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示弱

第29章 示弱

陸時川吻上來時,遲馳大腦有些短路。柔軟的唇瞬間壓在自己唇上,略顯生疏地模仿着平時的舉動,粗重的呼吸讓遲馳清醒了片刻,他擡手托住陸時川的後腦,配合了回去。

兩個人跌跌撞撞從門口摔到了床上,陸時川閉着眼,眼睛卻似在輕微顫動。

遲馳抱着他的腰,被陸時川壓得死死的,他輕輕嘆了口氣。陸時川猛地睜開眼來,眼底濕濕的,不知在想些什麽,他伸出手輕輕撥開遲馳淩亂的頭發,掌心覆蓋在遲馳裸露的、緊實的小腹上。

遲馳輕啧了聲。

“所以你今天是特意緊趕慢趕回來的。”陸時川聲音有些低啞,手指停留在遲馳的下颔,輕輕托住。

“妝都沒卸,造型也沒拆,趕着這趟飛機回來了,為了給我過生日。”陸時川聲音有些平平的。

遲馳虛垂着眼,說不上滋味地別開視線道:“你想多了,我只是記憶力超群,又恰好看到了而已。”

可陸時川不聽。

“為什麽要這樣?”陸時川話語間不太客氣地扒了他的褲子。

遲馳:“……”

“那大概是為了讨好你吧。”他語氣無奈。

遲馳見陸時川不說話,便順手扯過旁邊的枕頭捂住自己的臉。

世界徹底暗了下來,随着光線的消失,連帶着聲音似乎也慢慢消失不見。

他們保持這種姿勢僵持了片刻。

懸在遲馳身前的陸時川久久未動,後來慢慢地,俯身趴在了遲馳身上。遲馳身體一僵,濕濡的嘴唇蜻蜓點水地掠過他的身體,他眼皮顫了顫,渾身像是過了一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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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陸時川沒有其他動作了,他只是輕輕擦過胸口的位置。輕到很容易讓人覺得那觸感只是一種錯覺。

遲馳心底猛地一抽。

直到後來遲馳将枕頭從眼前拿下來,發現世界确實徹底黑了。卧室的落地窗前,敞開一道縫隙,還能看見陽臺外陸時川的身影,他雙手撐在圍欄上,單薄的衣服和頭發随微風擺動鼓起。

遲馳無聲地盯着陸時川的背影,陸時川沒有抽煙,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站在那裏,以一個眺望的姿态沉思。整個世界對于他而言都已經歸為寂靜,陸時川真的很瘦,遲馳想着。

那點困意徹底煙消雲散了,遲馳調整着睡姿,将身體朝向那一側,可以望着他。

陸時川這個人真的很怪。

遲馳腦海裏有關于陸時川的記憶不是很多,卻很深刻。印象裏,陸時川不喜歡他,甚至可以用“退避三舍”這四個字來形容。

高二第一次見面,是開學的新班級家長會。遲馳當時和霍邱山一起站在教室門口,風輕雲淡地和班主任解釋家長沒到場的具體原因。

然後陸時川來了。

遲馳只記得陸時川是年級裏的第一名,成績拔尖。對上陸時川那雙冷漠的眼睛時,遲馳不偏不倚地挪開了視線,又敏銳地察覺到陸時川身上頃刻間散發出的低氣壓。

陸時川不善交際,準确來說是不愛交際。青春期這個時候,正是人多愁善感的時候,而陸時川卻像個格格不入的異類。

班裏召集募捐,道德感異常重的班長站在陸時川面前指責他為什麽能對年級裏性命垂危的同學坐視不理,甚至連一分錢都不肯出,又舉例班上的大款戶遲同學和霍同學一人捐了一萬,而他卻一毛不拔。

陸時川的表現冷漠得像渾身紮滿了刺,刻薄又直接地問道:“我不想捐。”

“你願意你就多捐點。”

遲馳那時座位和陸時川隔了一整個教室。卻依舊能感受到那名為審視的眼神,直直地刺了過來。

他們之間直接矛盾不多,但要是細數那些小摩擦,或許真的不少。

再加上陸時川當年缺錢,被幾個家裏有錢的富少圍在中間,被逼着下跪給他們舔鞋,只為了五萬塊錢。

當時遲馳給了他五萬塊,陸時川顫着手接下,對上他那微微泛着皺的眉頭,在人群散盡後揉着膝蓋,聲音裏是壓不住的冷氣,“遲馳,你在可憐我嗎。”

“……”遲馳安靜地看着他,眉宇間是不願意過多糾纏的不耐,他細細掃過陸時川發紅的眼圈,沉默了片刻。

然後遲馳說:“不是。”

他們誰都沒有多說,遲馳擦過陸時川的肩離開。

從那以後,陸時川再也沒有和遲馳多說過一句廢話,比過去更加争鋒相對。後來學校裏流傳遲馳花錢買陸時川的謠言,說陸時川是遲馳的姘頭,他們的關系就變得更差。

差到遲馳覺得陸時川看到他就想繞道。

而遲馳也覺得陸時川在某些方面過于清高和裝腔作勢。他們兩個人,就像是天生的水火不容,哪怕沒有矛盾和沖突,都無法順利共存。

陸時川很難懂,但遲馳可以從那個背影裏探索出一點需要被人安慰的跡象。

可以在外殼下窺見一些腐爛的傷口。

遲馳心想,有什麽東西在無形之中慢慢失控,他越來越在意陸時川。這種失控的感覺幾乎要占據他整顆心,擾得他無法正常思考一些事。

陸時川嗅着空氣中的冷氣,站在冷風中如同絲毫感受不到冷意一般,他定定地盯着被黑夜籠罩的世界,罕見地放空了一次大腦。

生日,陌生的字眼。

他爸是個賭鬼,沒有錢就會發瘋,有很大賭瘾的賭鬼,生活只有煙酒和牌。他媽媽在生下他後兩年,就一個人暗自遠走高飛。陸時川知道,他是兩個人年少無知生下來的野種,沒人願意養的那種。他媽媽生下他的時候才二十歲,離開江市的時候二十二,陸時川不怪她。

沒人願意把人生搭在這樣一個人渣手裏。

他爸起初不願意養他,陸時川被丢到鄉下,和孤苦無依的爺爺一塊長大。

小時候的生活是陸時川眼裏最平凡又美麗的日子,他睜開眼睛穿着草鞋出門,腳下是貧瘠的黃色泥土,可眼前是一道一道起伏蜿蜒的溝渠,裏面有不如手指大的小魚,會有爛泥裏發臭的小蝦。

那個時候他也不叫陸時川。

陸十三,他叫陸十三。

是他爸那天在麻将桌上打出個十三幺後起的名字,賤名好養活,他是那麽說的。

後來在鄉裏讀完了小學,爺爺供不上他去更好的初中縣重點,只能軟磨硬泡讓他爸帶着他去讀書。從那天開始,陸時川帶着爺爺,搬進了不情不願的親生父親家裏。

陸時川沒少挨打,身上幾乎常年帶着淤青和傷痕,有時候為了護住爺爺,和這個男人硬抗,最後落下個更重的傷。陸十三這個名字陪着他過了十五年,中考結束後,他收到那張重點高中的錄取通知,又帶着暑假裏連續打工兩個月賺來的五千塊錢,跪着去求他爸帶自己改名。

那是第一回,他爸拍着他的頭,一邊笑一邊拍,說:“難得看你孝順一回,平時都像個死人,能賺錢我看也別讀書了。”

陸時川緊抿着唇不說話。

他終于改了名字,十三到時川,只是把三字倒過來,只是把十換成時,可陸時川松了很大的一口氣。除了他這具身體裏存在着的基因,他終于和這個男人沒有任何瓜葛。

像是一種解脫。

進入重點高中後,陸時川在開學第一天,以新生代表發言的方式,向全校的人自我介紹了自己的新名字,哪怕他們曾經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叫陸十三,哪怕對于他們來說,無論是新名字還是舊名字都無所謂。

陸時川的出生沒有什麽值得紀念的,他感受不到除苦難以外的東西。

陸時川唯一能夠保護自己的方式,就是讓自己裹上堅硬的外殼。他敏感至極,敏感到不想接受別人的同情心泛濫,也不接受任何一句玩笑似的調侃。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對他施舍同情,是冷漠的、灰色的,于是陸時川去看世界的眼睛也是灰色的。

因為缺乏底氣,缺乏善後的能力,只有游離在衆人之外,陸時川才能很輕易地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直到遲馳站在他面前,站在陸十三面前說,我會給你兜底。

陸時川冷靜了很久,才裹着冷氣從陽臺走進屋內,他在暗色中無聲注視着遲馳,他已經睡着了,連帶着呼吸都變得非常平穩。陸時川站在床前緩了緩發僵的手腳,确認自己稍微回溫後才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可他的體溫相較于旁邊的遲馳依舊很低。

陸時川和遲馳保持着一臂的距離,盡量不要讓發涼的衣物貼到遲馳的胳膊上,他還未閉上眼,旁邊的人微微側翻,将背對着他的臉朝了過來。

突然間,一雙手臂箍上陸時川的腰,将人生生拽進懷抱裏。

遲馳安靜地低下頭,溫熱的嘴唇落在陸時川頸側。

他沒睡。

陸時川心一驚,連忙去掰遲馳的雙手,咬牙勉強道:“別舔了,你是狗嗎逮着個地方亂舔。”

“現在又不是你脫我褲子的時候了?”

陸時川躺着的姿勢發不上力,只能任由那雙牢牢抱着他的手順勢往上摩挲,手臂穿過衣服準确無誤地擒住陸時川的下巴,手指在陸時川唇邊停頓。

遲馳語調放緩:“陸時川,如果你面對的對象是我的話,你的示弱會比你的強勢更加有效。”

陸時川被他捏着下巴,發不出清晰的聲音,“什麽?”

“你向我示弱的時候,我好像會情不自禁地答應你的任何要求,你向我示弱的話,我好像會忍不住多在意你一點。”

遲馳低聲回答着,用手指撥開了陸時川的嘴唇、牙關,穿進那濕濡且溫暖的口腔。

“第一夜,你就是這麽留下我的。”

“托你的福,我睡不着了。”

陸時川的腿發燙,冷卻的身體在這種暧昧的氣氛之下迅速回溫,他覺得自己要燒着了。

陸時川皺着眉毛,裝傻充楞當做不知道,他嗚了兩聲,含混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你不知道嗎?陸時川。”遲馳翻身上來,于黑暗中無聲地盯着陸時川的眼睛,想要從中找到心虛的情緒,可陸時川很坦然,坦然到身體是完完全全放松的,找不到任何一個緊繃的地方。

眼裏寫滿了四個大字,我不知道。

“那就當我沒有說過,忘掉吧。”遲馳沉默很久後,利落地從陸時川身上翻了下去,穩穩坐在了床邊,他起身走向門口,平靜地說道:“剛剛說要和你一起睡覺,現在我反悔了,晚安。”

不誠實,撒謊。遲馳在心裏将這兩個标簽貼在陸時川身上,或許還要再添一個嘴硬。

陸時川明明早就發現了,示弱這一招對遲馳很有用。

露出脆弱柔軟肚皮的陸時川,讓遲馳的心有些過于酸脹,有點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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