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深刻的眼睛
第36章 深刻的眼睛
“什麽意思?”陸時川壓下聲音中微微的顫抖,抱着能夠稱作是忐忑的心情,故作自然地反問他。
那雙無措的手被陸時川強行揣進口袋,黑色的瞳孔泛着光,看上去有些潮濕。遲馳将頭扭開片刻,眼前是前幾天他剛料理過的花壇,他甚至還能想起修剪枝葉時的心情、動作。
“沒什麽意思,要見你的字面意思。”遲馳聲音很低,低到宛若喃喃自語,他被風吹得有些冷,一股股寒風止不住往脖頸裏竄。
其實陸時川想問的更深,他想問遲馳為什麽要來見他?是因為同情他一個人孤苦伶仃,還是因為別的。但陸時川沒有說別的,生硬地張口回複:“我還以為你是來和我打年炮的。”
陸時川像一個氛圍破壞者,僵硬地把這股暧昧的、溫情的氛圍打碎。
遲馳本來就沒往那方面想,只想着看着陸時川,靠近陸時川,待在他身邊。遲馳将外套套上,跟着陸時川走進去。陸時川轉身走向廚房,将還沒洗完的碗洗掉,空蕩蕩的速凍水餃包裝躺在桌面上,被陸時川順手扔進旁邊的智能垃圾桶裏。
“今天就吃了這個?”遲馳想,早該把陸時川強行拉過去的。
陸時川沒理,從酒櫃中拿出瓶紅酒和酒杯:“你喝嗎?”
陸時川酒量奇差,在家裏裝酒櫃并擺上不少好酒就已經足夠奇葩,現在一杯就倒的陸時川竟然詢問他要不要一塊喝一杯。
遲馳提醒他:“你喝一杯就會醉。”
“醉了不正好睡覺嗎,反正也不過年。”陸時川也不等他回答,多拿上個酒杯往客廳走去,他随意坐在茶幾下的羊毛地毯上,背部靠在沙發底部,調開春晚開始播放。
遲馳順着他,跟着一塊坐在地上。巨大的電視屏上是色彩鮮豔豐富的歌舞節目,聲音響亮,陸時川握着紅酒杯慢慢抿着裏面的酒水,他雙腿随意彎曲着,平靜的眼睛裏看不出對這個節目一絲一毫的興趣。
眼前的很多東西都是彩色的,可遲馳覺得身邊的陸時川是灰色的,像是被蒙上一層紗。
陸時川察覺到他的視線,突然懶懶開口:“你喜歡她嗎?”
“不喜歡。”遲馳甚至不用問,都知道陸時川說的是誰,答得很果斷。可陸時川卻冷不丁地輕聲笑了,再也沒開口說過任何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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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告訴我,你初戀叫什麽名字嗎?”遲馳問。
片刻靜谧,陸時川不答。
直到陸時川連着喝掉三四杯,他面色酡紅,雙眼緊緊閉着,睫毛還随着眼皮的抖動而顫動。
遲馳距離他只有一拳的距離,他看着陸時川支撐着頭的手逐漸滑落,擡手将陸時川接住撈了下來。
這人好像是徹底醉了,就連躺在遲馳的腿上也毫無察覺,眼下烏青似乎比前幾天重上一些。陸時川安靜地靠在遲馳腿上,頭發被壓得有些淩亂,臉上的絨毛也清晰可見。遲馳情不自禁地擡起手順着陸時川的眼睛輕撫到濕潤的嘴唇。
然後停歇。
陸時川微蹙眉,睜開了眼,瞳孔有些渙散,說不上太集中地望着遲馳微微低下的頭,他頭發微散,緩慢地眨着眼睛似乎在辨認眼前的人,一副毫無防備的模樣。
遲馳喉嚨發緊,又低下頭兩寸。
陸時川冰冷的指尖貼向遲馳耳側,他捧着遲馳的臉,緩緩湊了上來。陸時川沒有閉眼,半睜着眼睛虛看向遲馳,纏綿的、缱绻的用唇瓣磨着遲馳的嘴唇,他輕輕抵開他的牙關,柔軟的鑽進遲馳的口腔。
手臂,慢慢攀上了遲馳的肩頸,陸時川的姿勢從躺在遲馳腿上,到逐漸坐起來,一條腿擠進遲馳的腿間,大腿抵住遲馳。
往下發力壓住。
遲馳悶哼一聲,順手單抱住陸時川的腰:“你都主動親我,為什麽還要使壞。”
話音落下,遲馳又掃開手機,提前打開錄音器,免得起來陸時川喝多又裝不知道。
陸時川被遲馳迫使着跨坐在他身上,空氣中漫着紅酒香,他微微皺着眉,臉頰上是難以忽視的紅,呼吸聲一點點加劇。
傾斜的背被抵在冰冷的茶幾上,陸時川微微顫抖着,失頻的呼吸聲在動作間越來越亂。
遲馳抱着他不讓他身體倒下去,單手順過桌子上的紅酒,将酒瓶裏殘存的半瓶紅酒順着陸時川的鎖骨往下傾倒。
鮮豔的紅色在下凹的鎖骨蓄出一片小池,冷白的身體上到處都漫着酒香。遲馳吻舐着他,嘈雜的電視聲和陸時川低啞的聲音混在一起。
“遲馳。”
陸時川沒有下文。
遲馳只覺得在叫自己,低聲應下,手掌揉在陸時川後頸之上,思索道:“你名字比我多一個字,是不是不太公平,時川?”
陸時川的睫毛發抖,急劇喘息了下。
接近零點窗外放煙花的時候,已經安靜在遲馳身上趴了半個小時的陸時川隐約醒了下,厭煩地盯着客廳的落地窗,裹在兩人身上的毯子要墜不墜。
遲馳擡手将那層被子裹緊,任由陸時川雙臂緊緊纏着身體依舊發燙的他。春晚倒計時歸零的時候,他擡手摸摸陸時川的耳廓:“陸時川,新年快樂。我覺得我似乎……”
他頓了頓,話還沒出口。
忽覺陸時川在他懷抱裏又湊近了幾分,像是尋找熱源,緊緊貼在他身上,說夢話般安靜呢喃:“我——我喜歡你。”
遲馳心一揪,抱着陸時川的手越來越緊,按耐不住的雀躍心情在酒味再次飄到自己鼻前時冷卻下來,他無奈擡起手揉了揉陸時川後腦勺的頭發,低頭用臉去貼近他。
兩張溫熱的臉頰相互貼合着。
“真喝多了,什麽話都說……你說真的嗎?”遲馳喃喃。
他知道百分之百是假的,可還是很開心。
遲馳蹭蹭他的臉,小聲附和:“我也喜歡你。”
遲馳睡得不是很踏實,他再度睜眼的時候,客廳的落地窗邊已經照進了些許的光,他被刺得睜開眼,冷不丁對上陸時川的眼睛。
陸時川的表情仿若是打翻了調色盤一樣精彩,他擡手不輕不重地拍一巴掌在遲馳肩上,有些咬牙切齒的憋屈:“……你是不是有病?”
輕飄飄的一巴掌其實沒有什麽威懾力,而陸時川的臉頰也帶着點紅,不得不說遲馳實在是料事如神,他困意散了大半:“是你不讓回房間,一開始還不讓我出來,給你洗澡費了很大勁。”
“怎麽可能——”陸時川鎮定地反駁,話還沒落下,就看見遲馳展示出那條長達兩個半小時的錄音,表情瞬間凝固住。
看着陸時川的表情變化,遲馳覺得他可愛,于是低低笑出聲,整個人不受控地顫動着。
陸時川冷氣橫冒,猛地掐住遲馳的下巴咬牙威脅:“別動了。”
“你還把剩下那半瓶羅曼尼康帝倒我身上了!”平時罵起人來妙語連珠的陸時川在這個時候實在詞窮,他挑不出合适的詞彙來罵遲馳,總覺得多看周圍的滿地狼藉一眼,多感受一分鐘,就能找到新的亮點。
“那也是你讓的。”遲馳看着可以說是炸毛的陸時川,順手将陸時川摟到胸口,以滿懷的擁抱去試圖寬慰他,他下巴抵在陸時川肩頭,沉吟道:“昨晚給你洗完澡,你一直抱着我不肯松手,也不肯去床上睡,非要我們兩個一塊睡地上。”
“我也想讓你睡得舒服點,所以我給你當了人肉墊子。”遲馳聞得到陸時川發間的香氣,他感受到陸時川身體有些僵硬,像是不擅長應對這種溫情的場景。
遲馳嘆了口氣:“陸時川,你斷片了。你不僅不讓我走,還和我表白說喜歡我啊,你不記得了?”
陸時川瞳孔驟然緊縮了下。
遲馳說着,開玩笑式将手機裏的錄音發送給陸時川:“你要自己聽聽嗎,不過表白可能沒錄到。”
“胡說八道,誰要聽這種東西。”陸時川手指發緊,懸起的心怦怦亂跳,努力從遲馳的懷抱中掙脫出來。
陸時川随手抓過毯子裹在身上,踉跄兩步走向樓梯,很快沒了身影。
遲馳側頭看着他遠去,費勁地夠來陸時川昨晚扔在茶幾上的煙盒,拿起一根施施然點燃。
試圖将那些許的異樣壓下去。
如果可以,遲馳最想記錄下來的不是陸時川喝醉後說出的胡話,而且陸時川的眼睛。那是一雙水涔涔又充滿着眷戀的眼睛,就像是渴望很多年終于得償所願。
陸時川喝醉後,失神時會忍不住從口中溢出的胡話,那些在這種特殊場景下下意識脫口而出的喜歡和依賴,都會在第二天清醒是被陸時川輕飄飄地否定。比起這些,他眼睛中的風景給予遲馳大腦留下的印記,似乎是無法磨滅的。
很深刻。
遲馳希望陸時川會聽那份錄音。
裏面有新年第一天的煙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