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八月底入學,九月初就有摸底考試。
說是摸底考試,自然不會涉及太多高中的內容,大多數還是在對初中的基礎做考察,因此雙兖并沒有擔心過考試結果。
被老師下課叫去辦公室的時候,她絞盡腦汁想了想,是塗錯答題卡了?還是卷子出了什麽問題?但是都想不出什麽頭緒。
确認自己沒出差錯之後,她忐忑不安地去了辦公室。
“叫你來是因為學校的一個通知。”語文老師的表情看上去沒什麽異樣,只是遞了一張紙給她。
雙兖提起的心落回原處,接過來一看,“征文比賽?”
“對,可以參加試試看,這是全國性的比賽,得獎了也是好事。”
說是這麽說,但雙兖還是有點不明白,遲疑道,“只有我……一個人嗎?”
“這個比賽每個年級的學生都可以參加,有的老師手裏有推薦,名額有限。”語文老師說完,話音一轉道,“高一語文組的成績已經統計出來了,上130的人年級上有十來個,但是上140的只有你一個。”
她做了結語,“回去寫一篇試一下,下星期交給我看看。”
老師都這麽說了,拒絕肯定是不行的,雙兖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語文老師滿意道,“那行,回去上課吧。”
走出辦公室之前,越過大辦公室的隔板,她看到了站在另一邊的江生餘。不過因為角度問題,他沒有看到她。
他們兩個班是同一個地理老師,同時也是江生餘那個班的班主任,他現在正皺眉和江生餘說着話,“你的成績文理中和一下,也還算可以,但是文科……和理科比起來,有點低了。”
歷屆的優秀學生總少不了那麽幾個偏科的,不是什麽稀奇事,但江生餘偏得也太過了點。數理化生接近滿分,語文英語平平,其餘文科科目全都不及格。
他問他,“是不擅長文科……還是考試的時候沒做完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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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是。”江生餘用沒什麽起伏的音調道,“就是不喜歡。”
地理老師就是教文科的,被他這話噎了一下,頓了頓才道,“你打算讀理科?”
江生餘點頭。
地理老師不死心,又道,“這才剛上高一,離分班還早,文科還是不要太差了。”
江生餘不置可否,只道,“那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地理老師臉色一僵,然後揮了揮手,“去吧,也要打鈴了。”
江生餘頭也不回地走了,地理老師嘆了口氣。
在很多重點高中,文科都不如理科吃香,帶文科班的老師為了争取好苗子都快禿頂了。
雙兖站在一邊看着,沒想到三年不見,江生餘還是這麽嚣張。
放學後她和李小阮說起這件事,李小阮理所當然道,“我早就說了他會偏科的。”
雙兖略一思索道,“不過他要是去讀理科的話,影響就不大了。”
“他那成績也不敢去讀文科。”李小阮頗為不屑地說着,突然想起了什麽,抓着雙兖問,“他的理科成績有你哥好嗎?”
雙兖愣了愣。
她只知道訾靜言的數學好,至于別的科目,她還真的不清楚。
李小阮又接着道,“是不是沒有?我好去打擊他。”
雙兖哭笑不得道,“你又想和他吵架啊?”
“誰想和他吵啊,是他招人煩!”李小阮一說這個就來氣,“上次我就一道物理題沒做出來,他居然問我是怎麽考進垠安的!”
雙兖不禁道,“你們又吵起來了?”
“……這倒沒有。”李小阮的聲音低了下去,不情不願道,“他教我把那道題做出來了。”
雙兖笑,“其實你們關系也沒有那麽差。”
“才沒有。”李小阮翻了個白眼,“不說他了,那個征文比賽,老師找你了嗎?”
“找了,讓我下星期交上去。”
“祖國好啊家鄉美啊,還是老套路。”李小阮撇了撇嘴,“我打算找一個我去過的地方随便寫寫就行了。”
雙兖笑笑,“也只能這樣了。”
她寫了滢城鄉下的那個河谷。
寫那裏的花季和雨季,寫那裏的祭祀習俗,寫河邊吃草的老牛……還有那方不大的瀑布。
洋洋灑灑寫了不少,最後被老師把作文返了回來,說是字數超了。
她對着作文紙琢磨半晌,不少地方都做了删改,只有關于瀑布的部分原封不動地保留了下來。
她沒把這個當成比賽,就像是寫作業一樣,交了就過了,沒再多去在意。獲獎的消息下來時,已經過了好幾個月,她都快把這件事忘了。
和獲獎證書一起交到她手裏的,還有一張寫作交流會的邀請函。
李小阮的作文寫得很敷衍,意料之中地沒獲獎,她湊過來看了看,指着那張邀請函問雙兖,“你要去嗎?”
“還不知……”雙兖的話說到一半,立刻改口道,“去。”
她之前并沒有細看這個邀請函,此時順着李小阮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眼就看見了交流會的舉辦地址。
北京。
訾靜言在的地方。
出發的那天,雙兖坐在垠安機場裏,檢票登機前的五分鐘淩霂雲還在跟她打電話。
“下飛機的時候記得檢查一下自己帶的東西,別落下了……在外面要跟緊帶隊的人,別落單,注意安全……”
高一上學期結束的寒假,垠安市征文比賽獲獎的學生去北京參加為期一周的寫作交流會,一共十多個人,包括帶隊的兩名老師在內。
這還是雙兖第一次沒在家裏人的陪伴下出遠門,淩霂雲有些擔心,對她的叮囑也多了些。
雙兖應着,“知道了……我會的……”
登機指示亮起來的時候,她背着包拎着一個小行李箱過去排隊,心裏有些開始着急了,好在淩霂雲終于在她上飛機前說出了她想聽的話。
“我打電話問過哥哥了,他說這幾天他不是很忙,到北京了你們再聯系吧。”
“好。”雙兖淺淺應了一聲,檢完票正要往登機通道裏走,身後有人叫住了她。
“哎,你的東西掉了。”
是個高高瘦瘦的男生,應該是高中生,但看不出是高幾的。他手裏拿着一個不大的熊貓玩偶。
那是雙兖挂在書包上的,偶然在學校門口的飾品店裏看到了,讓她想起了家裏那個很大的熊貓,就把它買了下來。
她此時因為剛才淩霂雲說的話,心情正好,對男生笑了笑,把東西接了過去,“謝謝。”
她這麽一笑,彎起的眼睛裏浮上了些許亮光,男生看得一怔,慢了半拍道,“……不用謝。”
再回神時,雙兖已經走遠了。
他急忙檢了票,跟了上去。
雙兖的座位不是靠窗的,在窗邊的第二個位置,這讓她有些失望。她還是比較享受能在舷窗邊上看雲層變換的感覺,尤其是有陽光的時候,光線破雲,金燦燦的,耀眼卻不刺眼,非常漂亮。
她坐下後過了幾分鐘,旁邊空着的位置來人了,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是一愣。
是剛才幫她撿東西的那個男生。
雙兖先反應過來了,對他點點頭,然後讓他進去了。
所有人都陸陸續續登機完畢之後,飛機還沒有起飛,雙兖把手機拿出來正準備關機,屏幕一亮,她就看見了一個未接來電。
訾靜言的,在她和淩霂雲通話中那時候打過來的,她一挂電話就忙着上飛機了,現在才看見來電通知,頓時有些猶豫。
她想給他打過去,但又覺得很快飛機就要起飛了,不如晚點再打,這麽磨蹭了片刻,空姐過來了,挨着挨着地提醒道,“請各位旅客關閉所有電子通信設備的電源。”
雙兖只好放棄了打電話的想法,但也沒關機,只是把手機調成了飛行模式,這樣的話下飛機以後可以省去開機的時間,能早點撥出電話。
這趟航班要飛三個多小時,途中有人和坐她旁邊的男生閑聊,他們似乎是同校同學,垠安另一所重點高中的學生。在他們的對話裏,她聽出了男生的名字叫談笑。
談笑風生,談笑自若……真是個有意思的名字。一想到這個,她不由自主地記起了那句“在古代,兖作地名,曾經是公主的封號”。
她低頭,臉上的表情柔和了許多,思緒再次被拉到了訾靜言的身上。
她已經……快有一年沒見過他了。
……
她的這種狀态一直持續到了下飛機的時候,北京冬日裏幹冷的風一刮過來,刺骨的寒,她打了個寒顫,立刻就被凍得清醒了幾分。
帶隊的老師在前面招呼衆人去行李轉盤拿行李,雙兖刻意放慢了腳步,落在了最後面慢慢跟着。
談笑從她身邊過,佯裝自然道,“你不過去嗎?”
對他突如其來的搭話,雙兖有些詫異,但還是禮貌回道,“有個重要的電話,等一下會去的。”
話題到此為止,談笑看了她一眼,然後向前走了,她撥通了訾靜言的電話。
提示音響了兩聲那邊就接起來了,環境有些嘈雜,他聲音低低的,“雙雙?”
雙兖不好叫他大聲一點,只好自己一邊按着音量鍵,一邊回他的話,“我下飛機了。”
“好。”訾靜言說。
雙兖等了等,沒聽到他再出聲,正當她想着肯定要挂電話了的時候,訾靜言又說了一句,“出來吧,我等你。”
這才是這通電話的結束語。
雙兖立即深吸了一口氣,往前走得越來越快,最後居然小跑了起來。拿了行李,跟着大隊伍走出出口的一路上,她心裏總嫌他們走得太慢了,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生怕錯過了那個要找的人影。
還好并沒有。
他坐在車裏,車窗是搖下的,臉上戴着一個口罩,遮住了下半張臉,在她看見他的一瞬間,他也看見了她,黑沉沉的一雙眼睛和飛揚跋扈的眉毛看得人心頭一悸。随後他打開車門,下了車。
他手上拿着一雙黑色的手套,一邊走過來,一邊慢條斯理地把它戴上。
他的方向性太強,幾乎一隊人都把目光投了過去,因為總感覺這個顯眼的男人是朝着這邊來的。
雙兖走到人群的最前面停了下來,有人先她一步出了聲,“訾靜言?”
她聞聲看去,是垠安中學的那個帶隊老師。
訾靜言的眉眼稍稍柔和了一些,雖然戴着口罩,但還是隐約能看出他對那個老師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張老師。”
張瑤沒想到能在這兒碰到自己昔日的學生,驚奇道,“你是來趕飛機的?”
“不是。”訾靜言走到雙兖面前,言簡意赅道,“來接我妹妹。”
“你妹妹?”張瑤看了看雙兖,有些驚訝。
“嗯。”訾靜言應了一聲,“今天他們應該沒有什麽安排吧?”
張瑤道,“沒有。”今天只是把隊伍帶到酒店安置好而已,稍作休息,沒有任何活動。
訾靜言颔首道,“那我就先把她帶走了。”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雙兖。
張瑤失笑,過了這麽多年,這個學生還是這麽我行我素。
她半調侃半确認地問他,“怎麽證明她是你妹妹啊?”
訾靜言轉向雙兖道,“戶口本帶了嗎?”
“帶了。”雙兖從包裏把戶口本拿了出來,遞給他。她還沒有辦身份證,乘機用的就是戶口本。
訾靜言轉手遞給了張瑤。
張瑤翻開看的時候,雙兖突然覺得有點臉熱。為了上學方便,她的戶口被淩霂雲遷到了闌州,此時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件事……她和訾靜言,一直在同一個戶口本上。
張瑤看完還了回去,輕松放行,“記得把人給我送回來啊,要保證她的安全。”
“當然。”訾靜言說着,接過了雙兖手裏的行李箱,“走了。”
雙兖把戶口本收好,急忙跟上他,又回頭向兩個帶隊老師道,“張老師,陳老師,我先走了。”
等兩個老師應下,訾靜言已經把她的行李箱放進了車的後備箱,“先上車。”
雙兖按照老習慣,坐進了後座,跟駕駛座上的人打了個招呼,“劉叔。”
“快有一年不見了,上次還是去年過年那會兒。”老劉笑道,“你是不是又長高了?看着像有一米七了。”
“沒有沒有。”雙兖擺擺手,“只有一米六八。”而且她初三就是這個身高,一年多了也沒長過,估計不會再長了。
“那也挺高的了。”老劉說。
訾靜言也上車了,他取下了口罩。鼻子和嘴唇一露出來,他整張臉的氣質就軟了很多,從冷淡變成了平和。
雙兖悄悄看了他一眼。一米六八……也不算太高吧,她還是需要仰頭看他。
訾靜言坐定,問她,“累麽?”
雙兖搖頭,她現在只覺得興奮。
“那……”他看着她,“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東西或者想去的地方?”
雙兖想了想道,“什剎海?”
訾靜言沉吟道,“現在餓不餓?如果要吃東西的話就晚點再過去。”
“在飛機上吃了飛機餐。”她問,“從這裏過去很遠嗎?”
訾靜言搖頭,“也不算,一個小時就能到。”
前排的老劉接道,“應該說,在北京去哪兒都遠。”
雙兖懂了,“太大了。”
“一到六環呢。”老劉道,“七環還沒出來。”
“畢竟是首都。”北京的房價很高,有的人擔負不起中心一些的住房,就只能往邊上挪,這個她也有聽說過。
“是啊。”老劉給車定了導航,打着方向盤開出去了。
在路上,訾靜言問雙兖,“為什麽想去什剎海?”
“納蘭容若寫過那裏。”雙兖說。
“你喜歡他?”
“詞寫得美……”雙兖頓了頓道,“感情也美。”她說完,沒有刻意去看他的反應,只用餘光掃着他。
訾靜言眸光一動,自然而然接道,“想芙蓉,湖上悠悠。倒是不覺得美。”
雙兖一怔,就聽他說,“聽着覺得懶,舒服。”
……這麽說好像也很有道理。
他原本就是個不太講究的人,能随意就絕不刻板,能自在就絕不拘謹,湖上泛舟什麽的,的确很适合他。
卧看桃葉送蘭舟啊……只可惜他不怎麽穿紅色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