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需要一點時間

第38章 需要一點時間

江城大學對外來人員只開放到下午七點,陸時川帶他逛過一圈後去拜訪了方才和裴晝所說的“葛老師”,葛老師見到陸時川後很高興,說是要和陸時川吃一頓飯再走,被陸時川婉拒後又拉着陸時川聊上很久的天。

直到天色徹底黑下來,陸時川才帶着遲馳一塊出了校門。這是頭一回,遲馳有些走近陸時川的過去。尤其是在聽葛老師提起陸時川當年上學的瑣事的時候,遲馳覺得別人口中的陸時川很新奇很陌生。

陸時川表情依舊如常,問道:“坐電車回去還是打車?”

遲馳看着陸時川稱不上有多少表情的面容,思索再三,還是私心想要和這樣的陸時川再多待上一個小時。

“電車吧。”

城市的有軌電車開得很慢,甚至很難說它比公交車來說會怎麽樣,電車緩慢地行駛,因為本身出行路線單一,又速度緩慢,這個點兒車上沒有幾個人。陸時川依舊坐在窗邊,遲馳坐在他身邊。

遲馳感到自己快節奏的生活在這個下午被陡然間摁下了放緩的按鍵,在意識到自己喜歡陸時川的那個晚上,遲馳罕見的春心萌動催促着他向眼前這個人剖露心意,于是他毫無理由的出現在陸時川面前,而這急切的喜歡卻在今天這個下午被緩緩放慢。

他并不了解陸時川的全部,甚至可以說是所知甚少。

“葛老師說你放棄讀研,為什麽?”身邊的陸時川一直閉着眼,聽到遲馳問話,他才緩緩睜開眼睛。

陸時川也不掩飾:“缺錢,着急賺錢。”

陸時川家境不好,是遲馳和陸時川都心照不宣的事實,不過遲馳并不知道其中具體詳情,不清楚這個“缺錢”究竟是缺到什麽境地。

什麽境地呢?

大概是陸時川甚至還沒有讀完大學,就已經因為那個不成器的死爹而被迫負債累累,大概是陸時川除去學業一天要換着打一到兩份兼職,才能維持日常開銷,大概是陸時川兩眼一睜就只看得到錢,兩眼一閉只想着錢。

陸時川那時候還想要去美國,在遲馳某一天把陸時川那個并未暴露身份的微信號删了的時候,在陸時川徹底失去有關遲馳的所有信息的時候。陸時川記得那一天他對着自己銀行卡裏僅剩的一千多塊出神很久,然後安靜地将桌上已經冷掉的方便面花三分鐘吃了個幹淨。

被很多東西限制住腳步的思念被迫在陸時川已經腐爛的內心裏掙紮着生根發芽,每一條粗壯的樹枝都準确無誤地卡過陸時川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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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渾噩噩的生活,陸時川很少會覺得自己還活着。

那時候他對金錢的渴望,大概遠遠超過于對活着的渴望。陸時川心裏很清楚,沒有錢,他沒有辦法走出陸十三這個陰影,沒有辦法走出父親制造的噩夢,沒有辦法跨越到十幾個小時時差的地球另一端。

也沒有機會再見到遲馳。

陸時川閉了閉眼:“我喜歡立效快的選擇。”

“我當年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遲馳沉默片刻,低聲淡淡解釋道。

遲馳在說那五萬。

陸時川斂眉:“我知道。”

陸時川盯着遲馳安靜擱置在膝蓋上的手,突出的手筋随着指尖微微點動而抽動,從手背一直延續到突出的骨節,長而流暢的手指線條自然地彎曲着,他恍惚又回想起剛剛牽手的觸感,淡然地擡起手掌,順着遲馳的手指牽了上去。

旁邊的人明顯愣了一下,陸時川疲憊地靠向窗戶:“不是想牽手嗎?”

陸時川反問,卻又像是找補,偏了偏頭閉目養神。

陸時川看上去很累,從踏入江城大學後就能隐約感受出來他身上的疲憊。這個人身上藏着的秘密太多,很多東西都輕輕從遲馳眼前飄過,然後沒了蹤影。

遲馳拼命想抓住陸時川偶爾露出的馬腳,卻每次都會遲上一步。

緊張籌備進組的這幾天,遲馳得到徐琳的允許,說是頭發可以修剪。過去在王壽允手下的時候,沒有什麽資源,對發型也沒什麽要求。每次頭發長得有些長後,遲馳都是自己在出租屋裏拿把剪刀随意剪剪。

有時候會剪得有些亂,後來手法娴熟了也只是不會顯得奇怪。徐琳知道這回事之後直接剝奪了遲馳對頭發的處置權,眼下得了許可,遲馳才找到公司裏的造型師,請他幫忙剪發。

遲馳剛把頭洗完,甚至還沒來得及坐上理發椅,徐琳便帶着一身怒火怒氣沖沖奔到造型室來,帶着美甲的手狠狠敲了敲門,發出清脆的“噠噠——”聲。

“不用剪了,幫忙給他吹幹。遲馳,吹完上陸總辦公室!”

遲馳莫名覺得眼皮一跳,淡淡應聲後,任由造型師将他的頭發吹幹,遲馳穿上外套,燙過的頭發微微泛着卷,幹燥且蓬松。

還沒進陸時川辦公室,遲馳便聽見徐琳毫不客氣的怒罵聲:“進組去圍讀前一天臨時通知換人,劇組的腦袋是被驢踢了嗎?都他媽是關系戶,眼光那麽差選了另外一個長得那麽磕碜的!”

遲馳推門而入,與憤怒的徐琳和平靜的陸時川面面相觑,他随手将手揣進口袋裏,心裏明白了七八分:“《白駒》換人了?”

徐琳悶了氣在心裏,悶悶的沒張口。《白駒》是遲馳接下來要進的劇組。

陸時川氣定神閑地看完文件最後一頁,緩緩簽上自己的大名,聽不出冷熱道:“是啊。”

“還換的是個釘子戶,制片人那頭死驢無論如何都不松口。”徐琳補充道。

遲馳沒什麽所謂,姿态随意地靠在門框上,雙手環抱着胸口,沖着投來詢問目光的陸時川聳了聳肩。

陸時川:“徐琳,把之前沒考慮過的一些行程挑出來考慮一下。暫時先不要讓遲馳進組,把檔期空出來。”

“《卡曼救金》明天開播,熱度會上來,我先炒熱一下,不進組的話,最近先考慮雜志海報或者綜藝之類的吧,我去篩選。”徐琳蹙着眉,三言兩語和陸時川商量完,臨走前還是憤憤不平的嘀咕罵了一句。

聲音不大不小,陸時川也能聽見。

陸時川:“釘子戶和李曼曼是一個經紀人。”

遲馳記得之前提過,徐琳和李曼曼的經紀人是前男女友的關系,當時徐琳和李曼曼的經紀人在同一家經紀公司,兩人都是公司裏的王牌經紀人,談上戀愛後摩擦不斷,事業上也矛盾不斷,久而久之分了手。

後來徐琳跳槽,繼而又被陸時川挖到了越川。徐琳和那人分手後,兩個人手下帶的藝人沒少有沖突,三天兩頭鬧緋聞鬧不合,或者是搶資源,各類奇葩的事層出不窮。

雙方都是牛皮糖死咬着不松口的類型,以至于糾纏到現在,徐琳對對方已經處于零容忍。

遲馳:“那你讓她就這麽忍了。”

陸時川一臉了然,淡淡道:“她會報複回來的。”

遲馳轉念一想,徐琳那性格,如果不把搶資源這事兒當成娛樂圈資源咖霸淩事件營銷上個百八十回,是斷斷不可能翻篇的。

不知是不是為了寬慰遲馳,陸時川開口解釋:“《白駒》前段時間更換了制片人,我現在并不認可它的未來發展空間,再加上有人故意為難你,我們沒必要浪費時間精力。”

遲馳倒是有些詫異陸時川會和他開口解釋,意外地笑着嗯上一聲,“沒事。”

陸時川聽見他答,不明所以地擡頭看着他。

遲馳做事總是很認真,《白駒》那份劇本和小說被遲馳反複讀過幾遍,書也被翻得有些舊,上面還做了筆記和人物小傳。陸時川以為遲馳很在意這個劇本。

似是看透了陸時川的想法,遲馳走上前兩步:“我做什麽事都算認真。”

陸時川卻不太客氣地揭穿他:“不對。”

“你昨天晚上做得不認真。”

遲馳被直白的話說得一愣,他沉默着。這份詭異的沉默讓本就是随口一逗弄的陸時川有些意外,他從有序的桌面中擡起頭來,不解地看向遲馳。

只見遲馳俯身下來,離陸時川的眼睛近了些:“我……有個請求。”

“最近我們可不可以停一段時間,給我一點時間。”

陸時川微蹙着眉。

用金錢和利益來衡量的關系,有什麽東西值得打斷它,感情嗎?或許當時答應的幹脆又利落的遲馳,現在又重新需要一點時間來考慮這樁買賣,而其背後的原因或許是某個人、某段感情。

遲馳又不是同性戀。陸時川又一次意識到這個事實,他和遲馳相處的太過融洽、自然且親昵,有時候甚至讓陸時川生出一種他們在交往的錯覺。

然而事實是,遲馳只把他當做能夠給予金錢和利益的朋友。

陸時川半沸的心冷卻下來,略帶刺的嘲笑:“你性功能障礙了?”

遲馳:“……”

遲馳盯着陸時川泛着淡淡冷意的臉,一時間說不出話。

“好啊,反正我最近也有點膩了。”陸時川擺擺手,輕松答應了下來,“出去吧。”

遲馳毫無防備地被紮了一下,回視陸時川的眼睛不說話,松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胸口發悶。

遲馳在感情上是個有些執拗且牛角尖的人,過去每一次上床,都被他們定義為金錢關系下理所應當的事,是他遲馳的義務。

遲馳不想讓他心安理得的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了,他想讓陸時川知道,接吻是因為喜歡,上床是因為喜歡。

不是因為任何別的事物。

是因為喜歡,喜歡陸時川。

所以他們需要摁下暫停鍵。

或者說,他們之間需要一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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