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塵封的過去

第54章 塵封的過去

江濤将腳上的拖鞋拽下來,抖了抖裏面的沙礫,幸災樂禍地對着出來吹風的遲馳道:“喲,鬧矛盾啦?”

遲馳一言不發,風把他的頭發吹得很亂,偶爾往眨動的眼睛裏飄去,讓他的眼睛有一瞬間不适。不知道是江濤太老辣,對感情這回事兒察覺格外敏銳,還是他又在什麽時候偷聽了牆角,總之江濤這一臉的篤定,讓遲馳覺得不管是答或者不答都沒什麽所謂了。

有時候遲馳很看不懂陸時川,就比如說這一次。有一些難過的東西分給兩個人承擔會好受一些,這樣淺顯的道理是個人就應該明白,如果一個人不願意把那些事分給對方,究竟是因為不信任,還是因為獨立慣了呢?

遲馳想不明白,心口也窩着一股無名火,這種怒火不是來源于陸時川的欺瞞,這種怒火是來源于陸時川吃到了任何的苦都習慣在他面前僞裝。遲馳擡起腳,将腳邊的塵土通通都踹開,揚起小範圍的沙土。

江濤見他這樣,眼底揶揄的笑意也淡下去幾分。

“過段時間這裏要翻修一遍,應該會空幾天,你要是有事兒,你直接回去呗。”江濤叼着煙,無所謂地聳聳肩膀,語氣很輕松。

遲馳腳上動作沒停,又鏟了一下:“沒吵架以前你就說給我放假,讓我回去蜜個月。”

“還是吵架了吧?”

遲馳沉默,繼續道:“江導,你覺得健康的戀愛關系中會有隐瞞嗎?”

“當然會有咯,難不成你事無巨細地要把自己內褲什麽顏色都告訴對方?放心吧,只要對方沒出軌,一切不都很好說嗎?你們是在談戀愛而已啊,你怎麽搞得好像已經是人家法定伴侶一樣管東管西的?談戀愛而已,又不是約定終生了。”

遲馳這次徹底不說話了,他腳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那雙黑色的運動鞋被沙土蒙上一層明顯的黃色沙礫,他仰仰頭道:“我本來就想一直和他在一起,所以才會在意。我在想我們未來會是連死亡都要一起面對的人,有什麽是不可以一起面對的?”

“可能像你說的那樣,有些人眼裏這只是談戀愛而已,但是如果連我都不信有以後,那我們只會在某個瞬間一拍兩散,因為他是不會主動抓住我的人,我得好好抓住他。”

“而且喜歡一個人對我來說有點困難,喜歡上別人對于我來說也有點将就,我現在遇到他,喜歡且合适,我就不打算放手的。”

遲馳說完,轉身進了房子裏。

遲馳眼裏的陸時川,就像一個漂在天上的風筝,遲馳只要緊緊拽着它,陸時川就不會跑,但遲馳一旦有任何松動的跡象,陸時川就會像風筝一樣從他手心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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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是覺得陸時川看他的時候,眼睛裏總是帶着一股“我要抓緊”和“沒有下次”的意味,像是把每一天都當成他們的最後一天在過。遲馳提出要給家裏換一套新的窗簾,說要把陸時川的房間重新換一個裝修風格的時候,陸時川看着他的眼神都帶着點訝異,遲馳在為他們之間的“家”做打算的時候,陸時川是真的開心,也是真的驚訝。

遲馳不懂陸時川這種仿佛他随時會松手的錯覺是從何而來,而陸時川也從來不主動開口向他索取什麽,很少。大部分時候都是遲馳主動給予,然後陸時川藏着眼裏的驚喜和詫異,維持着表面的鎮靜坦然自若地收下來。

遲馳很想給予陸時川所有他能給予的安全感,想要把縮在龜殼裏的陸時川拉出來,可是他好像不管怎麽做都做不到。

飛機落地在江市,遲馳已經連續兩個星期沒有和陸時川聯系。那天遲馳帶着微微的怒意挂斷電話後,陸時川再也沒有主動撥過電話來,他們之間陷入了一種尴尬的沉默,沒有人主動打破。默契地認定對方似乎都很忙碌,沒有空再像之前那樣,不管多晚都要空出來一點時間打電話。

遲馳返回江市消息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甚至也不知道陸時川還在不在江市,還是說又回到了出差的地方。

他率先去了越川大樓,直奔着陸時川的辦公室而去,辦公室內除了陸時川另外一位秘書和一位特助之外沒有別人,說明陸時川還在出差,沒有回來。遲馳從很早之前就被陸時川特許可以随意進出他的辦公室,以至于遲馳刷開指紋,推開那扇有些沉甸甸的辦公室大門時,也沒有一個人沖上來阻攔他,只是統統當做沒看見,低眉做着自己的事。

陸時川的辦公桌上東西很多,但都歸納得整整齊齊,上面有一層細細的灰。遲馳拿起桌面上的相框,将倒扣的它翻過來,相框裏的照片已經從陸時川大學畢業時期的照片變成了前段時間的一張照片,上面的陸時川唇角微微上揚,有淡淡的笑意。那天拍這張照片的時候,遲馳就在他面前。

遲馳擡手摸了摸陸時川的唇角,眼底掀起些許漣漪。

遲馳想起裴晝那天說的保險櫃密碼,今天他也确實是為了這個來的。有些東西,遲馳一直不主動找陸時川問,是在等着陸時川哪天想要和他坦白的時候再談,可陸時川不講,他就只能自己去挖。

挖開那些陸時川認為難以啓齒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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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馳擡手安靜地摁下了保險櫃的密碼按鈕,随即,數排的小格櫃的鎖舌在瞬間彈起,發出低低的、清脆的聲響。現在只需要遲馳一擡手,他就能把這些櫃門一個個拉開,看到裏面究竟放了什麽東西。

遲馳擡手,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小櫃門拉開,裏面是一張光盤。黑金色的光盤,正面是花體雕刻出的英文字母,這是專門定制的,做得很漂亮。它被小心翼翼呈在一個異形玻璃底座上,将它穩穩卡在裏面,閃着細碎的光。

中間兩排,都是光盤。

最上面的一層,是陸時川存儲下來的各種筆記、紙張之類的,它們被書夾夾得整整齊齊,有些東西已經泛着淺淺的黃色,年代很久了。甚至有很多,連遲馳都不知道陸時川為什麽要放進去的東西。

遲馳取出剛剛看到的第一張光盤,和最上面的一沓書夾,坐在陸時川這間休息室裏,翻開了這本由泛黃的紙張彙聚在一起的筆記。

第一頁,是一張被熨得整整齊齊的初三習題冊封皮,上面寫着陸十三,初中九班。

第二頁,是一張高中入學通知書。

第三頁,是……他的照片。

遲馳的手指停留在這頁很久很久,照片上的遲馳的頭發不算長,只略微到眉眼,照片裏的他眼睛對準鏡頭,禮貌地微微笑着,這是遲馳當時第一次月考時作為地理單科最高分拍的照片,貼在榮譽牆上,後來換榜之後遲馳也沒再見過它。

這一頁的反面,貼的是陸時川的照片,陸時川入學年級第一的照片,頭發蓋住了點眼睛,寬大的校服将他瘦削的肩頭凸顯得很明顯,面無表情的他看上去有些陰郁。

遲馳心裏說不上來的複雜情緒,他斂斂了斂眉,又往後翻了翻,一張座位表,陸時川和遲馳的名字被排在一起,一張帶着遲馳字跡的草稿紙,數不清的,無數張沾有遲馳痕跡的暗戀心事。

他突然覺得有一股很重的力量,将自己的心往下狂壓,壓到遲馳喘不過氣,壓到遲馳胸口被一股沉悶完全籠罩。

寥寥幾張遲馳的朋友圈截圖,和一張遲馳和那個小貓頭像的人的短短兩句對話。

你好?

你好。

遲馳一點都不記得了,不記得小貓頭像,不記得那張草稿紙,不記得那張榮譽牆上的照片的歸宿,不記得陸時川這個本子上的一切。實際上遲馳連陸時川高一在哪個班他都不記得。甚至連看着那張習題冊出現在這個本子上,遲馳也不明白,不明白這張封面和他有什麽關系。

甚至到這種程度,有什麽東西擺在遲馳的面前,他都不記得的程度。

照片,遲馳站在樹蔭下,腳邊蹲着一只貓的照片,這是一張偷拍角度,透過有些稀疏的樹葉間隙,捕捉了這張照片,那是只貍花貓。

最後一頁,他們十六班的畢業照。

自此,承載着陸時川高中暗戀心事的記錄本被強制終止。

遲馳緩了好一會,都沒能從這厚厚的一沓紙裏抽出神來,其中像是有将人無限向下拉、向下墜的漩渦,将遲馳徹底卷進去,尤其是再翻回第三頁背面,那張陸時川高中那張有些陰郁的照片。

原來陸時川高中的時候大部分時間是這樣的。在從前的遲馳面前和他的眼裏,陸時川只是比較冷淡,比較要強,有時候有些裝腔拿調。

他甚至也見過陸時川笑過。

怎麽會是這樣的呢?陸時川,怎麽會是這樣的呢?

遲馳以前不理解為什麽霍邱山高中的時候也不喜歡陸時川,他不理解霍邱山跟他絮絮叨叨的“陸時川”,不理解霍邱山說的那句“大家都不喜歡陸時川”。

原來是因為從一開始,陸時川就對他最特殊。

當初他以為,陸時川申請調同桌是因為那五萬塊錢傷害到了陸時川的自尊心,也是因為學校裏被人惡意傳出來的風言風語讓陸時川覺得不舒服。

現在好像不是這樣,陸時川很喜歡和他做同桌,是因為不想讓遲馳受這些東西困擾才主動離他遠一點。

遲馳總感覺自己的四肢有些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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