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記得你
第60章 記得你
遲馳不留情面的送客态度,讓遲若昭擡頭凝視了他片刻,在遲馳可謂稱得上冷淡的眼神中敗北。遲若昭将衣服扣子扣好,那張和遲馳有幾分相似的臉上留着細細的胡茬,他眯着眼打量了陸時川最後兩眼,揮揮手帶着人離開。
他離去的最後兩個眼神陸時川看不懂,也不想懂,他擡頭看向遲馳,聲音不大不小地說道:“樓上能聽見?”
“故意想聽當然可以聽見。”遲馳聳了聳肩,趴在樓梯圍欄上沖着陸時川微微一笑,“陸老師,我以為你會直接用錢說話。”
陸時川輕輕嗤了一聲,走到沙發上坐下,慢條斯理地解着身上的衣服。
“如果我直接開口讓你爸報價,就會顯得我們這段關系不太健康了。你剛剛不是還說我們是健康的戀愛關系嗎?”
神不知鬼不覺的,遲馳已經從樓上下來走到了陸時川面前,他默不作聲地用手指勾起陸時川的下巴,将他的頭擡起來幾分,陸時川維持着一個有些別扭的姿勢,安靜地盯着遲馳看。
正當陸時川以為遲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遲馳留了輕飄飄的一個吻在陸時川的臉上。遲馳彎起眼睛,笑眯眯地贊道:“做得好,寶寶。”
遲馳總是喜歡用這種哄人的語氣,陸時川心想,這種程度的贊揚就像是幼兒園的小朋友輕而易舉地拿到老師給予的小紅花。陸時川還是下意識的別扭,蹙眉微微偏開頭,啞了半晌還是忍不住說道:“……你下次,能別用這種和幼兒園小朋友的語氣跟我說話嗎?”
遲馳卻不依不饒地蹲下身來追問:“那麽我請問陸總,自己和幼兒園小朋友的差別是什麽呢?”
遲馳覺得在某種程度上沒有什麽差別,因為陸時川吃硬不吃軟,硬來對于他來說沒有一點用處。陸時川需要別人哄着他才能讓他那硬邦邦的嘴軟化下來一些,和梗着脖子逞強的幼兒園學生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
他本想着逗逗陸時川,卻不曾想陸時川擡腳毫不留情地輕輕一踹。
“區別就是幼兒園小朋友沒有這麽長的腿能把你踹到地上。
遲馳坐在地上扶額笑笑,贊同點點頭:“是啊,很長的腿。”
遲馳過去沒有接觸過姜韻的人生,準确來說,遲若昭不願意讓他接觸姜韻的人生。姜韻對于遲馳來說,絕大多數時候都僅僅只是一個與母親劃上等號的……中文符號而已。
遲若昭和陸時川說的那些話裏,他聽了個大概,有些模模糊糊的。聽完之後,對遲若昭的印象比過去更糟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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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過後,遲馳的心情有些許悶悶不樂,他坐在露天臺的椅凳上,目光停留在黑漆漆的夜空中良久。沒有任何理由,也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就像是夏季裏突然襲來的一場暴雨,帶來了不佳的心情。
溫風吹過臉頰,遲馳安靜地靠在椅凳上的靠背,微微抿着唇,躺了片刻。夏天徹底來臨可能只是在某個瞬間,遲馳突然就從那稱不上太熱的季節跳躍到了傍晚躺着吹風都會覺得熱的夏天。
耳邊是聒噪的蟬鳴聲,遲馳熟稔地從口袋裏拿出剛剛從陸時川那裏沒收來的香煙點燃,安靜地抽起煙來。
煙霧順着門縫往裏鑽,陸時川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遲馳身後,手指關節抵在玻璃窗上,輕輕敲了兩下。
遲馳回頭望過來,原本微微皺着的眉頭展開,隔着一層玻璃,一瞬間忘記陸時川或許聽不到自己的聲音,笑道:“怎麽了?”
陸時川只能看見他的口型。
于是陸時川将玻璃門推開,手指穿進遲馳的頭發間揉了兩下:“在想什麽?”
“沒什麽。”遲馳搖搖頭,見他來了順手把煙掐滅,陸時川眼疾手快,手指輕輕一撚,将煙從他手裏帶了出來,平靜地瞥了一眼。
“想姜韻?”陸時川巡視了下四周,沒有可以坐的地方,遲馳拽着他的手腕,将人直接拽到自己的腿上坐下來。
陸時川一個踉跄,險些整個人都栽進遲馳的懷裏。
“我想的是——”
遲馳說話的時候望向遠方,下意識喃喃放輕了聲音。
“我的出現是不是對于她來說是個錯誤。”遲馳淡然笑笑,“我身上流着遲若昭的血,從小被他帶大,人人都說他是頂頂好的父親,不再娶,不找情人,給我留下一切,給我鋪路。”
“但是沒人在意她是誰,包括我。因為她死了,死了很久,離開我很久,從出生那天開始到後面懂事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只知道她是我血緣上的母親。”遲馳安靜地說道,手抱在陸時川腰間,輕輕攬着,“我後來知道了一些原委,我拒絕和我父親再像以前那樣接觸,可我也沒有了解過她的生活。”
“因為那個時候我覺得,人已經過世了,我能做點什麽?”
遲馳說完自嘲笑了一下。
“好蠢,好自以為是。”遲馳面色慢慢冷了下來,“全世界都不記得她了,她的丈夫傾盡所有想要讓她的親生骨肉的生活裏再也沒有她的痕跡,她在事業上昙花一現,在家庭裏被徹底抛下。”
“而我也下意識想忘記她。”
遲馳最後一句話聽起來聲音甚至有些隐隐發寒,他目光幽森,一字一句地從口中擠出來字眼:“我要讓她重新在這個世界被記住,被我記住,被很多人記住。”
陸時川聽着他的話,一時間思維莫名飄了很遠,他輕輕偏過頭,看着遲馳的臉一時無言。遲馳說要讓一個人被很多人記住,被他記住,那一瞬間他突然想起來很多年前自己也想被眼前這個人記住。
廢了很大的勁,希望在遲馳未來的人生裏,總有他一個腳印。
陸時川彎唇笑笑:“好啊。”
“遲馳,你會永遠記住我嗎?”陸時川沒頭沒腦地看着遲馳發問,得到的回饋只是一份溫熱的觸感。
“就算沒有在一起,我本來就會一直記得你。”
遲馳是真心話,在他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的高中時代,在他看似沉穩又謙虛的那個年紀裏,他身體裏的倨傲認知,是在認識陸時川的時候被打破的。
其實是陸時川告訴他自尊心這三個字的分量有多重。
哪怕他們後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走到一起,遲馳也會記得陸時川一輩子。
陸時川收到裴晝發來的郵件時,正是日上三竿,郵件裏涵蓋了這兩年蔡邦平手下企業的經營數據造假,以及蔡邦平手下不少色情場所的非法經營記錄,甚至還有幾條沒标出結果的失蹤案在上面。可以說是五毒俱全。
上次蔡邦平拒見陸時川後,一直吊着陸時川不進一步動作,隔着一天到兩天,還給陸時川發一段他和遲馳的某段視頻片段,像是在提醒陸時川什麽。裴晝讓江濤暫停這個項目後,蔡邦平才如同嘗到了第一點甜頭那般再次甩了甩尾巴。
陸時川看着裴晝發來的東西,轉頭給裴晝發了語音過去。
“先翹他一個角,讓他忙一段時間。”陸時川淡聲道,“剩下的你覺得怎麽快怎麽來,下個星期我不想再看見郵箱裏出現莫名其妙的東西。”
裴晝沒回,半晌後才帶着陰陽怪氣的語調回了一句。
“我是你的秘書?”
陸時川面無表情地看了看不遠處在看書的遲馳,打下一句話。
“你說了只要我從遲馳那裏搞來霍邱山從小到大的照片,你就幫我做事。”
“那也不是給你做奴才。”
“那算了,反正東西我已經拿到手了。”
裴晝那邊再也沒回過消息,依照陸時川對他的了解,大概率,裴晝現在應該會氣得想給他一腳。
遲馳聽見動靜,從書裏擡頭看向陸時川,有些茫然問道:“怎麽了?”
“沒事,瘋狗。”陸時川眨了眨幹澀的眼睛,随意聳了聳肩膀,聲音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