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殡

出殡

出殡的那天天陰極了,下着下雨。于斯年拉着顧亦的手站在一旁看着那群虛僞的大人哭。

王麗也來了,奔馳停在家門口,她穿金帶銀地被人扶着進來,肚子微微隆起,身後跟着兩個保镖。精心做的頭發披散着,畫着烈焰紅唇,撲了厚厚地一層粉。

于斯年站到顧亦身前,警惕地看着王麗。王麗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滿是嫌棄道:“怎麽就穿成這個樣子?你爸呢?”

“我沒爸。”于斯年說:“你走遠點,身上的味道熏到我了。”

王麗臉色一變,踩着高跟鞋就要來打他,于斯年拉着他哥向旁邊躲了一下,王麗一巴掌打了空,臉頓時氣成豬肝色。

“你給我過來。”王麗說着,不耐煩地拽住于斯年肩上的布料。

顧亦握住于斯年的手腕,擋在他身前,面色微冷:“放手。”

王麗一手護着肚子,一手緊拽着于斯年不放。

“他是我兒子,你一個外人插什麽嘴。”

“他是我哥。”于斯年搶話着,若不是有血緣這一層關系在,他和王麗又能有哪門子關系。

“哥?”王麗嗤笑,“于斯年你真是能耐了啊。你以為你叫他哥,他就對你履行一個做哥的責任了?”

于斯年反問她:“我叫你媽,你不還是抛棄我了?”

當衆提起這件事,王麗青一陣白一陣,收回拽着于斯年的手朝站在一旁的保镖揮揮手。

保镖遞上一張濕紙巾。

王麗仔仔細細擦着手,冷笑着:“我是你媽,怎麽會不要你。”

從來都是這樣。

于斯年後退,後背貼着顧亦的肚子,顧亦察覺他情緒不對勁,伸手攬住他的肩膀,帶人到屋裏,任王麗在後面怎麽說,兩人都沒有理會。

于斯年坐在炕上,顧亦倒了杯水放他手裏。

“哥。”

“我在。”

于斯年拉住顧亦的手,低頭久久沉默着,顧亦陪在他身邊,時刻觀察着于斯年的情緒。

小時候,王麗每次打過他,把他丢在小巷子裏,把他鎖在破屋裏,把他關在門外一整夜後,都說“我是媽媽,不會不要你。”可是她後來還是走了。

直到外面傳來于建國的聲音。

于建國晃着身體走進來,靠在門框上,醉醺醺的喝了一口酒,說了聲“小雜種”砰一聲把酒瓶摔碎在地。

“你還有臉來,你來做什麽,看你老子笑話嗎?”

于斯年被吓了一跳,躲在顧亦懷裏,顧亦冷眼看着于建國,說:“出去。”

“出去?你叫我出去?”于建國指了指自己,大笑着喘不上來氣了才停下,拍拍胸脯,砸吧着嘴繼續道:“這是我家。顧亦,老頭子死了你還以為這個家有人向着你呢?”

“還有你,見了你老子我,躲他身邊做什麽?”于建國說着吐了口唾沫。

“我呸。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顧亦,你說,昨晚上老頭子都跟你說什麽了,房産證在哪,他留下的錢是不是都給你了?!”

“哥。”于斯年拉拉顧亦的衣角,眼裏寫滿了‘帶我走’三個字。顧亦看他,懂了他的意思。

站起身背起于斯年向外走,經過于建國身旁時,于建國死死盯着他們,到了外面就見披頭散發的王麗和幾個婦人對罵着,屋內也傳來劈裏啪啦砸東西的聲音和于建國的唾罵。

“都走都走,婆娘跑了兒子也不認我。”

“顧亦你就是給我養兒子的命,你永遠也甩不掉我于建國!”

“老頭子留下的東西都是留給我的,我才是他兒子,我才是他兒子。”

于斯年捂住顧亦的耳朵,在院子裏幾十號人的注視下,到靈堂磕了頭,燒了紙錢。

要離開時,王麗一把拉住他,厲聲道:“你幹什麽去。老頭死了家産就是你的。你不能走。”

于斯年冷眼看着她,說:“我不要什麽家産,我要回家。”

“這就是你的家!”

“不是。”

他在這從來都沒有體驗過家的溫暖和愛,一個只有肮髒唾罵的地方怎麽會是他的家,一個在他發高燒卻被關在門外的地方怎麽會是他的家。

他真正的家,有哥哥,有倒插着刺的仙人掌。

王麗深喘着氣,擡手一巴掌打在于斯年臉上,王麗臉上盡是猙獰,死死瞪了一眼他轉而看向站在一旁的顧亦。

“王麗。”顧亦壓着火氣,王麗使得力道不小,于斯年的臉一下子就腫了。

“顧亦,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想什麽,隔三岔五的往這跑,不就是為了老頭子那點錢?”王麗冷笑,梳了梳頭發繼續道:“人也死了,我就明着告訴你,顧亦,你該不會真以為你的身份證件是被于建國偷走藏起來的吧?”

于斯年心裏咯噔一下,看着王麗戲谑的眼神,他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不要說,求求你。不要說出來。

“是老頭子,趁你出去,拿走你的身份證給于建國,也是老頭子截胡了你的錄取通知書。是為了什麽呢?”王麗摸着于斯年紅腫的側臉,眼裏盡是笑意與瘋狂,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化作利刃刺入于斯年的心裏。

“因為他知道,我浪蕩只愛錢,于建國為了賭賣兒子的勾當也不是做不出來。他不想你走,他要你給他養孫子呢。”

轟隆

天陰沉沉的,雨一下就下大了,雨點砸在身上痛極了。于斯年碰了碰他哥,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聲。

“哥。”

顧亦嗓音很啞,眸色暗沉。

“出殡。”

顧亦停在地頭沒有進去,于斯年站在他身邊,遠遠地看着棺材入了土。雨水模糊了眼眶,于斯年摸了把臉,眼睛紅腫,大顆的眼淚和雨水融在一起,身體因極度恐懼和害怕發着抖,指甲刺破了掌心的肉,于斯年在身上擦了擦手掌心的血跡,拉拉顧亦的衣角,擡頭看他。

“哥,你會不要我嗎?”

他聲音發着抖,渾身布滿冷意,手指僵硬地動一下就鑽心的疼。

在雨幕裏,來出殡的人散去,于建國和王麗對着罵了好一會兒朝着相反的方向離開。

雷聲密集,于斯年聽到那微小的音量。

“走吧。我們回家。”

晚上兩人吃了面條,顧亦從始至終沒說一句話。于斯年心不在焉地洗了碗,準備好睡衣,收拾了屋子。

于斯年抱着衣服站在浴室門前,顧亦從浴室出來,徑直走過他,坐在床上擦幹頭發躺下,蓋上被子一動不動。

于斯年在原地站了會兒,走近浴室洗澡。

水流順着皮膚蜿蜒而下,淌進了下水道裏。于斯年手揉着頭發,泡沫不慎流入眼睛裏,刺痛一陣後于斯年揉揉眼睛,大腦放空着,他該怎麽辦,他不想離開……

關掉屋裏的燈,于斯年平躺下,看着天花板腦子裏不斷回蕩着白天的畫面。眼睛很酸很澀,眼淚順着眼角流下隐入發間。

從前他一直認為,顧亦沒上成大學,都是于建國的錯。

過了今天他才發現,他爺爺才是主謀,于建國只起到了輔助的作用。爺爺做這一切的原因都是為了給他的未來找個靠譜的保障。

而顧亦,就是他爺爺給他挑的保障。

他,才是那個原因。

如果沒有他,顧亦會拿到錄取通知,會去到期望中的大學,會擁有屬于自己的燦爛人生。

“哥。”于斯年壓着哭腔,忍着哽咽,在被窩裏摸索到顧亦的手緊緊握住,稍稍側身又叫了他一聲:“哥。”

顧亦過了一會兒,伸手把于斯年抱在懷裏,輕聲說:“睡吧。”

睡醒了,就都過去了。

于斯年渾身僵硬,耳朵貼着顧亦的胸膛,聽着他的心跳,窗外蟬鳴此起彼伏。

這夜,兩人都沒有睡着。

第二天一早,顧亦起來洗嗽做了飯,留張紙條就出去工作了。聽到外面門關上的聲音,于斯年才睜開眼睛才床上下來。

推開門走到桌邊拿起紙條。

[我出去了,早飯記得吃。今天會降溫,出去的話記得帶件外套。]

啪嗒

眼淚砸在紙條上暈染開黑色的字跡,于斯年用紙巾擦了擦紙條上的淚痕,放在筆記本裏夾着,合上抽屜回到餐桌前坐下吃飯。

晚上顧亦回來時,顧亦和往常一樣對他。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兩人按部就班的繼續生活。

暑假轉瞬即逝,九月于斯年踏入中學的校園。中學離家很遠,有早晚自習了,于斯年和顧亦商量了一下,決定住校。

開學這天,顧亦請了半天假來送于斯年上學。

顧亦放下于斯年的東西,确認東西帶齊沒有落下了之後,交給于斯年一部手機,說:“有事就給我打電話,知道嗎?”

于斯年接下手機,垂着腦袋問他:“哥,你會來看我嗎?”

“會。”顧亦摸摸他的頭發,再捏捏于斯年的耳垂,說:“在學校有人欺負你,就給哥打電話,知道了沒?”

于斯年伸手抱他,手摟住顧亦的腰,腦袋在他胸口前蹭了又蹭,發頂撓着顧亦的下巴。

“哥,我會好好的。你要放心我哦。”

“嗯。”

于斯年在學校過着四點一線的生活,宿舍、食堂、教室、廁所連抽轉。顧亦每隔一兩天就會來學校看他,也總會帶着一塊小蛋糕給于斯年。

于斯年坐在牆邊手裏拿着顧亦給他帶的草莓小蛋糕,滿足得神色像只吃飽喝足的小貓,乖乖的,摸摸他的頭就會注視着你的眼睛笑。

“哥,你不用來那麽勤的,太遠啦。”

“想來看看你。”顧亦拉拉他身上的外套,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于斯年長個了,身上穿的褲子有些短,腳脖露在外面。

于斯年傻笑着,心裏甜膩膩的。

“哥,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我回去上課啦。”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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