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想讓你一個人
第35章 不想讓你一個人
朱青纭家年夜飯是在下午吃的,下午一點鐘,孫老師就已經在廚房裏忙活了。朱青纭父親前幾年因病去世,家裏只有孫老師和朱青纭兩個人,今年添上霍邱山和遲馳,也只有四個,可孫老師還是一口氣煮了十道菜,追求個十全十美的好兆頭。
吃完這頓,遲馳實際上胃裏已經被什麽東西填得滿滿當當。孫老師身體不好,過年高興喝上幾杯酒,一上頭醉酒就回房間去睡覺了,留下他們三個收拾殘局。霍邱山窩在沙發上吃幹果,地上堆了一地的堅果皮橘子皮,雙眼目不轉睛地盯着剛剛開播的春晚。
遲馳聽見外面震天響的煙花聲和鞭炮聲,尋着空氣中那股淡淡的火藥味走向了陽臺,目光停留在夜幕中綻開的一朵又一朵缤紛的煙花。遲馳安靜地凝視片刻,周遭很吵,卻又很安靜,安靜到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聲和胃裏的食物正在緩慢消化。
見遲馳久久未歸,霍邱山忙不疊地從客廳竄來陽臺,一把攬住遲馳的肩膀:“你在想姓蔡的那事兒?哎呀你放心吧,裴晝會收拾他們的,那張文山這次生日宴的游艇都是向裴晝他母家那邊兒租的。”
“沒想這個。”
遲馳略帶嫌棄地睨了他一下,将霍邱山的胳膊拽下來,沉默片刻後才開口:“我剛剛在想陸時川。”
想陸時川現在在幹嘛,想陸時川現在身邊都有誰,想陸時川有沒有在想他,也在想,他對陸時川的心思。
“山子。”遲馳嘆了口氣。
霍邱山從口袋裏摸出個脆皮核桃掰開吃,應道:“诶。”
“我在游輪上,對唐意婉說,我有喜歡的人了。”遲馳的手松弛地搭在陽臺欄杆上,一副随口提起的樣子。
霍邱山緘默片刻,連帶着嚼核桃的聲音都停歇,他打量遲馳片刻,甚至将遲馳那在他視線裏只露出半張側臉來來回回掃了個遍,道:“伸手。”
遲馳一臉不明所以,掌心攤開向上,猛地被拍了幾塊核桃皮碎片上來,霍邱山抻抻腰扭頭就走,語調輕松又自在:“我早他媽猜到了,你肯定會喜歡上陸時川,喜歡就去發展呗。”
“你這一百年沒着過火的房子,也差不多來把火燒了蓋別墅了。”
霍邱山沒影兒了。
遲馳将手裏的核桃皮捏得稀碎,猛地推開陽臺門,裹着身上的一股寒風走到又躺下了的霍邱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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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馳準确無誤地從霍邱山的口袋裏掏出車鑰匙,看着霍邱山發懵的表情,雷厲風行扔下一句:“車借我開下。”
說罷便腳步飛快地奪門而出。
剛洗完兩盤水果的朱青纭聽見動靜從廚房裏探出頭來,問道:“他幹嘛去?”
“不知道,蓋別墅吧。”霍邱山思索道。
朱青纭:“……”
陸時川自遲馳下船後,便着手安排陳亞煜去再細查當年遲家落寞的具體細節,當年遲若昭現金流跟不上,外加負債過重一夜之間宣告破産,背後的原因細究起來不會那麽簡單,相傳遲若昭當年自己在着手炒期貨,将手頭上能動的錢大部分投進去期貨市場,後來血本無歸,這件事甚至是裴晝給他的“謠傳信息”。
蔡邦平現在在圈子裏,人人都管他叫一句蔡少,說白了,蔡邦平和遲馳的個人恩怨也只能算是小打小鬧,這人再怎麽惡劣也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動辄要死要活。按照蔡邦平的性子,随時随地能揀出來侮辱兩遍才是最好的,否則也不會像貓捉老鼠一樣把遲馳捏在手掌心裏為難上五年。
陸時川經這一次,算是徹頭徹尾感受到白手起家和家族企業之間的差別。哪怕陸時川現在賺得彭滿缽滿,在整個娛樂圈裏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龍頭企業,但是權威和話語權還是欠缺,沒有裴晝,他很難在這個圈子裏上下打點,有些事情的打探,比裴晝難上數倍。
下船之後,陸時川和裴晝操手融媒數字産業園的事,張文山縱然是千般百般不情願,卻還是被裴晝笑吟吟地跟着下了船,說是私下聊着私密事,實際上是裴晝懶得虛與委蛇,打算直接搶。張文山被裴晝逼到滿頭冷汗,最後也只是留下一句小裴總放心。
裴晝母親手頭上拿着江市這些年來最大的網絡傳媒公司,這個項目的競标本該有她一份,只不過裴晝母親這兩年已經在着手把公司交給裴晝管理,而裴晝又在越川是大股東,裴晝在兩方都處于絕對雙贏的情況,知道陸時川無論如何都會參與競标,索性只讓越川參與,将成本壓到最低。越川和裴晝母親的傳媒公司的規模基本已經壟斷這片區域,當裴晝開口相逼,就說明張文山勢必要在這裏做出選擇。
更何況裴晝狠話已經放出去,如果張文山敢把項目給蔡邦平,他明天就能讓質龍信息死在這個項目上。
經過長達幾個小時的客套再到威逼利誘,陸時川的眼皮都連着酸澀無比,兩個人如同瘟神般在張文山的地界裏待上這麽幾個小時,過年該有的喜氣都統統變成了煞氣。得到想要的答案後,裴晝臉上露出如孩童得到玩具般的輕松笑容,笑臉吟吟地和陸時川道別順道還祝他過個好年。
陳亞煜開車送陸時川回家,臉上的青青紫紫還依稀可見,在陳亞煜連續瞟陸時川第三次的時候,陸時川終于忍不住冷冷開口道:“你還想被打?”
“新年快樂。”陳亞煜聲音有些發啞,高大的身體緊繃着。陸時川坐在後座上閉了閉眼,沒回話。
等車開到陸時川家,陳亞煜下車替陸時川開了車門,又幫忙将行李都挨個提了進去。空蕩蕩的別墅裏充斥着冷清的味道,陸時川瞧着時間,随手拆了袋速凍餃子扔在鍋裏煮,又挑了個順眼的盤子盛起來,算是自己吃的年夜飯。
陳亞煜像個木頭一樣站在門口杵着,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陸時川手裏的餃子,這裏私底下只有他們兩個人,陳亞煜也不像工作中那麽沉默寡言,身上帶着幾分莫名的松弛,他猶豫道:“你要不跟我一塊回家過年去。”
“滾。”陸時川頭也沒擡,冷巴巴的拒絕。
“十三……”
陸時川猛地擡頭:“你再這樣叫我,你來年就不用來上班了。”
陳亞煜噤聲,隐約又覺得自己的臉頰在隐隐作痛,想要龇牙咧嘴一下,卻察覺到自己身上穿着板正的西裝,還是忍着沒有動作。陳亞煜和陸時川矛盾不小,陳亞煜是陸時川大姑的兒子,按照輩分來說是陸時川表哥,能做上秘書這個位置,說句丢人的,一半的功勞是陳亞煜他媽媽哭出來的。
當年陳亞煜父親和陸時川父親在一輛車上,陸時川父親酒駕出車禍,兩個人送到醫院的時候基本已經是回天乏術。陳亞煜的母親怒氣沖沖,恨不得把陸時川渾身上下的骨頭全拆掉吞進肚子裏,那時候陳亞煜剛工作沒幾年,工資低壓力大,父親死了剩下母親一個人孤苦伶仃,而擺脫父親的陸時川在事業上已經小有所成,過得逍遙自在。
陳亞煜他母親以大姑的身份幾乎要把陸時川罵到地縫裏去,每天都在鬧,日日夜夜,從家裏鬧到公司。直到後來有一天陸時川忍無可忍,讓人把他媽媽攆了出去,陳亞煜聽聞後來要說法,猛地被陸時川用合同砸了一臉。
陸時川說看過陳亞煜的履歷,可以讓他來做助理,如果表現好未來可以升上秘書,工資開的也相當可觀。陳亞煜是個正常人,有功利心,長時間下來,對陸時川的印象也比過去好了很多,一旦關系緩和,就忍不住想要提及他們之間的親戚關系。
實話講,如果陸時川和他之間不存在親戚關系,陸時川對待他的态度興許會更好。而不是像這樣,偶爾多管閑事和多嘴,被陸時川諷的體無完膚。
陳亞煜覺得他冷血,冷血到可以忽視自己身上的一切血緣。
害怕陸時川發作,陳亞煜頭重腳輕地從陸時川面前消失,原本還有點聲音的別墅徹徹底底安靜下來。
陸時川夾起最後幾個速凍水餃塞進嘴裏,手腳麻利地把碗順道一塊洗了,前不久才遠去的車聲又一次響起。
陳亞煜開的是陸時川工作時用的車,一輛卡宴,每次送完陸時川後,陳亞煜都會開回公司再開自己的車走。對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裏幾乎有三百五十天都上班的陸時川來說,這輛車的聲音簡直已經熟悉到一種境界。
猜測是陳亞煜又折返回來,陸時川不輕不重地将手裏的盤子放在桌面上,冷着張臉推開房門,極為不耐煩地擡眼看過去。
黑色卡宴上匆匆下來一個身影,是遲馳。
遲馳剛從車裏下來,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臂彎間挂着件羽絨服外套。遲馳看上去有些風塵仆仆的,穿的很普通很随意。
陸時川怔在原地,和同樣錯愕的遲馳無聲對望,兩個人莫名都沒有上前,四周似乎都變得很安靜,還能夠聽見卡宴停車後發動機逐漸冷卻時發出的響聲。
遲馳莫名緊張,嘴唇變得很幹,他來的很沖動,甚至可以說是沒有任何理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跑到這裏來。很多想要說的話都卡在喉嚨裏,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一個完全合适的語句來配合現在的場景。
片刻後,遲馳隐約察覺到冷,無聲地向陸時川在的方向挪動幾步,直到在陸時川面前站定。
陸時川收起那片刻怔愣,面色如常:“你來幹嘛?”
遲馳下意識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看向陸時川的眼睛。
“我仔細想了想,還是不想讓你一個人。
陸時川聽見這句話,垂落在腿側的手指微微彎曲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