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回

第七回

七月初七子時,魇殺猛然自夢魇中驚起。神思方定,一個飛身人已掠至魔繭跟前。眼前的魔繭與夢魇中一模一樣,正如人的心髒般躍躍跳動,魇殺甚至聽得到魔繭深處猶如困獸般的嘶吼......

“原來它真的可以醒......”魇殺驚奇之餘更多的是驚喜。凜滅究其一生都在祈盼的事情終于要實現......

想着,魇殺紫眸一亮,一道玄光便覆在魔繭之上。閉眸,透過魔繭,他似乎看到了一個額間有着鮮紅彼岸花印記的周身散發着強勁魔氣的女嬰。

剛想深究,卻被一股驟至的強勁紅光擋回靈識。而魔繭也在同一時刻停止了悸動,那魔性十足的嘶吼聲也一同消失,一切就似從未發生過一般。有那麽一瞬間,魇殺甚至覺得自己還處在夢魇之中。

恍神後,再次施法,魔繭內裏卻是死寂一片,萬籁俱寂,什麽都沒有......

但一切都在這一刻發生了改變,魇殺不再認為魔繭只是一個傳說,他要找到那個女嬰。那個女嬰能出現在魔繭靈識之中,必不尋常,或許她便是喚醒魔繭真正的藥,只要找到她,六界八荒盡在手中......

與此同時,冥界彼岸花海也發生了異動,本是彼岸花凋零的時節,一夜之間竟是全部花開,這些美麗妖豔的花兒就似聽到了誰的召喚一般,朵朵争豔......

只是冥王迦澈正在閉關修行,無人敢驚擾。代理冥王處理事務的孟婆--暮煙來到彼岸花海,一襲绛紫罩身的暮煙只是輕勾中指,一朵彼岸花便輕飄飄來到她的指間,似微風拂過,彼岸花輕舒花瓣,似與這位眉目淡然的美麗女子低聲說了什麽,暮煙水眸輕張,口中低喃:“聖女......”

彈指間十八年已過。

十八歲的鳳依依生得亭亭玉立,容貌與鳳娘很是相近,那份美卻更勝當年的鳳娘,尤其是那對水盈盈的大眼睛比當年的鳳娘更加出俏。她與鳳娘一樣喜紅衣,一襲丹衣穿在她身上更顯婀娜。

只是較之鳳娘,鳳依依卻是生活的随心随性。莫亦樓對自己這個寶貝女兒很是疼愛,但卻并不縱容,自小謙恭禮儀皆授之,功法卻只是授了最基本的,只怕她修行過甚引發好不容易壓制的魔氣。雖然鳳依依到底修出了自己的神器--鳳尾花鞭,但因為修為過低,人又不在江湖,所以并沒有什麽機會使用。醫術倒是傾囊相授,奈何女兒志不在此,不過學了個皮毛。

莫亦樓也不勉強,只希望她平平安安、随心随性地過活,但是教她無論做什麽事,但求無愧于心......

為了壓制鳳依依的魔氣。十八年來,莫亦樓調配了無數丹藥,卻未曾找到一種能徹底壓制她魔性的藥。不過這麽多年藥吃下來。鳳依依額上的彼岸花印倒是不必再借用靈力控制便消失了。

為此,莫亦樓很是高興,那彼岸花印魔氣那般強盛都能被壓制,或許很快他便能找到徹底壓制女兒體內魔氣的丹藥。很快,女兒便能跟尋常人家的姑娘一般生活下去......

鳳依依自記事起便每逢初一、十五服藥,對此,莫亦樓的解釋是:母親生她時難産,鳳依依因此受了風邪,那風邪極其頑固,至今莫亦樓也未尋到根治之法,若不按時服藥,随時可能瘋魔......

對此,鳳依依經常揶揄父親的醫術太差,但卻很是聽話的按時服藥,從未間斷,她倒不是多害怕自己會瘋魔,只是不想父親為她擔心。

說起來,鳳依依雖性子活潑,但卻極少有讓父親擔心的事,惟有一件,那便是,這孩子極其喜歡飲酒。

一次下山偶然嘗到了酒的味道,卻是不知為何,竟對這酒香甚是喜歡,但因了鳳依依身體的緣故,莫亦樓擔心酒亂心性,怕引發她的魔性,于是甚為嚴厲地找女兒談話,嚴禁她飲酒,并再三強調飲酒會破壞藥性什麽的諸多危害......

惟有這個,鳳依依只是表面乖覺,暗裏還是隔三差五下山偷偷飲酒,卻也不敢飲多,怕父親察覺......

這日,鳳依依趁父親外出采藥,又偷偷溜下山,來到山下有名的酒肆--今宵醉。先是在門口張望,未發現“敵情”,這才迅速閃至櫃臺前,對着笑眯眯迎客的掌櫃拍下銀子:“老板,一壇女兒紅,麻煩快些!”

掌櫃收了銀錢,道聲:“好嘞!”轉身便從酒架上取下一壇女兒紅,交與一襲紅衣,雙眸閃亮的小姑娘:“還是帶走?”

“嗯!”應聲中,鳳依依已拔下酒塞,輕嗅,一臉陶醉:“這壇不錯,得有十八年吧?”

“姑娘好眼力,十八年只多不少!”掌櫃依舊笑眯眯說話。

鳳依依抱了酒,告辭掌櫃,快步閃到店門口,四處張望後,才俏皮一笑,快步出門,卻不想竟迎面撞上白閃閃的一堵什麽東西,結實得很,愣是将鳳依依反彈出兩丈遠,鳳依依大驚失色,身形趔趄中,酒壇卻是從手中飛了出去......

只聽鳳依依一聲慘叫:“啊!我的酒......”人已順勢飛掠過去,卻不想功力不濟,人被酒館長凳絆倒在地,只好眼睜睜地看那酒壇墜地,心疼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卻在這時,一襲瑩白輕身閃過,不見怎樣動作,酒已落到那人手中,穩穩地落在那手指修長的白衣人手中。

鳳依依立馬破涕而笑,一骨碌兒便爬了起來,緊跑上前,一把奪過那白衣人手中的酒,仔細查看一番,發現酒壇竟一絲裂縫都沒有,這才輕拍因受驚過度而砰砰亂跳的小心髒,長籲一口氣,口中喃喃:“還好,還好......”

那白衣人端酒壇的手指輕輕撚了撚,微微攥緊,別在身後,一臉笑意地看着這個因護酒而摔得額頭一腫包的小姑娘,她的眉眼竟依稀熟悉......

鳳依依擡眸便看到這位長身玉立的白衣公子,卻見他白玉般的面容上嵌了一雙笑意滿滿的黑亮眸子,墨黑的長發随意別了一支白玉簪,他的眼睛、鼻子、嘴,都沒什麽特別,只是嵌在這張臉上,就莫名讓人驚豔......

鳳依依看的有些失神:這難道便是話本子上說的“風華絕代”嗎......

“姑娘,這酒壇可有摔壞?”如清風拂面般的清雅聲音把鳳依依的思緒拉回,鳳依依只覺臉上一燙,忙呵呵笑道:“沒有,沒有,好着呢!”

“那便好,方才是在下魯莽,不小心沖撞了姑娘,實在抱歉!”

“沒事,沒事,酒沒摔壞便好!”鳳依依毫不介意。

“只是,姑娘額上似是傷着了!”

鳳依依聞言輕觸額頭,這才“嘶”一聲輕叫,确實有些疼。

“很疼吧?我這裏有藥膏,效果還好,姑娘若不嫌棄,可一試!”說着,那白衣公子已從袖中掏出一小盒藥膏,遞與鳳依依。

鳳依依卻沒接下:“不用,不用,這點小傷,沒關系的,先告辭了!”話音未落,人已閃身出門,急慌慌地跑遠了。

白衣公子看着手中的藥膏,唇角輕彎,眸中卻是一片冰冷:竟是這般低微的修為......為何?

鳳依依跑出好長一段路才停下來,順順呼吸,想到藥膏,不禁嘆息:我哪敢要什麽藥膏,萬一塗在額上,被爹爹發現,定要問我個究竟,我能怎麽說......

看着手中的酒,蛾眉輕蹙:不過還是得給我額上的腫包尋個理由,什麽理由好呢?

這般想着,人已走到一條小溪邊,随地一坐,拔開酒塞,濃郁的酒香撲鼻而來,鳳依依輕舔唇角,兩眼放光:一會兒再想,先喝了它......

想着,已是玉頸輕仰,辛香入口,通體舒暢......

真是好酒啊......正陶醉着,突然一絲似小獸嗚鳴的聲響傳入鳳依依耳中。

鳳依依一驚,扭頭向聲響發出的樹叢中看去,并未看出異常:許是我聽錯了吧......

這般想着,又是一大口美酒入腹,頓感體內馨香流竄,好生舒坦,一聲“好酒”剛剛出口,又一聲輕鳴傳來,鳳依依心頭一毛:這青天白日的,該不會真的有野獸吧?一個機伶,起身便跑,跑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這般微弱的聲音,即便是野獸,怕也是受了傷......爹爹說過,凡是有生命者,皆該善待......不行,我得去看看!

想着,人已掉頭向樹叢那邊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伴着陣陣惶意,鳳依依輕輕撥開纏繞的樹藤,卻是看到一只通體鮮紅的,酒壇大小的小狼崽,正蜷着身子倒在地上,雙眼虛合,身上遍布血口,襯得那鮮紅的毛發更是鮮亮.......四條腿時不時抽搐,口中發出輕微的嗚鳴聲,這聲音正是方才鳳依依聽到的。

身上怎麽會有這麽多傷......禁不住伸手去觸它那道道血口,卻不想這小狼崽竟一聲低嚎,撲騰着腿兒站了起來,瞪向鳳依依的雙眼一片兇狠。

鳳依依吓了一跳,忙退後:“小紅狼,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但那小紅狼還是怒目相瞪。

鳳依依又解釋:“你莫怕,我是大夫,讓我看看你的傷,好不好?”

那小紅狼絲毫不為所動,依舊狠瞪着鳳依依,目中更添警惕。

鳳依依看它的傷口一直在滲血,又是心疼又是着急:“你傷得很重,得趕緊療傷,不然會死的......”

這樣重的傷,再耽擱下去,估計真會死吧......

想着,鳳依依很是不舍地看了一眼懷中的半壇酒,銀牙一咬,放下酒壇,倏然一個抄手便抱起了驚惶不已的小紅狼,飛快地向栎陵山跑去。

那小紅狼一個害怕,憤力掙紮中張嘴狠狠咬上鳳依依的手臂。

鳳依依吃痛地慘叫一聲:“哎呀!疼死我了!松口,你咬我幹什麽?我是在救你呢!哎呀!還咬......”

口中慘叫着,腳下卻是一步也不敢耽擱,直到家門口,那小紅狼都沒松口,那可真是下了死勁兒地咬啊!真是要把那塊肉咬下來的狠勁!

“你傷得這麽重,怎麽還這麽大口勁啊!疼死我了......”鳳依依真真疼得受不了了,大聲沖家裏喊:“爹爹,爹爹,救命啊!我快被咬死了......”

莫亦樓此時剛到家一會兒,正四處尋着鳳依依。聞聲,疾步掠出,卻是看到鳳依依抱着一只全身血紅色毛發的小狼崽正往家裏跑。

“血狼!”莫亦樓一驚。

鳳依依看到父親更是吃痛:“快!爹爹,快,快讓它松嘴,我快讓它咬死了......疼死我了......”

莫亦樓看了一眼那小紅狼,居然傷得這樣重......想着,右手自小紅狼額上輕輕一戳,那小紅狼便松了口,昏了過去。

鳳依依把小紅狼交到莫亦樓懷裏,一個勁兒吹着手臂上那個深深的狼牙印,疼得直跺腳:“疼死我了,疼死我了......還是傷得不重,居然這麽大勁兒......”

莫亦樓看到女兒手臂上的牙印,紅腫處隐隐泛着黑氣,忙點了女兒臂上的郄穴,又自小紅狼傷口處擠了幹淨的血,抹在牙印上,渡以靈力:“血狼的齒劇毒,若沒有咬你的這只狼的血解毒,至多兩個時辰,你便會全身潰爛而死。”

莫亦樓說得很是平靜,卻把鳳依依吓個夠嗆:“還好,還好,我把它抱回來了,果然是好人有好報......”鳳依依頓時有種因果相報的慶幸。

鳳依依看着這俏皮的女兒,不禁好笑:“只是這牙印怕是要伴你一輩子了!”

鳳依依剛剛浮上臉頰的笑容頓時消散:“啊......”不過她秋波一轉,又笑了“

還好,還好,沒咬到我臉上,還嫁得出去......”

莫亦樓好笑地搖了搖頭:“你這孩子,倒是想得開,趕緊去藥房塗些‘纖辛草’,可好得快些。”

“是,爹爹!那這只小紅狼就交給你了。”話訖,人已跑開了。

莫亦樓慈愛地看着女兒離去的背影:女兒這豁達的性子倒是生得極好......

待鳳依依塗好藥,包紮了傷口,來到父親房間時,莫亦樓正在為小紅狼渡靈力療傷,那淡淡的柔和白光層層籠住床榻上蜷做一團的小紅狼,在靈力的作用下,小紅狼身上的傷口正以看得見的速度愈合。

大約用了一炷香的時間,莫亦樓才緩緩收功,鳳依依立時為父親送上絲帕。

莫亦樓拭去額上的汗,坐在了床榻邊的木椅上,看上去有些疲倦。

鳳依依為父親端了茶:“爹爹,你還好嗎?是不是很累?”

莫亦樓輕呷一口茶,道聲:“還好!”

“那這小紅狼怎麽樣了?”

“外傷已無大礙,只是它受了極重的內傷,還要抵抗一顆比它自身修為強出甚多的內丹反噬,若抗不過這反噬,怕是兇多吉少。”

“那爹爹可有法子救它?”

“也只能渡靈力助它調息內力,只是這內丹的反噬還需靠它自己。”莫亦樓有些無奈:無論是人、仙還是魔、妖,凡是要接受不勞而獲的強大修為,都需靠自身力量來征服這外來修為的反噬,以便使得這外來修為認主,而為宿主所用。外人根本無從幫忙。

鳳依依心疼地看着蜷做一團的小紅狼,卻也只能心疼。

莫亦樓又呷一口茶,睨了女兒一眼,沉聲問:“依依,你是在何處撿到這血狼的?”

鳳依依心下一凜,秋波疾轉:“就在這山裏啊!我閑得無聊,就在這山裏逛逛,卻看到這全身是血的小紅狼,那模樣,着實可憐,就把它撿回來了......”

“那你這額上的腫包也是因了這血狼?”

“可不是嗎!為了救它,我都磕了個大包,這小狼崽還恩将仇報,死死咬了我一路......”鳳依依輕撫被咬傷的手臂,越說越委屈。

“山裏何時也有了賣酒的?”莫亦樓臉色越來越陰沉。

鳳依依吓了一跳,眸光閃躲,不敢再看父親,卻還是嘴硬得很:“酒,哪裏有酒?山裏哪有賣酒的,爹爹說笑呢......”

莫亦樓倏拍桌案,把鳳依依吓了個機伶。

“你爹爹雖是年紀大了,可鼻子還是夠用,你身上那樣大的酒味,還在這裏跟我扯謊!”

看父親真生氣了,鳳依依趕緊賠罪:“爹爹,我錯了,您別生氣了,我再也不飲酒了,您別生氣了!”小臉兒誠心得很。

一看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雖明知她不會誠心悔改,卻還是什麽氣兒都沒了,只能深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教導:“依依,爹爹不準你飲酒,是怕影響你藥力,你該明白爹爹的用心。”

“我明白,我明白爹爹都是為了女兒好,我再也不惹爹爹生氣了,好不好?”鳳依依輕晃父親手臂,乖覺可愛得不得了。

莫亦樓無奈地運氣為女兒消了額上的腫包,再次嘆氣:“你呀!你呀......”

鳳依依沖着爹爹一臉讨好的笑,心裏還是惦記着那壇上好的女兒紅:好生可惜......

忽然看到小紅狼的毛發,便問:“爹爹,您一直叫這小紅狼為血狼,可是跟它這一身血紅的毛發有關?它是稀有物種嗎?”

莫亦樓點頭:“血狼:赤瞳紅毛,它們向來生活在北方山林之中......”說到此處,莫亦樓眉頭輕緊:“血狼是狼中貴族,是何人如此膽大竟将它傷成這般?”

鳳依依看一眼蜷縮成一團的小紅狼,很是心疼:“是啊!這麽小,這麽可愛的小紅狼,是誰如此狠心......爹爹,我們盡力将它治好吧!”

莫亦樓眸色幽深的看着榻上的血狼:小?他可不小......怕是救了它,這平靜日子便到頭了......

盡管心有不安,但莫亦樓還是想盡一切辦法救治這只血狼。渡靈力,尋百草......

在血狼被內丹反噬,折磨得嘶吼打滾兒時,鳳依依便抱住它,不停的同它說話,天南海北的侃,也不管這血狼聽不聽得懂,不過,這血狼總在鳳依依沒完沒了的話音中漸漸平靜,直至昏昏而睡。

內傷又加之內丹的反噬使得這小血狼幾乎天天嘔血,鳳依依總是心疼的為它擦去嘴邊的血漬,熬了藥粥,一勺一勺像哄小孩子般哄着它喝下去。那藥粥摻和了各種珍奇藥草,味道卻是聞之欲嘔,可那小血狼總在鳳依依誘哄中喝得幹幹淨淨,甚讨鳳依依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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