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謝哲回憶錄

謝哲回憶錄

“外面又沒有你們魔教弄得什麽迷宮陣法,我怎麽會找不到路,現在我是領命來到滄州,有正事要做的。”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見到南宮太激動了,不等南宮詢問,謝哲便事無巨細地把來龍去脈交代的清清楚楚。

說罷,才發覺自己對于面前這個反派人物太過知無不言,好不容易冷卻下來的臉又開始滾燙起來。

謝哲後悔地捂住嘴巴,忘了懷裏抱着的南瓜,只聽咕咚一聲,七八斤重的大瓜急速墜落,結結實實地給了他的腳一記重拳。

這下臉更紅了,羞的、痛的、急的,豐富多彩,多姿多味。

“你要做什麽?”

搞不清楚狀況的南宮以為謝哲想要砸自己,低頭看看滾落在腳邊的南瓜,又擡頭看看滿臉緋紅的謝哲,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給你的腿道歉。”

謝哲蔫蔫的,“剛才踩了你。還有上次的話,我要向你道歉。”

借此機會,謝哲主動提起在滄鼎宮的日子。這些天他想了很多,關于謝理的事他确實有些口出傷人了。

如果在一個人瀕死之際還要去四處打聽他的身份,然後衡量是否值得施以援手的話,那還能叫做救人嗎?

救人是沒有錯的,他不會後悔拯救一條生命,更不會因為救過一個壞人而投鼠忌器,再不敢對人施以援手。

見死不救非好漢所為,救錯了,下次見面殺回來便是。

況且,謝哲也沒有覺得自己救錯了人。

至少在聽了南宮的故事以後,謝哲認為自己在飯桌前的話太過沖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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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句話?我不配穿白色的衣服?”南宮不知道聽沒聽懂,言語間還是帶着開玩笑的意思,歪頭去追謝哲閃躲的眼睛。

不想被南宮看出心思的人繼續專心看地面,聽到他滿不在乎的調調,也不好意思再去解釋什麽,自暴自棄道:“你說是就是吧。”

南宮終于發現他的不自然,但是摸不清緣由,還以為是他在盟裏受了委屈,不敢多問,只能模棱兩可地逗他玩,說道:“今天怎麽回事?是不是哪個沒長眼的招惹你啦?”

謝哲不語,繼續用眼神殺死地上的螞蟻。

“你不說,我就瞎猜了啊。”南宮不嫌冷場,弓腰屈身,在謝哲眼睛與地面的交流距離中間橫插一臉,用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截住他的視線,并嘗試交流:“你的師哥師弟們欺負你武功蓋世第一,讓你用輕功運送蔬菜,是不是?”

“我呸!”謝哲被他的腦洞氣笑了,濺出的口水剛好噴了南宮一臉。

南宮躲避不及,被迫洗了一把臉。

這可慌了謝哲,抓起袖角便要給他擦臉,結果因為太着急,力氣使大了,一拳把人錘到了地上。

本來南宮的站姿就夠扭曲了。哪裏抗得過天生蠻力的謝哲倉促一拳。

只來得及發出哎呦一聲,便應聲倒地,和南瓜滾到一處去了。

眼看地上南瓜南宮傻傻分不清,謝哲急的更加手忙腳亂,想去扶人又想去撿瓜,拍不清先後順序,索性靜止不動,站在原處罰站。

可憐南宮一人身殘志堅地撐住南瓜從地上灰撲撲爬起來,激昂塵土撒歡地向外跑,謝哲捂着鼻子向後跳了老遠,嘴裏喊着好髒好髒。

就是這樣一句無心的話,讓抖擻袖子的南宮瞬間凍住,兩只衣袖大展,仿佛老鷹準備起飛。

看到南宮錯愕的表情,謝哲尴尬地放下手,眨巴着眼睛猶猶豫豫地在原地磨蹭鞋底。

他覺得南宮一定是傷心了。換作是誰,被人扇了一巴掌又袖手旁觀看着,最後還嫌棄地使用輕功跳到一邊去,都沒辦法再裝大人不計小人過了。

“對不起……”謝哲代入自己後,瞬間覺得自己特別不是人,忙萬分誠懇地致歉。

大鵬展翅的南宮摔啞巴了,眼睛死死地釘在謝哲的眉毛上,想通過兩道細長的眉毛讀出他二十年的人生軌跡似的。

謝哲見狀,心情更加忐忑,也顧不上什麽男男授受不親了,跑過去扳住他的肩膀,關切地問道:“傷到哪裏了嗎?”

“沒。”

神游太虛的魂終于歸位,南宮垂眼看了看挂在自己臂彎處的衣袖,心中百感交集。

他忽然想起在滄鼎宮那會兒,他和謝哲比劃了幾下劍法,之後兩人坐在院子裏的臺階上,談論起一個人的修為高度,究竟是天生注定還是後天苦練。

最後兩人一直認為,先天決定天分,後天決定精度。

那時候,謝哲還告訴他,像自己這種孤兒,之後長大要做什麽,是聽天由命的。

只是他碰巧被江湖高手撿到了,又碰巧被高手發現自己天賦異禀,這才走上了習武之路。

“如果是個屠夫撿到我,那我以後多半會是個殺豬特別利索的小屠夫。”

謝哲分析的頭頭是道,知道自己在孤兒的行列中屬于幸運的一員。他不會怨恨師父對自己的嚴加管教,也不會再計較師父對他下山上山的苛刻條令。

“在我們輝山派,入了派道理上是不能再下山的。其他師兄師弟師姐師妹什麽的,大多都是受夠了人心利欲的烏煙瘴氣,主動跑到山上避世的。只有我,尚在襁褓就被師父撿回去,從來沒見過山下的風景。”

“所以說,你現在離開輝山派加入烏盟,就再也不能回去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我師父最疼我,才不會這麽絕情呢。”謝哲滿不在乎,神秘兮兮地用手擋住一邊臉,小聲透露道:“我不能上山,但是我師父可以來找我。”

所以你師父不用遵守這個規定嗎?

南宮看了看四處無人,鳥不拉屎的庭院,一臉鄙夷地瞅着說悄悄話的笨蛋。

他甚至懷疑,不能下山這個規定是專門為面前的謝哲貼心設計的。

這麽呆的漂亮孩子,走丢了多可惜啊。

不知道若是謝哲師父知道自己撿來的便宜徒弟現在正其樂融融地跟武林第一大魔頭緊緊挨在一處讨論門派八卦,會不會氣的從輝山直接殺下來。

“我師父對我好吧?”聽不到南宮心裏話的謝哲還得意洋洋地笑着,不管別人到底要不要聽前因後果,一張嘴叭叭的停不下來。

“其實師父本來也不同意我下山。我從小便住在山上,以為山就是整個天下。直到郭琳他們大包小包地爬山上來,我方得知之前全是我坐井觀天。郭琳的哥哥趁家裏不注意,偷偷溜上山拜了我師父為師。後來被家裏人發現了,全家人興師動衆地跑到山上來,郭王林不走,他們就堵在大門口安營紮寨誓不罷休。”

“他們大人吵大人的,我和郭琳兩個小孩看對了眼,玩得不亦樂乎。我在山上從沒見過他那樣機靈的小孩,他在山下也沒見過我這麽單純的夥伴。我們兩個玩的火熱,每天都要跑到他哥房門前磕頭,求他一定不要出來,不然我們兩個好朋友就要生離死別了。”

說到磕頭的時候,謝哲回想起當年的蠢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最後郭王林還是跟着父母回去了。因為我和他弟兩個小孩實在太吵,本來無論是在山上還是家裏,都只有一個小孩吵鬧。誰知到最後,變成兩只蒼蠅嗡嗡地在他耳邊轉不說,還到處追着給他磕頭……”

“盡管如此,我和郭琳還是成為了最好的朋友,他答應我,除了過年,每月初一都來山上找我。”

南宮越聽越迷糊,搞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聞樂見的輝山門規突然變成了百無聊賴的好友秘史。

“這跟你師父有什麽關系?”南宮不懂就問,巧妙地打斷了謝哲的《好友回憶錄》。

“當然有啊,你聽我繼續說嘛。”

謝哲心平氣和地沖他擺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繼續說道:“那時候我才十幾歲,有個同齡人一直在耳邊說着山下多好多好的,眼饞急了。可是師父又明令禁止不準下山,急得我吃不下睡不着。”

“終于,天降大雪,堵住了山路,一些上山采藥的老百姓因此受困。師父心慈人善,特派門中弟子幫忙疏通道路,解救百姓。雖然還是跑不到山下去,但半山腰的誘惑對我一樣很大。當天我便混入人群,偷摸着一起下了山。”

“大隊伍只到了半山腰便停了,我趁機繼續往山下跑,打算自己跑到衡陽城……”

說到這,謝哲特別做作地停頓了一下,眼睛亮閃閃地對上百無聊賴的南宮,似乎在說你快問我怎麽了呀。

南宮托腮聽的快睡着了,晚風清涼,本來是該去吃晚飯的時間,卻要坐在地上聽唐僧念經。

雲游太虛之間發現謝哲在看自己,心不在焉地捧場問了句然後呢。

學習說書先生賣關子成功的謝哲完全不在乎對方是否真的好奇自己精彩的故事,心滿意足地笑了一下,道:“那是我第一次下山,摸不清門路,撞邪似的走到了另一座山上去了。”

“哦?下山都是往下跑,怎麽還會爬到另一座山上去?”

聽到這麽不合理的故事,走神的南宮終于有了點興趣,頗為不解地問道:“難不成是鬼打牆了?”

“子不語怪力亂神!”

謝哲對于他的分析非常不認可,嘴巴卻是驕傲地撇上去,很得意他為自己的故事進行思考的樣子。

“其實是因為惠山附近不止有惠山一座山,山外有山,山山連山。我中間走岔一處小道,便鬼使神差地跑到別的山上去了。”

“師父發現我不見了,特別着急,親自下山找我,沒想到他剛下去,我就順着原路回去了。半路上天黑了,還摔了幾跤,渾身髒兮兮的,找我一夜未果的師父回來後看到我偷雞不成蝕把米的醜樣子,沒舍得罰我。只告訴我,等我長大了,想下山就下山去,不再回來便是。”

長篇大論一番結果只有最後幾句話是答案的謝哲長舒一口氣,看樣子是把不準回門的下山當作了獨一無二的殊榮,并以此驕傲。

被迫聽完了一大段“我無聊的少年時代”的南宮啞口無言,在大腦裏瘋狂尋找到底是誰開啓了這個漫長的話題。

當時只道是尋常,以為之後會有更多的機會去分享彼此爛谷子的故事,便不走心不認真地一笑而過。

直到今日,延遲的答案穿過時間,赫然顯示在回憶做成的紙上。

可惜有一點點遲了。

不知南宮豐富的內心戲的謝哲從外觀看他,跟中了定身術沒差。

愧疚散去後,只剩下困惑。謝哲在被各式各雜亂情緒占領的大腦裏忙裏偷閑地回憶着自己剛剛有沒有不小心點到他什麽穴位,不然好好的一個人怎麽會突然靜止不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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