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戀
第8章 初戀
08
虧不虧的,遲馳有什麽能多計較的?他已經和陸時川簽了合同,後半輩子都拿捏在陸時川的手心裏,他能計較什麽?
遲馳沒有再回話,從衣櫃上擡下個随身旅行包來,往裏面塞了幾件換洗的衣服,默不作聲地收拾好後,又走到廁所去洗漱。彼時陸時川剛剛洗漱完,用那套陳亞煜貼心附帶過來的洗漱套具。
遲馳不笑的時候,挂臉很明顯,只不過遲馳從小到大對任何事都保持風度翩翩,從來不會當場給人甩臉色,挂臉的情景很少見。
眼下還是讓陸時川又撞見一回,不過遲馳這臉色說不上非常難看,更像是一種漠然。遲馳将牙刷怼進嘴裏,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刷了一遍,吐掉牙膏沫後冷淡着聲音反問:“你說你一直喜歡男人?”
陸時川擦淨了手,語調沒什麽起伏:“打出生就帶的性取向,現在也不算少見吧。”
“不少見,我只是有點好奇,和我之前你有過嗎。”遲馳潑了兩把清水在臉上,随意抽出兩張洗臉巾将臉擦幹,他語調雖然帶着點兒慵懶,可眼神卻格外直白的直直捅向陸時川。
看着遲馳的神情,陸時川抱着胸口,竟然莫名牽拉了下嘴角,露出個淡淡的輕笑,“你好像對這個問題過度關心了。”
陸時川說完依然挂着輕笑,頓了頓,難得痛快且坦率補充道:“沒有。”
這個答案有些令人意外,遲馳說不上有多信,又說不上有多麽不信,畢竟陸時川這個人有時候說話真假參半,他懶得細究真僞。既然陸時川這麽說了,那麽遲馳就那麽認為便是。
遲馳擡擡眉,問出來的話卻是罕見的露骨:“那你知道你每次表情都很色嗎。”
陸時川笑容一僵,牙關默默閉合咬緊,哪怕是癡呆,聽了遲馳這句無比平靜、真摯的話,都能聽出來這人暗地裏是在給人找不痛快,他胸口有些悶,不知為何一張臉染上點紅,像是喘不上氣了。
見狀,遲馳才堪堪收回視線,風輕雲淡地找補了句:“可能也沒有,別多想。”
早上的劍拔弩張,讓陸時川胸口處悶熱悶熱的,像是有火苗在烘烤着,他面若冰霜地盯着腿上的電腦,反反複複讀了三四遍,都沒能徹底讀進去。
遲馳正在精讀劇本,租房裏只有一張書桌,以至于陸時川被這件租房暫時的“主人”擠到了沙發上,唯二的選擇就是将電腦放在低矮的茶幾上或者是架在腿上。
Advertisement
雖說遲馳坐在書桌前,但姿勢似乎也稱不上多麽舒服,書桌有些矮,遲馳兩條長腿只能随意地擺放着,坐姿稱不上端正,從背後看過去,遲馳一條腿踩在椅子的腳蹬上,一條腿微曲側放,時不時還動兩下以防發麻。
租房內靜悄悄的,遲馳集中讀了幾集的劇本,頑強支撐着的注意力還是忍不住潰散下去,他用餘光去瞥陸時川在幹嘛,只見那人保持着一個動作一動不動許久,像是入定了般。
沒有鍵盤的聲音,沒有寫字的聲音。
遲馳的記憶一下子跳到高中時期,他們做同桌時的午休。午休時間,教室裏大家都在睡覺,都希望将自己僅剩的這些能夠休息的時間最大化,通常醒着的只有那麽兩三個,而這兩三個裏就有陸時川的一份。
每次都坐的很端正。
遲馳起身,将劇本卷起來塞進旅行包裏,再次落眼回去時,陸時川剛剛放下手機,似乎剛發完信息。
“陸總,你不吃午飯嗎?”遲馳擡眼問道。
陸時川卻連眼睛都未擡,漠道:“你要請我吃嗎?先說好,我不吃水産不吃帶殼帶皮的東西,牛肉只吃進口的,高油高脂的不要,重口的不要,太甜的不要,難看的也不要。”
遲馳忍不住笑出聲,語調稍稍拉長,多了幾分自嘲的意味,“陸總,你太高看我了吧,你看我像有錢的樣子嗎。”
實際上遲馳理應不差錢,陸時川後來給他的黑卡就夠他猛刷不知道多少頓的。
可聽到沒錢,陸時川還是嘴上不饒人地悠悠道:“那你知道你沒錢的時候表情很有趣嗎?”
“可能也沒有,不要多想。”陸時川平靜道,将手裏的電腦合上,順勢起身,手指勾勾叫遲馳跟他走。
遲馳真是受夠了他們倆這種一來一回的互相傷害了。
将就着在附近的飯店吃了一頓,來接陸時川去機場的人也到了,遲馳見過這張面孔,當初陳亞煜來悅運傳媒時候,她有跟着。八成是陸時川的特助,只不過陳亞煜這人太過能幹,以至于大部分時間她都是跟着陳亞煜,偶爾搭把手。
助理比陳亞煜要親和不少,她沖着遲馳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出來,自我介紹道:“遲先生好,我姓楊,您叫我楊助理就好。”
她禮貌自我介紹完,扭頭望向陸時川,“陸總,陳秘書剛才問我,不讓人跟着,會不會出什麽問題?萬一有什麽差錯……”
陸時川無聲看向楊特助。
“陳亞煜是你老板還是我是你老板?”
陸時川的詢問弄得楊特助猛地噤了聲,車廂內頓時寂靜下來。
遲馳見楊特助有些無助地回撥着電話,試圖讓那邊的陳亞煜把多訂的機票取消,僵硬的連手指都在打架,于是決定打個圓場,開口問道:“陸時川,你剛剛說這個編劇等了我很多年?”
話題被岔開,楊特助松了口氣。
陸時川了然地掃了遲馳一眼:“因為找不到合适的人來演。”
遲馳哦上一聲,看上去也不太關心這些,目的達成後便靠在車窗上閉眼淺眠。陸時川側眼看過去,遲馳慵懶地靠在座椅上,整個身體都自然舒展着,黑色襯衫領口被随意翻了出來,壓在新買的戗駁領西裝之上,手指交疊放在腿上,胸口随着呼吸緩緩浮動。
遲馳的手很好看,指關節裏沒有尋常男性的那種大骨節,而是流暢的、修長的,手掌寬大。陸時川只是盯了片刻,便有些受不了,堪堪扭過頭去。
旁邊的人過于敏銳,感受到旁邊的目光,遲馳看過去:“怎麽。”
話才問出去,陸時川就把眼睛閉上,一副不肯說話的模樣。
遲馳見他這樣,也不多問,拿着手機瞧了遍信息,在紮堆的微信消息裏翻到朱青纭的。朱青纭一大清早就給遲馳發了一堆消息轟炸,草草看上兩眼,全是吐槽遲馳這人有點忒摳,連給好兄弟住酒店都不肯多掏點錢。
昨晚是陳秘書領着人走的,估計是随便丢進哪家三無旅館了,霍邱山和朱青纭這種性格八成也不會随身帶身份證。遲馳沒解釋,畢竟他還沒跟他們倆說陸時川的事兒,随便打了個問號匆匆回了。
遲馳微信消息太久沒清,他這人習慣不好,現實生活裏和裏和氣,但一到了網上,只要是稱不上太熟的人,遲馳基本都不回,長期下來,各種各樣的消息積壓在一塊兒,翻上三四下都找不到尾巴。
他手指頓在屏幕上,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唐意婉給他發了條信息。
“遲馳,下個星期的同學聚會你去嗎?”
這條信息是上個星期發的了,被淹沒在一堆消息裏,遲馳沒看見,昨天晚上也沒有看見唐意婉,他思忖了片刻,打開聊天框猶豫片刻,還是沒回複。
他和她之間不應該再糾纏那麽多,當初大學時期再次分手的時候,遲馳就已經和她說的夠清楚了。只不過或許有些初戀情懷在,彼此都保留着最後的體面,默契的不去提及,在這種情況下,再來試探就沒什麽意思了。
“怎麽不回?”陸時川冷不丁開口,吓了遲馳一跳,手機重重摔進車座底。遲馳兩手空空,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伸手連忙去撿,平靜後才答道:“有什麽好回的。”
“人人都說,人總會對自己的初戀寬容一些,她給你發了不少信息,你每條都已讀不回,你挺絕情。”陸時川懶散地瞧上他兩眼,收回視線,輕輕哼笑着,聽上去似乎心情不錯。
遲馳覺得陸時川就像個陰晴不定的貓科動物,發火的時候,臉陰沉沉的像個随時随地要咬碎人的老虎,心情好的時候,臉上總是一副若有若無的惬意,而旁人永遠猜測不到這人為什麽心情不好又為什麽心情好。
遲馳仔細檢查了下手機屏幕,發現磕壞了一個角,抽了點神出來,“不是所有人都是‘人人’,陸總難道是‘人人’嗎,蕭宇成是你初戀?”
正在開車的楊特助聞言猛地踩了下剎車,連呼吸都瞬間停了,她小心翼翼地透過後視鏡去打量陸時川的臉色,可誰曾想,就連車子急剎都沒讓陸時川變臉,他風輕雲淡地掠過楊特助一眼,随即慢道:“蕭宇成不是我初戀。”
遲馳嗤笑出聲,顯然是不信,卻懶得和陸時川深究,以免再找出點不痛快。
片刻過後,楊特助将車穩穩停在機場,打開車門準備下車的間隙,遲馳剛鑽出半個頭出去,聽見陸時川聲音不輕不重地說:“我初戀在初三。”
遲馳回頭深深看了他一眼,眼底充滿着不解。
遲馳是高中才認識的陸時川,中考之後進了重點高中才認識,他還記得高一第一回見陸時川的時候,陸時川是作為新生代表上臺發言的。
藍白色校服,頭發剪得有些短,風一吹就能露出光潔的額頭,陸時川站在主席臺上,聲音裏聽不出什麽感情,寫的稿子也不似別人那麽有禮貌,寫些“很榮幸作為這次的新生代表發言”之類的,簡單扼要地介紹了下自己,寫了點又紅又正的話,再加上一句共勉便結束了。
陸時川高一和遲馳不是一個班,後來是高一結束後選課分班才分到一起的,在沒有正式認識前,遲馳對于陸時川的印象僅限于“長得好看”“說話難聽”“臭名昭著”這三個标簽,後來認識了,又添了個“死鴨子嘴硬”和“自尊心過剩”。這人高中的時候沒什麽朋友,做什麽事都是獨來獨往,不用提初中了,光是将陸時川和暗戀或者是談戀愛這兩個行為動作挂上鈎,遲馳就覺得哪裏都怪怪的。
他覺得陸時川和這種東西不搭邊。
航程兩個小時,遲馳一路上都在想這事。
直到下了飛機,被陸時川不輕不重地肘擊了下,遲馳才堪堪回過神來。
陸時川眉宇間沾着點不解,說話不甚客氣,“你是有什麽離地五百米就會魂魄出走的特殊疾病嗎,需不需要我給你遲大少爺背包。”
遲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