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美國,洛杉矶。
赤井秀一從機場離開,坐上了FBI接應他的車。他與同事沒有多餘的客套或寒暄,只是簡單确認了目的地,就安靜地看着車輛行駛在川流不息的馬路上。
車輛的電臺廣播裏響起了播音員嚴肅的聲音:“今日上午10點43分,英國倫敦聖保羅大教堂附近發生了一起爆炸案。根據現場殘留的炸彈碎片,警方懷疑是前段時間頻繁作案的炸彈犯普拉米亞所為……”
赤井秀一阖着雙眼,像是在閉目養神。他的左手伸進外套衣兜裏,摸到了一個長方形的藥盒。
——那是一盒止痛藥,但并不是他為自己準備的。
在赤井秀一的記憶中,松田陣平緘默抽煙的模樣總有幾分孤高與寂寥。雖然他從不吝啬對別人笑,但言辭之中總是透着一股明顯的疏離感。
赤井秀一本來就不多話,松田陣平也不是聒噪的性格。很多時候他們兩人在同一個空間裏相處,都是沉默以對,卻也不會覺得無聊或者尴尬。
有時候他會在天臺上遇見松田陣平,順手給他遞一罐啤酒或是飲料,兩人安靜地喝着,一聲不吭。
赤井秀一看得出來,松田陣平身上藏着許多秘密——同樣,他自己也是這樣的人。雙方都對窺探別人的隐私沒興趣,所以默契地沒有過多的交流。
五年前,赤井秀一26歲,松田陣平23歲。
某日,他們在日本的小巷裏擦肩而過,松田陣平對他說:“我是警視廳機動隊□□處理班巡查部長,松田陣平。我知道你是FBI搜查官赤井秀一,你27歲的時候會進入一個犯罪組織成為卧底,代號黑麥威士忌。”
“你想說什麽?”赤井秀一轉過身,那雙狼瞳般的綠眸冷冷地盯着他。
松田陣平并不畏懼他的目光。“你現在有女朋友嗎?”
“沒有。”
“那我猜,你應該有一個好感對象……那個女人是叫茱蒂·斯泰琳嗎?”
赤井秀一沒有回答。
“不要跟斯泰琳交往,你會後悔的。”松田陣平告訴他,“因為你卧底的時候需要假裝和一個組織成員交往,她叫宮野明美,所以你只能和斯泰琳分手——你會同時傷害兩個女人。”
赤井秀一當時莫名其妙,感覺這人是一派胡言,因此完全沒有搭理。
直到一年後,FBI為他安排了潛入黑衣組織的任務,需要他接近那個名叫宮野明美的女人。他不想耽誤茱蒂,就在進入組織之前提出了分手。
“我無法同時愛上兩個女人,所以只能和你分手……事情就是這樣,我很抱歉。”
他想,其實這一切原本可以避免的。
在潛入組織之前,赤井秀一找到了松田陣平,表示願意給他一些報酬,希望換取更多關于未來的消息。
松田陣平向他展現了足夠的誠意。他把朗姆扮成老人試探卡邁爾、卡邁爾失誤導致赤井秀一身份暴露、宮野明美之死、朗姆火燒海猿島等重要事件的來龍去脈詳細告訴了對方,讓他自己想辦法避免。包括當年的羽田浩司案真相,松田陣平也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
赤井秀一沉默良久,問了一句:“那你知道我父親的下落嗎?”
“不知道,我也不能确定他的生死。”松田陣平攤了攤手,“但我可以告訴你,組織成員貝爾摩德将會假扮你的父親,以此試探你的母親。你的母親識破了她,卻被貝爾摩德灌下毒藥,身體變成了小孩子。”
赤井秀一并沒有完全相信松田陣平。
他始終保持着高度警惕,認真地對照着松田陣平的“預言”和未來的走向,驚異地發現它們竟然完全一致。
他意識到松田陣平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對待這個人的态度也越發謹慎。
“馬德拉死了。”
“嗯。”松田陣平若無其事地吸着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赤井秀一揚起眉梢,不動聲色地觀察着他。“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松田陣平低笑一聲。“意料之中的事。那些家夥一向多疑,寧可信其有……”
“是因為馬德拉查到了警視廳的某些內部消息,所以你希望他死?”
松田陣平沒有正面回答。
“我也只是賭一把。信不信他,或者殺不殺他,都是由組織高層決定的。”
松田陣平患有嚴重的偏頭痛,這大概是他為數不多的弱點之一。
赤井秀一曾經目睹過他發病的情景——當時FBI剛開完會,約了松田陣平商量點事。他們剛來到事先約定的地點,就看見那名穿黑西裝的警察單手撐着身旁的牆壁,呼吸聲異常粗重,看起來不太舒服的樣子。
“松田警官,你沒事吧?”茱蒂連忙扶他進屋,把他攙到客廳裏的沙發上坐下。
“我……”松田陣平只說了一個字,就不可遏制地幹嘔起來。涔涔冷汗沿着他的臉頰淌落,他只感覺腦袋像針紮一樣刺痛不斷,疼得他喘不上氣,頭暈目眩,就連放輕呼吸都會加劇痛楚。
赤井秀一蹙眉看着他蒼白的臉色,一時也判斷不出他到底有什麽病症,究竟是哪裏不适。
“松田,你怎麽了?我們能幫你做點什麽?”
松田陣平喘着粗氣,眉尖擰得死緊,艱難地從唇齒間擠出幾個字來:“頭疼……我需要、止痛藥。”
“你等一等,我馬上去買!”卡邁爾立刻轉身出門。
幸虧不遠處就有一家藥店,卡邁爾很快就下樓買了幾盒止痛藥回來。
松田陣平接過茱蒂遞來的溫水,吃下了兩片止痛藥。因為強烈的暈眩感,在吞咽藥片的一瞬,他又惡心得差點吐出來,最後硬生生忍住了,強迫自己把藥物咽下去。
在等待藥物起效的期間,他的一頭卷發已經被淋漓冷汗浸濕。他死死地摁着右側的太陽穴,倒在沙發上輾轉反側,咬緊牙關強忍着不讓自己□□出聲。要不是有一群FBI站在旁邊,他簡直想用頭撞牆,說不定撞暈了就沒那麽疼了。
赤井秀一看着他飽受折磨的情狀,欲言又止。他想,或許這就是成為“預言家”的代價吧。
半個小時後,松田陣平的神色終于緩和了點,慘白的臉龐上也恢複了些許血色。他深呼吸數次,直至氣息恢複順暢,總算感覺又活過來了。
“松田警官,你好點了嗎?”茱蒂擔憂地用紙巾幫他擦了擦汗。
松田陣平接過紙巾自己擦汗,懶懶散散地躺在沙發上休息,還有閑心跟她開玩笑:“你說呢?我這條命都是你們給的。”
旁邊的赤井秀一與卡邁爾、詹姆斯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
後來,FBI的幾位探員養成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習慣——每次他們去和松田陣平見面,都會記得帶上止痛藥,以免發生意外。
“不知道你拆除炸彈需要什麽型號的工具,我就把整個工具箱拿過來了。”
松田陣平打開了赤井秀一送來的工具箱,發現裏面裝着大大小小各種型號的鑷子、剪刀、螺絲刀、膠布等工具,不由失笑。
“其實用不着這麽多,我只需要最常見的那幾種就行了。”
赤井秀一沒有搭腔。
他靜靜地看着松田陣平專心處理面前的炸彈,直至倒計時停止、液晶屏幕熄滅,用時不過3分鐘。
“怎麽樣,沒騙你吧?在這方面,我可是專家。”松田陣平合上工具箱,得意地朝他勾起嘴角。
赤井秀一微微颔首,拿出一盒藥遞給他。“上次你說,eve止痛藥副作用太大,我就給你買了英國産的布洛芬。這種藥的副作用比eve小,你可以試試。”
松田陣平接過那盒藥,似是有些驚訝。他将藥盒裝進衣兜,眼底的笑意真切了幾分。
“謝了,赤井。”
……
“赤井,我們到了。”
行駛中的車輛緩緩停穩,面前是一間名為“賓都”的酒店。周邊的高樓大廈閃爍着缤紛華麗的霓虹燈,更襯得這間普普通通的酒店毫不起眼。
“你先在這裏休息,過兩天我再送你回華盛頓。”
“好,辛苦你了。”
赤井秀一下車時,美國的天空依然漆黑一片。這裏的二月比日本要冷,夜晚的氣溫低于5攝氏度,淅凜寒風從他身邊擦過,吹起黑色的長外套。
他邁着堅定的步伐走進長夜,猶如一柄破開黑暗的利劍。
“普拉米亞又在英國作案了?”
艾蕾妮卡剛看到新聞,就通知了英國的朋友們,讓他們注意安全。普拉米亞總是在各國流竄作案,即使納達烏尼奇托基提的成員遍布全世界,也拿她沒辦法。
他們都有各自的工作和生活,如果沒有絕對的把握能抓住普拉米亞,很難把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而僅憑零散分布在某個國家的成員,是對付不了普拉米亞的。
艾蕾妮卡先前聽說普拉米亞安裝在日本的幾個炸彈被人拆除時,曾經懷疑過松田陣平沒死,卻抽不出時間再去日本調查了。她是單親媽媽,一邊努力工作養活自己和兒子,一邊操心孩子的學業問題,已經很不容易了。
她想,但願松田陣平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這段時間,松田陣平依然會時不時給同期們發消息。這次他留了個心眼,把所有消息都存放在手機便簽的軟件裏,這樣就不用擔心會把信息發出去了。
“班長,我最近認識了另一個世界的你。你在這裏生活得不錯,和娜塔莉的婚事也提上日程了。可惜我和你不熟,沒辦法參加你的婚禮。”
“零,你覺得我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讓這個世界的你多相信我一點?”
“景老爺,你也給我出出主意吧。有時候給你們幾個寫信息,就好像在給萩發信息一樣——我知道你們不會回複我了,但我還是會繼續寫。”
“萩,這個世界的你不太好接近啊。不過,我還是會努力的,希望我們的關系能有好轉的一天。”
松田陣平也看到了普拉米亞重新開始作案的新聞。
可惜他是個警察,每次出境都需要寫申請,他也不可能扔下自己的工作不管,滿世界追着普拉米亞跑。
他想起上次成功拆除炸彈的經歷,索性畫了一張炸彈結構圖,并在圖上标注了最快捷的拆除方法,将它發送到各國警方的公務郵箱,希望能幫上點忙。
——這時的他并不知道,從前的自己也做過一模一樣的事。兩個松田陣平的命運軌跡逐漸重合,彙聚成一束星河般絢爛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