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隔了兩天再去學校,雙兖一見李小阮就眉開眼笑道,“你把頭發染回來了。”

一條烏黑的辮子垂在腦後,這才是李小阮原本的樣子。

“合你心意了。”李小阮見她高興,自己也感覺心情好了不少,嘴上仍倔強道,“我又醜回來了。”

“這樣才好看。”雙兖誠懇道。

李小阮輕輕“哼”了一聲,接受了她的贊美,過了一會兒又擔憂道,“你回去沒被你哥怎麽樣吧?”

雙兖搖頭,“說了兩句而已。”

“那就好。”李小阮重重點了點頭。

她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還是一直擔心雙兖會受自己連累被罵。

每周一的例行晨會結束,跟着人流回教室的時候,雙兖注意到幾步遠的臺階上站了個人,輕飄飄地往他們這邊一眼又一眼地看,脖子上的刺青非常顯眼。

“你看什麽?”李小阮見她一直盯着同一個方向看,也看了過去,随即抓住了雙兖的手,“是電影院那個人!那些人裏也有他吧?”

“應該是。”雙兖确認道。

那個刺青不容易認錯。

她們和這個人只是在人群裏打了個照面,并沒有發生什麽,但雙兖還是隐隐覺得不安。

上午最後一節課間,雙兖和李小阮繞到食堂先丢了兩本書占座,正好遇上了兩個同班同學。她們也是來占座的,背對着雙兖和李小阮八卦得很起勁。

“李小阮的頭發染黑了,你看見沒?”

“看見了,肯定是她爸不要她媽了,她也沒錢打扮了吧。小三就是小三,我媽說這種人都沒什麽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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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兖聽不下去了,正要走過去制止他們,李小阮把她拉了回來,低聲道,“聽聽她們是怎麽說的。”

雙兖一怔,她本來是不想讓她們胡說八道,但是看李小阮這反應,好像不是她想的那麽回事。

那邊的情報交流還在繼續。

“也是,聽說她媽沒工作,都靠她爸拿錢的。”

“她家好像住在中新那邊的別墅區,這下也不知道還能住多久。”

“真慘啊……”

“誰讓她媽要當小三的。”

兩個人興奮地讨論着別人的家事,丢下手上的書,一扭頭,就看見了談話中的當事人,面面相觑着,不知道誰比誰更尴尬。

李小阮很平靜地看着她們,“誰跟你們說這些的?”

兩個女生都沒有立刻回答,也不敢再直視她,其中一人嗫嚅着道,“不知道,大家都這麽說的。”

另一個人也附和道,“開學就有人傳了。”

說完她們看也不看李小阮,從她身邊飛快地跑出去了。

雙兖想喊住她們,“你們跑什麽……”

“算了。”李小阮的臉色很不好看,“她們說的是真的,雙兖。”

謠言一旦得到了當事人的承認,也就沒有立場再去澄清它了。

雙兖望着李小阮發白的臉,迫切地想要說些什麽去開解她,哪怕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安慰也好,絞盡腦汁想了半天,卻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我媽跟我爸認識的時候,我爸已經結婚了,後來他離了婚才娶的我媽,但現在他們也離婚了。”李小阮咬着嘴唇,聲音顫抖,“你沒發現我是跟我媽姓的嗎?因為她生下我的時候,是未婚先孕。”

……

因為李小阮的這番話,午飯雙兖吃得不多,實在是提不起食欲。

和李小阮兩個人面對面坐着吃飯,頭一次安靜得只有食物咀嚼的聲音。

李小阮魂不守舍,雙兖心不在焉。

她在想流言到底是怎麽傳起來的……但是完全想不出思緒,似乎一夜之間大家都知道了李媽媽小三上位慘遭抛棄,心照不宣地推脫着,“也是別人告訴我的”,問來問去都找不到源頭。

李小阮幹巴巴地嚼着她打的胡蘿蔔,雙兖已經放下了筷子,擡頭一看,視線裏捕捉到了一個人。

更準确地說,是捕捉到了他的刺青。

他身邊跟着幾個同學,這是一群每張臉上都寫着“我不愛學習”的學生。

他們沒往這邊看,自顧自說着話,其中一個人突然叫了那個刺青男生的名字,“劉一鳴。”

雙兖對這個名字很陌生,因此沒什麽感覺,李小阮卻在聽見的瞬間霍然站起身回頭,手上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她不認識這個人,但她認識這個名字,她爸和原配的兒子。

劉一鳴回頭,也看見了她,然後嘴角勾起了一個輕蔑厭惡的笑,做了一個口型。

小三。

李小阮渾身發抖,怒火,悲憤,不甘和被迫承受議論的自卑混合在一起,從她的心底直燒上了腦海。

劉一鳴留給她一個嚣張的背影,就要走出食堂了。

李小阮死死地盯着那個方向,上下兩排牙齒撞在一起,只有她自己聽得見聲音。

她突然沖過去的時候,雙兖沒有防備,沒能拉住她,以至于李小阮被那個劉一鳴一腳踹翻在地上的時候,雙兖想也沒想就掏出了兜裏的水果刀。

搬寝室的時候陳娟買給她削水果的,她被訾靜言教育過後,就把這把刀帶在身上防身了,沒想到這麽快就排上了用場。

雙兖剎那間亮出的刀成功震懾住了劉一鳴,讓他一時沒有上前,但嘴裏還在罵着,“你知道你媽當小三的時候,我媽被別人說成什麽樣嗎!”

他那一腳用足了力氣,因為對方是異母妹妹,所以出腿更狠,李小阮被他踹到肚子上,眼淚早就下來了,帶着哭腔吼道,“是我讓她當小三的嗎!你以為我希望劉家昀是我爸啊!”

食堂用餐高峰期,人山人海,瞬間就爆發了一陣騷亂,女生的尖叫聲把教師窗口的老師引了過來,隔開了對峙的兩方人。

他過來就先抓要害,眉目冷厲地瞪着雙兖,“把刀給我!小小年紀就想進少管所嗎!”

這聲“少管所”讓雙兖心頭一顫,把水果刀遞了過去,老師嘴上念叨着“沒多大點的學生都不學好”,伸手來接,刀卻在半途被另一只手截了過去!

“就是這個你不稀罕的劉家昀,我等了十多年才等到他回家!”劉一鳴目露寒光,拿着刀逼近李小阮,老師反應過來要去攔他,劉一鳴卻把刀對準了他,低吼道,“滾開!”

“你冷靜一點!”老師往後退了一步,正要再勸他,劉一鳴就大力把他推開了,看着李小阮彎腰舉起了刀。

李小阮恐懼地尖叫起來,嗓子破音的瞬間,雙兖擋在了她前面,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咬着牙,能聽見刀破空的風聲,腳下已經發軟了,頭腦一片空白。

過了幾秒,聽不見風聲了,她也沒感覺到痛。

雙兖狠狠心才睜開了眼睛,她怕劉一鳴只是動作慢了點,她一睜開眼就會看見自己鮮血直流。

然而鮮血直流的并不是她。

她擋在了李小阮面前,一個更熟悉的身影擋在了她面前,右手硬生生地握住了刀,被切開的掌心鮮血淋漓。

雙兖的臉上一瞬間血色盡失,都快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在哪兒了,“……言二哥哥?”

劉一鳴的反應也不遑多讓,刺眼的鮮血喚醒了他混亂的意識,手腳冰涼,怔愣當場。

訾靜言右手握着刀,左手就劈在他的手腕上,劉一鳴松了手,訾靜言退後,刀“哐當”一聲掉到了地上。

訾靜言這才擡起手來,想摸摸雙兖的頭,卻發現自己習慣性地擡起了右手,手上全是血,他皺了皺眉,收回手對旁邊已經呆住了的老師道,“我是雙兖的家長,把人都帶走吧。”

他的語氣極為平淡,語句裏卻隐隐帶上了命令的意思,老師一醒神,也知道這事越晚處理越難交代,一手扣住了劉一鳴,另一只手把李小阮從地上拉了起來,沉聲道,“都跟我去辦公室!”

教師辦公室裏。

李小阮神情倔強地扭頭站在李媽媽邊上,眼睛已經不紅了,但臉上還猶帶淚痕,少見地露出了一副受害者的脆弱模樣。

另一家的母親則像是經常進辦公室的,穿着大紅花短裙的中年女人一來就對教導主任點頭哈腰,只是一看到另一邊站着的李媽媽,臉色頓時也不太好看了。

她前腳剛推門進來,後腳訾靜言帶着雙兖也到了,他手上的血看着可怖但傷口其實不深,在醫務室簡單處理了一下就過來了。

教導主任招呼幾位家長坐下,對訾靜言尤為熱情。這一位最近三天兩頭在學校出沒,還是校友,當然不能得罪,他心裏已經開始叫苦連天了。

兩家的家庭糾紛,偏偏受傷的是第三方,如果訾靜言要追究責任,學校也攔不住,指不定劉一鳴的那個潑婦母親會鬧成什麽樣。

教導主任心裏吐着苦水,面上還是要走程序,清了清嗓子道,“請三位家長過來,原因也都在電話裏說過了。先動手的是劉一鳴……”

劉媽媽聽到這裏,也不管青紅皂白,立刻打斷了他,“不能這麽算吧,一定是那個狐貍精養的先罵了我兒子!”

“是不是起了口角,學校當然要管。”教導主任皺了皺眉,“但也得先問清楚,不要張口就來。”

劉媽媽不情不願地看向劉一鳴,扯着嗓子道,“你就說,是不是那個小不要臉的先動的手!”

見她極力為自己開脫,劉一鳴卻梗着脖子,一言不發。

他是看不下去姓李的母女倆過得好,也是他先散布的流言,但是做了就是做了,他不想跟着他媽撒潑打滾,丢人現眼。

劉媽媽見他不說話,挑起了眉毛,正要向教導主任去讨個公道,那邊李小阮就開腔嗆道,“是他先胡說八道的,也是他先動的手!”

“小阮!”李媽媽對上劉媽媽畢竟還是心虛,見自己女兒這麽嚣張,立刻喊了她一聲。

果然那頭劉媽媽提高嗓音道,“說兩句怎麽了?打傷你了嗎打傷你了嗎?!你不是還好好地站在那裏!再說了你們這種當小三的不就活該被打!”

李媽媽面色一白,張了張嘴唇沒說出話來,李小阮被劉媽媽這種市井裏混出來的潑皮腔調氣得不輕,漲紅了臉正要反駁,教導主任及時開口阻止了這場罵戰,“都停一停!叫你們家長來就是來好好把這事解決了,在這兒一個勁地鬧能有什麽用!”

他也是見過劉媽媽不少次了,劉一鳴一直是個問題學生,都上了初三也不見消停,三天兩頭地就要請家長進辦公室。

于是教導主任轉向幾個學生道,“到底怎麽回事,你們一個一個說。”

過了幾秒,全場鴉雀無聲。

這次她們又一個都不說話了。

小三家庭與原配家庭的糾紛,兩個孩子都不願意自己撕開傷口暴露出來給別人看,只有雙兖是唯一的局外人,但她顧慮到之前李小阮的表現,思索片刻也選擇了不貿然開口。

教導主任一見這相對無言的場面,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

萬籁俱寂中,訾靜言出聲了,“雙雙,你說。”

雙兖一聽自己被點名了,心頭一驚,掙紮了一下,弱弱道,“……我可以不說嗎?”

訾靜言正一下下敲着椅子扶手的手指頓了頓,再次道,“說。”

他只說了一個字,分量卻極重,雙兖所有的勇氣只夠她違抗他一次。于是她甕聲甕氣艱難道,“小阮和他說了兩句話,就被他踢了一腳,還有……學校裏有關于小阮家裏的流言。”

她這話說的意有所指,劉媽媽立刻坐不住了,嚷嚷道,“能是什麽流言啊?我和劉一鳴他爹還沒離呢,她媽就生了她這個小賤種,當小三那可不就是事實嗎!”說着她對準李媽媽那邊翻了個白眼,欣賞着她青紅交加的臉色,在李小阮跳腳之前又把臉給扭開了。

訾靜言沒有理會她,只對雙兖淡淡道,“我知道了。”

雙兖愣了一下,想去看他的表情,訾靜言卻從椅子上站起身了,她沒能看到。

訾靜言先是對教導主任微微颔首道,“雙兖雖然和我不是一個姓,但的确是我妹妹。”

教導主任瞬間會意,連連點頭道,“那是當然那是當然,不然你今天也不會在這裏。這事要怎麽處理,學校也得聽家長的意見。”

訾靜言言簡意赅道,“我想私了。”

“可以,當然可以。”教導主任當即就對在一邊等得滿臉不耐煩的劉媽媽道,“這事呢,可大可小,那邊兩個學生都才剛上初一。既然這家的家長不打算追究了,學校也就不給處分了,幾位家長私下談吧。”

劉媽媽聽出教導主任是打算不管了,一顆倒打一耙的心還沒歇下去,張口就道,“剛上初一怎麽了?年紀小就能随便招惹男人了?學校就是這麽教育的學生啊?那我們做家長的想教育也沒用啊!”

教導主任面色不虞,正打算拿她兒子的斑斑劣跡敲打敲打她,有人先他一步開口了:

“雙兖沒有參與鬥毆。”訾靜言漫不經心地動了動裹着繃帶的手,“如果你一定要抓着不放,我可以告你兒子。”

他這句話的效果很好,成功讓劉媽媽噎了半晌才說出話來,“又不是什麽重傷……我兒子可還是未成年。”她對上李媽媽氣焰嚣張,但在訾靜言這裏她卻是理虧的一方。

訾靜言聞言态度冷了許多,不帶感情地看了他和劉一鳴一眼,緩聲道,“少管所也不是什麽好待的地方。”

劉一鳴感受到了威脅,立刻低低喊了一聲,“媽!”

劉媽媽心裏來回搖擺,最後還是怕事情鬧大了自己占不了理,終于偃旗息鼓,“那你想怎麽樣?”

“管好你兒子,不要再找她們麻煩。”訾靜言面無表情道,“這是條件。”

劉媽媽被氣得胸口起伏,重重拍了一下椅子扶手,然後猛地站了起來,對劉一鳴憤憤道,“還愣着幹什麽!走了!”

劉一鳴被她吼得一臉不爽,但還是跟在氣沖沖的老媽身後出了辦公室,走前還不忘給了李媽媽母女倆一個冷笑。

李媽媽面容苦澀,李小阮則回了他一聲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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