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是夜，零星幾顆星子挂于蒼穹上。
營帳內，梅似雪還在給赫連燕月上藥，後者左臂的血止住不少，他忽然想起那天赫連燕月肩頭洇出的血跡。
“你這裏是不是也受傷了？”他的手觸碰上赫連燕月肩頭衣襟。
“無事。”赫連燕月按住了他的手。
梅似雪總感覺他在隐瞞什麽，又追問道：“可我當時明明看到血了。”
這時，簾帳被人掀起。
梅似雪的視線随之遠去。
只見圖魯努匆匆走入營帳，說道：“那大虎算和吾良族少主一頭，又算狼族一頭，加上我圍獵的三頭公鹿，還有烏蘭徒他們捕到四頭獐，現在與吾良族一致。”
“那少主就是故意的。”
鹹誠随之怒氣沖沖地跟了進來，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錘着桌案，憤怒喊道：
“媽的，我就沒見過這麽無賴的少主！他怎麽不把兩頭大虎都算他頭上！！！關鍵長老居然還同意了！真他媽令人費解。”
“鹹誠。”圖魯努示意他噤聲。
“喔，主上，小王妃也在啊。”
鹹誠冷嗤一聲，他一向對梅似雪不怎麽看好，但礙于狼王威嚴，也不敢多說什麽。
Advertisement
阿蛾最不願讓梅似雪受氣，他也學着鹹誠的模樣，沒好氣地說道：
“哼，不然在哪。”
“好了，沒事的。”
在氣氛劍拔弩張之前，梅似雪放開赫連燕月，把氣憤填膺的阿蛾拉了回來。
忽然，門口的小卓瑪說道：
“主上，吾良族少夫人求見。”
赫連燕月撐起頭，淡道：“進。”
吾良族的下屬把一箱箱藥材搬進來。
鹹誠翻了個白眼，咕哝道：“說曹操到曹操到。這些藥材就跟誰稀罕一樣。”
“狼王殿下，別來無恙啊。”
一位體态飒爽、身量高挑的年輕女子走入營帳，她先是睥睨着衆人一遍，旋即抱臂道。
之前圍獵時不見少夫人的身影，現在倒是突然出現。梅似雪也有些奇怪。
吾良族少夫人語氣絲毫不亂：“方才聽到幾位的言語，應當是誤解我們吾良族的品行了。既然長老認定狼族與吾良族平局，故此長老拟定明日繼續比試。”
“怎麽比？”
梅似雪眼眸微微一冷。
吾良族少夫人回答道：“十三族長老決定明日舉辦八箭投壺。誰投的籌數最多，誰就拿下魁首，獲取金弓。”
鹹誠一聽就感覺不對，他滿臉愠色，心直口快道：
“這不公平。誰不知道你們吾良族投壺技藝高超，何況主上現在身上有傷，就非得選在明日？”
少夫人身邊的侍女頤氣指使道：“我們少主也受傷了。我們已經料到你們會這麽說了。所以，我們派少夫人上場，你們那邊任選一人。如何？”
吾良族向來心高氣傲，既然選派少夫人比試，肯定有他們陰險的目的。
何況誰都知道，在狼族裏，圖魯努對投壺的技藝并不熟悉，要論場上接觸過投壺的也只有鹹誠了。
鹹誠對她翻了個白眼：“我上就我上。”
翌日清晨。
長風呼嘯草原而過，春獵場上，青銅環壺和十六支箭已經準備妥當。
底下十三族的人議論紛紛，交頭接耳開始對勝利方下注：
“狼族最擅長騎射的也就是狼王了，要論投壺還是吾良族更勝一籌。三張羊皮，我壓少夫人！”
戎族少主耶律玉聽到這話，耳廓微微一動，氣憤地說道：
“胡說八道，我就壓狼族，壓赫連哥哥，二百兩茶葉！”
旁邊的人嗤笑道：“還壓狼王呢？你是不是忘了狼王身上有傷，最後的依托都沒有了。”
耶律玉錯愕睜大雙眸：“啊，赫連哥哥受傷了？”
“是啊。應該還是昨天夜裏的事情。我聽說啊，赫連燕月被令迦玉陷害，差點送入虎口。那小王妃看着柔弱，居然把那頭大虎打得半死！”
那人眼眸悄悄擡起，目光落在赫連燕月和正在為他偷偷換藥的梅似雪身上。
“小王妃真這麽厲害？看着瘦瘦小小的，我還以為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點心。”
“我草原兒女，就是勇猛。這不是吹的。”
衆人唏噓不已。
耶律玉握緊拳頭，死死盯着臺上吾良族少主的背影，低低地斥責道：
“該死的令迦玉！他今天分明就是故意的。”
旁邊的人搭上他的肩，漫不經心地說道：“少主既然壓了，那就不反悔了。二百兩茶葉啊。”
“哼，不反悔就不反悔！”
耶律玉咬牙切齒。
高臺上，吾良族少夫人先手，她從侍女手中接過一支箭矢，對準遠處的青銅環壺瞄準。
但出乎衆人意料的是，在她瞄準之後，竟然轉過身，讓侍女用發帶蒙住她的雙眼。
她唇角輕輕一勾，将三根箭矢往背後擲出。
随着衆人的一聲驚呼，有兩根箭矢正中壺中！
長老席為首之人道：“耳壺，是六籌。”
“這麽厲害。”
耶律玉太陽穴突突的跳。
剛開始的有初給足了在場人的壓力。
“這有何難？”鹹誠接過箭矢。
他拿過四根準備往銅壺環裏投，卻被吾良族的少夫人的侍女攔住了：
“少夫人方才是背身投的，鹹誠大人理應也蒙眼背身投才對。”
鹹誠執箭的手一僵：“從未有過此類明文規定。”
“春獵就是為了公平起見。既然當下就是統一難度，為何不可？”
無法，鹹誠走上前去，蒙上眼後的他視線一片漆黑，四根箭矢擲出。
“啊！”
一位身着皮裘的長老眼見箭矢劃過面前，趕忙跳将起來，還是不免被其劃破了相。
那位長老捂着挂彩的臉，心有餘悸地說道：
“敗、敗壺，零籌！”
鹹誠不信邪，再次摸索着執起箭矢，往身後擲出：
“敗壺！零籌。”
偏偏吾良族少夫人那裏依舊運籌，“耳壺、四籌”、“三籌”等聲連續不絕，不一會便到了十五籌，反觀鹹誠這裏，無一例外都是零籌。
鹹誠摘下發帶，扔下剩下最後兩根箭矢，破罐破摔道：
“我不投了！”
圖魯努趕忙追了上去：“哎，鹹誠你等等，等一等啊！”
但是那位侍女依舊不依不饒，說道：
“我倒是覺得，既然已經讓少夫人上了，為了公平起見，倒不如讓狼族的小王妃親自上。”
衆人錯愕擡眸，梅似雪清晰地聽到竊竊私語的聲音：
“真讓小王妃上，這不更說不過去了嗎？”
“你聽不懂的嗎？吾良族就是故意的。”
不過是吾良族使出的激将法，想要給一向與之分庭抗禮的狼族一個下馬威罷了。
而梅似雪也沒有辦法拒絕。
畢竟一旦拒絕，必定讓狼族蒙上逃避的冤屈。
圖魯努聽到這話，迅速折回後難以置信道：
“你們這是欺人太甚！”
“我上。”梅似雪忽然站起身。
赫連燕月輕輕握住他的小臂，問他：
“你真不勉強麽。昨日之事若你受驚，可以不必勉強，也不必有壓力。”
梅似雪會心一笑道：“如果真的相信我，不妨讓我試一試。”
赫連燕月點頭：“自然信你。”
“只要你信我，這般就好。”
梅似雪回應似地按着赫連燕月的寬大手背。
令迦玉此時已是迫不及待想要拿下黃金弩，走這一套流程讓他疲憊至極，便繞到長老席後的冷武架前，打量起那把黃金弓。弩，饞得幾乎要掉口水。
要知道，伴随上一任族長征戰殺伐、奪得無數軍勳的金弓，是多少草原男兒的夢寐以求之物，不僅象征着榮耀，也象征着在十三族的權勢。
令迦玉反複踱步，商量道：
“現在已經十五籌了，那梅似雪怎麽可能中那麽多籌。剩下的兩箭，要不就別傷了兩族和氣了，直接讓給我們好了。”
幾位長老互相對視一眼。
事先與之串通好的長老有些難以拉下面子，一邊瞧着赫連燕月的神色一邊不安地捋着長髯，小聲勸阻道：
“好了，那狼族王妃還沒上場呢。”
令迦玉背過手，依依不舍地瞧着那金弩一眼，把手從上面放開：“也是。”
反正遲早是他的。
紛紛議論中，梅似雪拂袖而起，輕快地走上長階。
他張揚地擡起手，自信滿滿地說道：“放心，屬于你的榮耀，我都能給你拿回來。何況，兩箭綽綽有餘。”
而在吾良族少主夫人那裏，已經擲出了最後的一箭。
“浪壺，十四籌！”
吾良族累計已經二十九籌。
衆人因此也來了興致：“我的天啊，就剩下兩箭了，至少得到二十九籌才能堪堪平手。”
“就是，我就沒見過兩箭能到三十籌的。”
……
“少夫人，又見面了。”梅似雪說道。
吾良族少夫人正由着仆役活動手腕關節，聞言她微微颔首瞧他，不怎麽在意地眯起眼，說道：
“許久不見，我要對狼族王妃拭目以待了。”
“自當會不負衆望。”
梅似雪站在青銅頭壺跟前，将箭矢捏在兩指之間，只是瞄了一眼便轉過身，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我、我來為王妃束發帶。”
小卓瑪雙手執起發帶，她踮起腳尖，為梅似雪小心翼翼環好，目光也有些擔憂。
“沒事，不怕。”梅似雪安慰她。
在場之人無一不把心懸在嗓子眼。
不過思量半晌，梅似雪擲出第一箭。
“中耳，十籌。”
……
“中了中了！”
“居然一發就中了！”
衆人歡呼。
雖然第一箭是良好開端，偏偏梅似雪手中還剩下，想要完勝幾乎不可能。
但梅似雪依舊執起了最後一根箭矢。
這次至關重要，但是即便是再中耳壺，也是十籌，加起來也與二十九籌相差甚遠。
卻見擲出的箭頭正巧沒落地，大段都卡在壺邊。
一位長老震驚道：“這是……依竿？是二十籌！！”
圖魯努心中的郁氣頓時消散，他叉着腰，贊賞道：“就一籌的差別啊！我以為狼族這回徹底完蛋了呢，沒想到小王妃原來這麽厲害！”
加起來一共三十籌，竟然真的比少主夫人多了一籌。
戎族仆役興奮萬分，就跟自家少主奪得魁首一般，瞬時雀躍起來：
“少主，少主！咱們終于不用虧損兩百兩茶葉了，而且還能拿好多羊皮呢。”
那耶律玉雖然牙根有些泛酸，雖然他平日看不慣梅似雪，但好在也打了其他部落的臉面，心中竟然有些暢快之意：
“還好，嫂嫂倒也并非無用之人。不愧是赫連哥哥倚重的人。”
聽到這話，令迦玉渾身不舒爽，他皺起眉：
“依竿是什麽東西，怎麽可能是二十籌！？”
少夫人走下高臺，卻并未表現得如他般急躁，她只是與令迦玉并肩而立，長籲道：
“我看的清清楚楚，就是依竿。理應是二十籌的。”
“可惡。”耶律玉不甘心地握起拳。
……
一片喧嘩中，梅似雪扯下發帶。
但令迦玉已經取下了黃金彎弓，握在掌心死活不放。
他怎麽都想不到自己會敗在一個看起來平凡而瘦弱的人身上，明明想利用梅似雪趁機羞辱狼族，卻沒想到梅似雪這般厲害。
梅似雪解釋道：“這可不光是吾良族一族的玩法。少主應該沒有想到，金陵人最為擅長投壺吧，如果我第一籌偏離一點，那便是兩次倚竿。”
他甚至是故意拉開一籌的差距的。
“所以少主要願賭服輸哦。”
梅似雪莞爾，繼而攤開手。
黃金弓。弩不情不願地遞予梅似雪手上。
梅似雪把金弩高高舉起，看向赫連燕月。
日光下，弓身閃耀無比，一如許多年前稱霸十三族的大族長那樣，受衆人仰目。
梅似雪跑的不快，他緊緊攬起赫連燕月寬厚的肩身，如同春光般的，闖入後者整個世界。
這還是梅似雪第一次主動與他靠近。
他其實不想讓別人他們如此親昵，他害怕有心之人會盯上梅似雪，趁着自己不留神的時候用梅似雪作威脅、傷害他。
但赫連燕月改變主意了。
就算全天下都發現他的喜歡怎麽，就算都觊觎梅似雪又怎麽樣，只要他能保護好梅似雪，只要他不放松任何警惕，梅似雪就不會受半點委屈。
梅似雪像是展示教書先生今天獎勵的孩子似的，把那把黃金弓弩反複展示給赫連燕月看。
他滿眼是星子，期盼地說道：
“你看，我做到了。你要不要獎勵我什麽？”
“你想要什麽？”
順應地攬了回去，溫柔地拂過他的發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