能混出頭走到頂的人不僅僅要靠實力,還要靠一些運氣。
徐琳打眼看着遲馳,心裏就有預感,遲馳未來不會差,不管是從長相、資源還是玄乎一點的命格上來講,她都這麽認為。
雖然過去都衰的可怕。
她突然想起來,陸時川昨天給她打電話,說是給她找好了藝人,當時光看遲馳的照片時,徐琳笑呵呵的樂了半天,一個新人,一個進圈五年都不溫不火的新人,還帶着點兒不太好的氣運,能火上一火的都在開播之前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截了。
徐琳對着陸時川說為什麽塞個衰人花瓶來,陸時川卻沒吭聲,反手發了她不少視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陸時川不知道動作怎麽那麽快,這幾年以來和遲馳有關的所有播出過的、沒播出過的片源統統都到了他的手裏。
“遲馳有那個實力,只是差一點機遇。”陸時川評價道。徐琳挑了幾個覺得順眼的視頻看了,再看看遲馳現在的處境,有些事也猜了個十有八九。
遲馳哪怕是不抱大腿,也早該火了,只是有人阻撓着遲馳往前飛罷了。
眼下見到遲馳本人,徐琳才徹徹底底下定了要帶他的決心。
“遲馳是吧。”徐琳收回打量的視線,踩着高跟鞋往前兩步,伸手遞出手裏的平板,“我想我應該不用自我介紹了,昨天我根據你的資料初步拟定了一下你的未來發展路線以及人設路線,依照陸總的意思,陸總希望你一開始就重點抓電視劇這方面,目的也是想讓你少走點彎路,免去中間流量轉型實力派的時間。你今年是二十七歲,放在娛樂圈說實話也有點老了,沒有必要再和那些年輕的小男孩兒們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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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步計劃是下個月進組,先從影視劇裏的男配開始做起,等到你有了代表的出圈電視劇,陸總會送你上熒幕。至于人設,陸總沒有給明确意向,我這邊建議你可以帶一下學霸人設,據我所知你是國外名牌大學畢業的,也不算是營銷,實話實話而已。你這樣的長相,現在網民會喜歡給套禁欲系的标簽,我會安排炒作,等到日後有線下活動或采訪的時候,可以再打造一個反差。”
徐琳語速很快,噼裏啪啦如同倒豆子般說了一堆,遲馳靜靜地滑動着平板上簡要凝練的內容,疑惑問道:“下個月進組?”
“是的,陸總已經安排妥了。”談到這裏,徐琳又走回辦公桌,在一堆資料中挑挑揀揀,找出貼了遲馳标簽的三沓,遞給遲馳。
徐琳道:“三部影視劇,一部是現代警匪片,暫定的角色是男三男四,戲份不算特別多,但警匪片近幾年都是熱題材,熱度不會差;一部是民國劇,感情戲和劇情戲一半一半吧,角色不錯,是個男二;最後一部是個都市群像,男三,有流量基礎。這三部,警匪和民國撞了檔期,你抉擇一下。”
遲馳禮貌性地嗯了一聲,坐下粗略看了看劇本,沒有太多猶豫,揀出警匪和都市群像的本子,将民國那本遞還給徐琳,“這兩個就好。”
徐琳随意掃了眼他的選擇,倒也不覺得意外,張口囑咐到:“那部警匪片的導演做事挑剔,演技方面可能沒什麽問題,但是他喜歡找那種虛無缥缈的靈氣,我建議你這個月多下點功夫。”
“不需要面試?萬一我丢了陸總的臉怎麽辦?”遲馳低聲笑笑,心道陸時川這人手腕未免有些過于強硬了,連徐琳都忍不住提醒導演挑剔的本子都能弄來,還能免試。
他這一聲低笑,倒惹得徐琳多瞧了遲馳兩眼,“放心吧,天塌下來,陸總給你頂着,再說了,天塌不下來。”
遲馳注意到她的目光,問道:“您看我做什麽?”
“突然覺得你和一個人有點像。”徐琳聲音慢了下來,背過身去悠悠走向自己的辦公椅,潇灑落座,順着轉椅滑動的力道輕輕翹起了腿,黑色西裝褲泛着皺,她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和陸總上一任很像。”
“上一任什麽,男朋友?情人?”遲馳眼底帶笑,平靜且溫和地望向徐琳,随口反問着。徐琳伸出手比了個二的手勢,暗示着是後者,又仔細盯着遲馳片刻,才補充道:“只不過你比他要收斂不少。”
遲馳了然,開玩笑說着:“如果我有錢,我也不會這麽收斂,我這是窮出來的。”
這是玩笑話,事實證明是遲馳不管有錢沒錢的時候都差不多,唯一的差距大概就在于,在自己還是天之驕子的時候多了點自傲,有錢人的世界讓他的眼界更加寬闊更更加狹窄,就像是在落魄之前,遲馳也并不能完全理解窮這個字眼,沒辦法理解為什麽有人能為了那麽一點錢屈膝下跪。現在他沒錢了,被人活生生從雲端拽下來扔進泥堆裏,窩囊的氣受得太多,于是連着那點屬于遲馳的心高氣傲也沒了。
他早就已經雲淡風輕了。
而徐琳的話,卻還像是一片羽毛吹過遲馳的心口,帶着點兒癢意,卻又提不上留下了痕跡。陸時川喜歡誰,把他當做誰的替身,在他身上找誰的慰藉,遲馳不關心,也不太在意。
如果明碼标價的東西套上真心這兩個字,就未免有些越界了。
但實話講,遲馳确實有些許不痛快,即便這感覺只是稍縱即逝。
這兩天天氣有些轉涼,那次之後陸時川沒有再叫他過去,遲馳甚至還覺得有些稀奇。名利場裏的各取所需他還是明白的,你來我往幾次,他給了遲馳多少東西,遲馳自然也要還回去,可陸時川在那個下午之後便丢了影,連着好幾天都沒有音訊。
後來遲馳還是聽徐琳提起才知道,陸時川出差了。
遲馳靠在衣櫃邊上,回憶起那天下午的場景,沒忍住替自己點了一根煙,他早些年是不抽煙的,這幾年壓力太大才染上的習慣,對這東西沒有到非它不可的地步,但有時候有也不錯。
缭繞的煙霧在空氣中逐漸散去,遲馳将煙灰抖進垃圾桶裏,沒有興致抽完最後一口,便直接撚滅扔進了垃圾桶。
他後知後覺地去摸索自己的手機,打開鎖屏才發現霍邱山給他打了十幾個微信電話,想來就是一些明明沒有那麽重要但是被他吹噓的很重要的破事。遲馳慢吞吞地打字回複:“什麽事。”
“小遲遲,青纭他媽說咱們幾個差不多快畢業十年了,要不要開個同學聚會聚一下,她也想見見咱們。”
遲馳踩着拖鞋走到飲水機旁接水,灌了一口,“阿姨見我們還少?”
霍邱山打了個哈欠,“是啊,見我都見煩了,我那天去青纭家裏吃飯,她聽說我和我爸最近吵架,還給我教育了一通,我反駁她,她還說再犟嘴下次沒飯吃,說人家小遲就沒跟你一樣天天來,不想見我了呢。”
“我要是和你一樣閑着,現在已經餓死在街上了。”遲馳哼笑一聲。
霍邱山:“所以你到底來不來啊,你每年都不來。”
“什麽時候?”
“今晚啊!”
“……霍邱山,你是不是神經啊。”遲馳沒忍住,只能平靜的罵了一句。
霍邱山這人忘性大,這件事保不齊已經是兩周前就開始商量的了,估計這事被朱青纭媽媽委托給霍邱山,霍邱山又下意識把他劃進“自己人”的已知範疇,結果臨着別人問起來,才想起這件事。
真有夠不靠譜的。
遲馳瞧一眼時間,電話那端又是霍邱山吵吵嚷嚷咋咋呼呼的不滿聲,他被吵得頭疼,回了句會去的便摁斷了電話。
摁斷電話,遲馳竟然下意識聯想到,陸時川會去嗎?
遲馳打開和陸時川的聊天框,那條默認信息還在最頂端,他思忖了片刻,還是沒有打字上去。
傍晚時,遲馳騎着共享單車去了同學聚會的酒店,一進包廂就看見兩條紅色大橫幅,上面寫着什麽“慶賀高二十六班相知相伴十年”,另外一條,遲馳甚至沒忍心仔細看。
朱青纭媽媽,朱青纭口中的孫玉芬同志,衆人口中的孫老師,眼下正被一群人簇擁着聊天。遲馳挑了個最末端的位置坐下,習慣性開始擺弄手機,連眼皮都不曾擡一下,直到朱青纭和霍邱山一左一右地将他夾在中間,跟唱雙簧似的你一句我一句。
這兩人早就已經對遲馳現如今的境地脫了敏,非但不擔心傷害到遲馳,還天天拿着他打趣,遲馳甚至聽得耳朵快要起繭子了。
“遲大人,你最近混的怎麽樣?”朱青纭頂着黑眼圈,滿臉幸災樂禍地撞了撞遲馳的肩膀。
聽起來好像他過得有多好似的……
霍邱山忙不疊接上,“他還行還行,除了饑一頓飽一頓也沒什麽。”
“哎呀,我還等着在大銀幕上看見你老遲你呢,加把勁啊。”朱青纭沖着霍邱山露出個了然的壞笑,一瞧就憋了一肚子壞水,遲馳面無表情地伸出雙手,一人一巴掌給兩個人摁在了桌子上。
遲馳終于有了點高中時的樣兒,皮笑肉不笑地威脅道:“找罵嗎。”
“哪兒敢呀,遲大人,我聽說你們悅運傳媒倒閉了,被那個叫什麽……什麽來着?”朱青纭一時間想不起名字,急得亂擺手,一旁的霍邱山連灌一大口氣泡水,氣音十足,補充道:“越川,陸時川那個。”
“對對對,越川,遲大人,你說你高中的時候要是能預料他陸時川未來會成為你上司,你是不是會和他關系鬧得沒那麽難看?”
遲馳單手握着玻璃杯,聞言,倒還認真的回憶思考了片刻,“鬧得難看的不是我,只是後來有些事讓我覺得我們不是一路人,他有心疏離我,我為什麽要給自己找不痛快再貼上去?”
不過現在是不想貼上去也得貼上去了,保不齊哪天還得不穿衣服貼。
想到這裏,遲馳悶了一大口水,咽下去後又環視了一圈問:“陸時川沒來嗎。”
“他每年都不來。”霍邱山見怪不怪。
倒是朱青纭詫異地咦了一聲:“沒有吧,來過,我之前有一次遇到過他。”
遲馳左看了朱青纭一眼,右瞧了霍邱山一眼:“你們倆個人去同學聚會的次數加起來能超過一加一嗎?”
兩個人都默契的沉默了。
遲馳無語一笑。
碰巧路過的人聽着他們仨的聊天,偷笑了會兒,頂着一張遲馳早就已經沒印象了的高中同學臉,分外熟稔的對着遲馳解釋:“陸時川每年都來,就一次沒來過,但是每次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遲馳頗感意外,詫異道:“是嗎,謝謝。”
“不用客氣,都是老同學嘛!”
那還是真夠巧的,遲馳這麽多年就去過一次同學聚會,剛好就是陸時川沒去的那一次。
他這來的第二回,陸時川第二回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