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過生日
第30章 過生日
“雙腳與肩同寬,姿勢不對。”
“再來。”
“再來。”
……
“再——”
陸時川準确無誤地擡手捂住了遲馳的嘴巴,汗珠順着陸時川的鬓角往下巴處流淌,滴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嘀嗒聲,他微低着頭,眼珠微動看向遲馳。
“你存心的吧。”
遲馳将陸時川的手輕而易舉地拽了下來,總是帶着淡淡笑意的臉上有股說不上來的認真:“想學的話總得要好好學的,陸總要是只想打發打發無聊的時間,為什麽不讓教練教你?”
“陸總讓我教,肯定是有原因的吧。”遲馳偏偏頭看着陸時川。
陸時川幹澀的喉嚨裏仿佛要冒出火來,恨不得像噴火龍一樣吐出一顆大火球把遲馳燒得外焦裏嫩,他緘默片刻,将手裏握着的弓重重壓在遲馳掌心,一邊拍着胸口一邊掉頭就走。
遲馳沒跟上去,眼睜睜看着陸時川走出去兩步,頭也不回的定住了腳步,半晌才擠出一句別扭的話來:“等會再練。”
“陸時川,說實話,你一開始設想的是想要我怎麽教?”遲馳将手裏握着的弓放下,輕聲問道。
陸時川已經坐在一側,他将手上的護腕拽下來,随手用脖頸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汗,聽見遲馳的聲音,他不喜不怒地擡眼看看遲馳,握着礦泉水瓶慢慢喝了一口,“你是老師我是老師?我要是知道怎麽教,我不就出師了。”
又裝聽不懂,遲馳腹诽,他走上前,仔細地替陸時川擦了擦臉上的汗,指腹輕輕蹭過陸時川發紅發熱的臉。
陸時川微微低垂着眉,手肘搭在分開的兩腿之上,慢吞吞地在喝水,他濕漉漉的額發失去發帶的束縛後随意散落下來,有幾縷貼在額上,臉頰因為運動泛着紅,眉心微蹙。指尖下的皮膚很軟,還隐約泛着熱,随着陸時川吞咽的動作一起一伏,遲馳低眼看他,順手捏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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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摸了兩把臉,陸時川稍擡眼瞪了遲馳一下,面無表情地将最後一口水咽了下去,不客氣道:“有病?”
“……沒有。”
遲馳還是沒有等到陸時川主動開口,等陸時川休息好站起來,他撿起旁邊閑置的護具慢條斯理地戴上,直截了當地從陸時川身後攬住他,将人帶着往前走到靶前。陸時川半推半就地往前挪了幾寸,腳下的步伐甚至都有些不穩,直到遲馳的手從他的肩膀捏到大腿,一絲不茍的調整着位置。
身後遲馳呼吸的熱氣噴灑在陸時川脖頸上,弄得陸時川忍不住低頭縮了下,耳後傳來遲馳低低的聲音:“不要亂動。”
陸時川:“……”
陸時川僵着不動了。
遲馳認真至極,一點一點地糾正着陸時川姿勢不正确的地方,手上動作不停,口頭上講授也沒停,他将陸時川半抱在懷抱裏,握着陸時川的手,将弓緩緩拉滿,兩個人維持這個動作片刻,遲馳才緩緩退到一旁:“試試。”
他的突然離去,讓陸時川握弓的手一緊,他手一松,七環。
“你剛剛分心了。”遲馳篤定。
陸時川低頭撥了下弓,加速的心跳尚未平息,他吐出一口濁氣,将弓放下揉了揉肩膀道:“不想練了,走吧。”
“才兩個小時。”遲馳頓頓,“陪你玩兩個小時,不用小題大做的用生日禮物來換。”
“陸時川,你沒有別的想要的嗎?”
一句語氣平平稱不上情緒有多大起伏的話,卻在陸時川心裏掀起驚濤駭浪,他插在兜裏的手下意識握緊了拳,周圍都靜得厲害,仿佛再緩一些都能聽清楚身後那人的呼吸。
陸時川坦然地轉過身說:“有啊。”
陸時川心裏的話就卡在喉嚨的位置,沒有鑽出一個字,直到安靜等待他下話的遲馳微微皺眉,不懈追問:“要什麽?”
“要你現在立刻放棄追問這個問題和我一起去吃午飯。”陸時川不客氣地揮了揮手,打斷遲馳那幾乎可以說是直勾勾的目光,轉身就走。
陸時川似乎對過生日這件事沒多大欲望,挑飯店也是奔着隐私性好才去,上了菜單也是随意點一通,讓人摸不出喜好。陸時川的手機斷斷續續進來很多消息,屏幕斷斷續續地亮起又熄滅,陰魂不散地持續到午飯結束。
遲馳看向早就就餐完畢開始處理事務的陸時川,忍耐片刻後終于按耐不住開口:“越川沒有你是一天都轉不下去嗎?”
“可以轉,但會轉得慢一些,而我不喜歡讓它轉太慢。”陸時川站起身接電話,食指豎起抵在唇邊示意遲馳閉嘴。
遲馳将手裏的叉子一點點怼進牛排裏,将剛切下來的一塊捅了個稀巴爛,又面無表情地插起來塞進嘴裏。
遲馳覺得他就多餘在意陸時川這個人。
之前聽陸渝和家裏的阿姨說陸時川從來不過生日,他就對這件事上心了不少。原本的航班行程是在今天,他本該今天晚上才到江市,還是遲馳軟磨硬泡拜托徐琳調整了下行程,緊趕慢趕着昨天到的家。
出差前,遲馳想過要搬出去,原因也不過是他覺得依照他們現在這樣的關系,分開住興許更能劃分清楚界限。遲馳試圖通過離陸時川遠一點,來消解那股忍不住貼近陸時川的沖動以及那股認識到自己不是唯一答案的不甘。
他們之間的包養關系在失控,甚至可能只是遲馳單方面的失控,他似乎違背合約,違背這段關系的鐵律了。
遲馳對陸時川動了心。
那些在胸腔裏沸騰的在意、悸動、不甘,即将沖破遲馳對這段關系的定義。遲馳的理智告訴他,在尚且可控的範圍裏要離陸時川遠一些,可在他能夠控制的時候,陸時川總會若有若無地朝他示弱,而他又會鬼使神差地走進陷阱之中。
就像是那天晚上,哪怕遲馳轉頭就走又會怎麽樣?他把陸時川那句“我要你”當做酒後胡言又會怎麽樣?遲馳明明可以離開,可望進陸時川那雙濕漉的眼睛時,他卻選擇留下。
遲馳打算停滞不前時,陸時川又會不經意展示出脆弱的、具有傷疤的一面,誘導着遲馳前進。
陸時川這種強硬的人向他示弱比向他施壓有用一千一萬倍,或許是因為從高中時代開始,遲馳就是那個唯一見證過陸時川脆弱之處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陸時川的傷疤是真正的傷疤,是真正腐爛的傷口。
就像是霍邱山說的那樣,他可能真的完了。常人不會在不近人情的陸時川身上貼上可憐脆弱和可愛的标簽,而這些标簽已經被遲馳在心裏貼上了無數次。
只是遲馳想不明白,陸時川究竟在想什麽。在感情方面,遲馳很容易鑽牛角尖,他找不到陸時川對他好卻又那麽不在意他的理由,他找不到陸時川一點點誘導他前進卻又給這段關系規定死期的理由。
為什麽呢?
遲馳走了神,他神色不明地瞧着盤子裏殘餘的小半塊牛排,像是要把它生生看出個洞來。
陸時川的臉猛然間在遲馳面前放大,他頃刻間被拉回神緒,連帶着呼吸都瞬間加重。
“吃個飯把魂吃丢了是不是也算是一種本事。”陸時川直起身,上下掃視他一個來回。
遲馳捏了捏鼻梁,無可辯駁,無奈笑笑後轉開話題:“你昨天是特意聯系的陸渝媽媽,然後把他送走的吧。”
被戳穿,陸時川沒有心虛也沒有不自在,甚至坦然地接了話:“我不想在今天看見他。”
兩人默契的啞了片刻,陸時川将手裏的手機不輕不重地拍在桌子上。
陸渝剛出生的時候就被甩給了陸時川。陸渝媽媽意識到陸時川他爸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後,卷着錢跑了,沒過多久陸時川他爸因為酒駕出車禍一命嗚呼,只剩下陸時川這個名義上的哥哥能夠撫養陸渝。
在陸時川的保護下,陸渝從出生到現在的每一年,都過得無比順暢、幸福。除了沒有父母,可甚至後來陸渝的媽媽也回來了。
陸時川不覺得自己心理有多健康,也覺得嫉妒和怨恨是理所應當的。同樣的父親,相似的母親,可陸渝的童年比他好千萬倍。
生日是陸時川覺得自己最腐爛最痛苦的一天,他不需要陸渝來陪伴。
這樣潰爛的心思,陸時川不想讓遲馳窺見,于是他又不動聲色地撒了個小謊,臉不紅心不跳地繼續道:“我不喜歡過生日,小孩子太鬧騰。”
遲馳問:“我今天算陪你過生日嗎?”
“你覺得是就是,這一天沒有什麽特別的。”陸時川看了看表,預備起身。
“陸時川。”
“你可以無條件要求我做三件事。什麽都可以,永久有效。”遲馳驀地出聲。
“現在應該特別了一些。”
陸時川怔怔,仿佛懷疑自己的耳朵,忍不住輕笑出聲:“什麽都可以?”
“你發自內心想要的,都可以。”遲馳又一次給出了篤定的回答。
這是第一次,遲馳為自己的好感買了一次單。不去思考未來,不去過多考慮他們之間的關系适不适配這樣的行為,不去設想這樣會不會超越了他們現有關系的邊界。
而是無厘頭地給了陸時川三個願望。
縱容這一切越來越失控的可能,遲馳把選擇權遞給了陸時川。
陸時川眼底醞釀着不知名的情緒,無聲無息地看着遲馳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到理由,可陸時川探尋不到任何東西。
“行了,你笑一個,我拍個照片。”遲馳打斷沉默,摸出手機迅速打開相機。陸時川下意識皺眉躲開鏡頭,不解地看着他。
遲馳無辜道:“我答應了陸渝說今天會讓你開心,你擺個開心點的表情,我拍下來到時候拿給他看。”
“太蠢。”陸時川冷酷說道,垂着視線和遲馳無聲對峙,最後還是敗下陣來,勉強沖着遲馳的鏡頭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
陸時川在透過鏡頭看着遲馳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