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當了真

第39章 我當了真

陸渝本來是幾天前就要回來,被外公外婆多留了幾天,今天才到家,正正好趕上《卡曼救金》正式開播。本來這幾天陸時川回家的時間都還算正常,今天卻沒回來,不知是不是遲馳的錯覺,陸時川今天興致并不高。

陸渝沖進大門發現陸時川不在,原來雀躍的表情頓時耷拉下來,被媽媽精心照料搭理過的小卷毛垂在眉毛之上,亦步亦趨地走到遲馳面前,幹巴巴問了句:“哥哥呢?”

“沒有回來。”遲馳如實答,正想着像之前一樣安慰陸渝,可陸渝卻背着自己的小書包轉頭走了,小小的背影看上去沒有什麽異常,很安靜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遲馳:“……”

陸渝應該知道或者開始懂得一些東西了,包括過去在他眼裏很奇怪的哥哥。

裴晝喜歡跑車,偶爾會去專業的賽道跑上一跑。江市雖然地形還是偏低,但郊區也有修建野外賽車場,在個海拔不高不低的山上繞了一整圈。最危險的地方,整個寬度只能容納一輛跑車的寬度,想要跑上一圈還依舊讓車和人同時完好無損的情況是極其罕見的。

不知道裴晝抽了什麽風,今天開出來的車甚至是在他車庫裏閑置近兩個月的銀色布加迪威龍。裴晝說這車太高調太花花公子,到手後沒過多久便扔在車庫裏閑置,今天太陽也算是從西邊升起了。

陸時川雙臂搭在低矮的圍欄上,暗紅色賽車服貼在身上,手掌上托着個标着13的頭盔。裴晝駕駛着那輛銀色閃電風馳電掣般閃現沖到陸時川面前,揚起大片大片的沙土。

“心情不好?”陸時川翻眼看向有些黑黢黢的天空,其實他想問是不是發病了。

裴晝不答,伴随着響徹耳邊的啓動聲,他一腳油門下去,那抹銀色揚起塵土,在憤怒之中如箭般飛梭出去。

大概就是發病了。

不知道裴晝開上第幾次,再停到陸時川身邊時,裴晝從車上下來,額上遍布着汗水,想也不用想,賽車服裏也全都是濕答答的一大片。

裴晝沖他揚揚下巴:“開一輪。”

陸時川搖搖頭,面無表情道:“我只是心情不好,但還是想活着。”說完,陸時川将頭扭到一邊去,接過旁邊靜候的服務生遞上來的香煙,夾着煙缭繞了幾根,直到他鼻腔裏都聞不見其他氣味。

“抽煙抽死能算活着嗎?”裴晝懶洋洋問道,“你最近安眠藥和止痛藥吃的不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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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時間好點,接下來不好說。”陸時川話不說全,而裴晝卻能準确理解到這事和遲馳有關。

大學的時候陸時川就神經衰弱,聽說是初中留下的毛病,後來變得越來越嚴重。剛開始的時候只是睡眠不穩定,時而擔心那個畜生不如的父親随時随地做出什麽事來,後來伴随着壓力和焦慮,症狀越來越嚴重,再加上高強度工作,陸時川也常發神經性疼痛。

裴晝說過,這東西說白了還是心理疾病,但陸時川卻一直不以為意,總是拿失眠兩個字概括。

失眠也不是只有吃藥能治,陸時川知道自己的症結所在不過就是過度缺乏安全感,而遲馳的存在對于過去的他來說就如同浮木于溺水之人。

和遲馳同床共枕會安心些,哪怕是和遲馳有關的東西待在陸時川身邊,都要比什麽都沒有好上一些。

陸時川對自己的需求認識的很清晰,過去見不到面的日子裏,拿遲馳的照片自慰是常有的事,雖然每次将白濁留在相框中那張臉上時,無法平息的心總會蒙上羞恥和愧疚感。那種時候,陸時川覺得自己是見不得光的毒蟲。

哪怕是他以一紙合約強行将遲馳留在自己身邊,在遲馳不在的時候,他也會在心煩意亂的時候拿出來反複品味過很多遍的錄像。

這段時間遲馳無形之中給予他的安全感無疑是非常厚重的,而這些都歸結在性上,當遲馳張口建議暫時剝奪這個渠道時,陸時川認為自己的浮木漂走了。

想到這裏,陸時川原本已經回歸平靜的心卻再一次不受控地皺在一起,像是無法完全供氧,無法順利的呼吸上來。

再這樣下去大概真的會抽煙抽死。陸時川想。

“算了,借我開開。”陸時川頭在隐隐作痛,接過遲馳的鑰匙坐上了車。踩油門的動作是不會猶豫的,坐到駕駛座上陸時川才發現這個事實,當高速行駛的布加迪威龍碾壓過坎坷不平的山路,車身擠壓着山壁炸出層層金花,被安全帶禁锢的身體在高速中有些失去重力,透過頭盔傳來的悶悶風聲中,陸時川平靜地盯着恐怖的前方視野,臉上看不出驚懼之色,他只是微微皺着眉,在高速、心跳、極限之下,于恐怖的視野中,發現自己能看見遲馳的臉。

而他甚至會在這種情況下萌生欲望。

下了車,陸時川的腿有些發軟,身體的知覺後知後覺上湧,他靠在車門邊上,銳利的視線停留在黑黢黢的天空上。

今天是《卡曼救金》正式開播的日子,是陸渝回來的日子,但對于陸時川來說卻類似于難熬的戒斷第一天。

神經病一樣的思維,他是金主,他有錢,應該讓遲馳不要妄想這種白拿好處的美事的。

偏偏陸時川拒絕不了遲馳,鬼使神差的、神經病一樣答應了。

裴晝已經冷卻很久,掃了眼被刮蹭到不成樣子的車身:“陸時川,你需要賠償我維修費。”

“我只開了一圈。”陸時川拒絕認下這頂帽子。

裴晝卻不依不饒:“我稍後會把賬單發到你手機上。”

陸時川不想再和心情不好的裴晝争辯,畢竟裴晝發瘋的時候無疑會是一條見誰都咬的瘋狗,硬要和裴晝掰扯這點維修費,只會讓事情更加沒完沒了。

陸時川從服務生手上接過一瓶小容量的礦泉水,淑過口後淡淡回應:“知道了。”

他吐出來的水裏有血。

剛剛下意識咬着舌頭,口腔裏一股揮散不去的血腥氣,好像還在源源不斷的往外滲血,還帶着些許痛楚。

“幾點了?”陸時川轉頭問靠在自己旁邊的裴晝。裴晝懶懶指了指腕上那只和他本人氣質極為不符的手表,是一只玫瑰金的格拉蘇蒂。

陸時川掃上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到家的時候快十二點鐘,《卡曼救金》今天在電視和平臺上同步播放,會員能夠搶先看到第四集,從八點開始播,遲馳應該已經看完,說不定已經睡了。

陸時川口腔裏的血味依舊存在,回來的路上漱了兩次口依舊不見好轉,弄得他有些心煩意亂。

家裏的燈都熄了,從外面看去沒有一絲的光亮,陸時川漠着臉推開家門,些許月光透過空隙滲進去,他手指一挑将燈打開,卻見到偌大的客廳裏,沙發邊上靠着個身影。

遲馳坐在沙發上,雙腿随意地抵在地上,以一個看上去有些別扭的姿勢閉眼休息。突如其來的光亮讓遲馳立刻睜開了眼睛,他對上陸時川的目光,說道:“怎麽回來這麽晚?”

遲馳聲音低又很溫和,還帶着些許困意。

“你在這幹什麽。”陸時川上下打量遲馳的穿着,沒有換睡衣,早上穿的什麽現在還穿的什麽。

說明遲馳到現在都沒去洗漱。

遲馳随意抓抓自己有些長的頭發,閉閉眼,哼哧笑了下:“不明顯嗎,在等你回家。”

陸時川沒有對他這句話做出反應,和遲馳預想中的情景很不一樣。

眼前的人只是滿臉漠然地瞧着遲馳,原地不動,片刻後才大發慈悲地開了口:“明天,你搬出去吧。”

遲馳本來即将挂上唇邊的笑意頃刻間消失,不明所以地看着陸時川,試圖從他的表情中找到原因。

可居高臨下的站着的陸時川卻沒有給遲馳從他的表情上窺見原因的機會,因為陸時川沒有露出任何一個帶有情緒的表情。

“等我需要你再回來。”陸時川神色淡淡。

遲馳原本不解的表情慢慢冷了下來。實際上遲馳很少露出這種表情。他習慣性對任何人都笑吟吟的,本身所具備的禮貌和教養讓遲馳十多年裏都和“紳士”這個詞挂着鈎,永遠都會保持着最基本的體面。

遲馳原地反應了片刻,才慢慢的從齒關中擠出句話來。

“……如果我沒理解錯,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和你有肉體上的交流,我在這裏沒有任何價值。”

遲馳将話說出來的時候,語氣格外平靜,語速緩慢,咬字清晰。

不像李涯口中說的那樣,搬出去會像是吵架,他們并沒有吵架。搬出去的理由是暫時不需要,搬進來的理由是這樣更方便。這算什麽呢?

陸時川把他當什麽。

一根随時随地拉開抽屜就能看見、關上抽屜就能藏起來的按摩棒嗎?

那麽為什麽要牽手?生日裏一秒鐘都不肯浪費的他為什麽要花來回近三個小時的時間陪他坐電車?為什麽要千裏迢迢的來到滇南見他一面?

遲馳以為陸時川起碼會有一點喜歡,雖不像喝醉後表現出來的那麽充沛、坦率,但也算是有那份好感存在。

可陸時川好像不是這樣。

望着遲馳失望的眼睛,看着他的瞳孔裏逐漸染上許多不明的情愫,陸時川有些啞口無言。陸時川本意不是如此,卻覺得自己張口解釋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遲馳會質問他究竟是什麽意思,而陸時川無法用一個合理的理由解釋。

他是這場暗戀的暗戀方,絞盡腦汁費盡心機的用了很多手段将遲馳留在自己身邊,他從沒有想過要将遲馳徹底留下,只是貪心的想要獨占他五年。

可感情是不受控的,不受控的想要索取很多,卻又自卑且膽怯的不敢袒露心意和過去,害怕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陸時川裝作不在乎,裝作遲馳可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裝作他只是自己生活中的一味調味料,只為了在離別真正到來的那一天可以灑脫的很自然。

沒人是陸時川,沒有人像他那樣矛盾、嘴硬又逞強,所以也沒有人懂他。

遲馳生氣了,陸時川看得出來,真稀奇。

這個時候他該張口說上一句“我不想讓你走”,事情或許會暫時告一段落。

可陸時川說不出來,他無法任由缰繩從自己手中脫落,無法放任真心流露。

陸時川:“……這樣不好嗎,如你所願。”

客廳陷入了靜谧,片刻後,遲馳才突然開口。

“你知道我希望的是什麽嗎,哪裏來的如我所願?”

遲馳心裏緩緩憋出一簇火,從心底油然而生,因為陸時川的話,因為陸時川的态度,他說話說的很慢。

可是遲馳依舊保持着冷靜,站起身來走到陸時川的面前。

陸時川不語,皺着眉看着遲馳。

“不就是不要嗎。”

遲馳聽着他淺顯的答案,莫名平靜的有些詭異:“錯了。”

“我希望的是,我們的關系以後不要只是這種畸形的交易關系。”

陸時川:“……”

他愣在原地,還未收回去的眉毛在詫異中下意識微微舒展開。

遲馳說話說的不算隐晦,可陸時川常年高速運轉的大腦在這一瞬間還是有些卡頓,大腦空白,他出乎意料地反問了一句:“……什麽?”

“因為你對我好,你和我牽手,所以我當了真。”遲馳語氣平靜,卻又看得出他怒氣沖沖。

陸時川被遲馳的話砸的暈頭轉向,甚至在設想這會不會是他睡着後做的夢,畢竟他整個人都暈乎乎的,怔在原地出神。

直到遲馳洩憤般手掌猛地發力,瞬間扼開了他的齒關,鮮紅色的血液在舌面上覆蓋着,将粉紅的舌頭染得有些顏色不均。

陸時川視線有些不聚焦,被迫張開嘴吐出舌頭,實際上剛剛遲馳在他耳邊說的話他一句也沒有聽清,或許是在問自己嘴裏為什麽會有血滲出來。

他只知道看着遲馳。

看着那張平靜中泛着些許愠怒的臉。

他不知道遲馳為什麽生氣,只知道那雙隐約帶着怒意卻壓抑着的平靜的眼睛在審問他。

遲馳看着一言不發的陸時川,他順從地讓自己掰開了嘴,鮮血淋漓的舌頭聽話地伸出來些許,帶着刺眼的殷紅,與陸時川渙散卻潮濕的眼睛相映生輝。

話沒有得到回應。

關心也沒有得到回應。

遲馳被他注視到沒了脾氣,緩緩松開手,一言不發地轉身,正欲上樓收拾東西,再通知李涯明天早點來接自己。

“……遲馳。”

陸時川聲音低啞地喊了他的名字,其中是常人無法發覺的細微的顫抖。

遲馳背着身駐足,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的舌頭流血了。”陸時川努力喘出一口氣去呼吸,又安靜很久,低聲嗫嚅了句什麽,又再次重複,“別走。”

好安靜。

他竟然對遲馳說了別走,甚至是兩遍。

陸時川這麽想着。他下意識上前一步,手指拽住了遲馳的衣擺,松垮的毛衣在他掌心裏被攥得有些皺,在自己所能表達的最大限度中,試圖挽留遲馳。

緊接着,他單手環過遲馳的腰,另外一只手輕輕扶在遲馳的肩膀之上。

陸時川喉嚨很緊,像是被什麽人捏住了脖頸無法呼吸。

“留下來,這是我的第一個願望。”

然後陸時川忽覺背上一冷,暗下的視線前是遲馳近在咫尺的臉。

随即是份輕輕蓋在他唇上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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