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章
第 61 章
夜裏, 秦審墨聽顏若輕聲喊他:“秦審墨,抱着我。”
秦審墨在她發出第一聲呢喃時就清醒過來,忙伸出長臂攬她肩膀, 并輕聲喚她名字。
接觸到顏若才知道她出了滿頭汗,對他的呼喚并無反應,沉在睡眠中沒有醒來。
秦審墨趕緊下床找了條毛巾幫她擦汗,再次把她摟到懷裏,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顏若似乎被不愉快的夢魇住,眉心輕微攢起,往他懷裏蹭了又蹭, 仍舊焦躁不安。
秦審墨又拿毛巾輕輕擦拭她額頭的汗, 把她抱到自己身上,雙臂摟着她的腰背,兩人身體親密接觸, 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密集如雷雨的雨點, 顏若似乎感覺到他有力強勁的心跳,終于安靜下來。
顏若沉入到了冗長的夢裏。
最開始的夢境跟之前她夢見的一樣, 她是秦家世交的獨生女,跟秦審墨青梅竹馬,兩人順理成章結婚生娃, 丈夫寵愛,婆婆慈愛, 跟大姑子小姑子親如姐妹, 過着平淡溫馨的生活。
那是平行世界, 她相信另一個顏若仍在平行世界幸福的生活,秦家人也都好好的, 現在的世界是書中世界,這書是誰寫的呢,是一個叫虞兮的女人寫的。
這個女人是秦家二姐、三姐的朋友,或者,從虞兮的角度,她是這兩位大小姐的跟班。
她出身平凡,家裏五個孩子,父母都是紡織廠的普通工人,家庭經濟狀況貧寒窘迫,可是兩個大小姐有巧克力,有蛋糕可以吃,她們會跳舞,能學鋼琴,有漂亮衣服,可她的衣服布丁上摞了補丁。
她認為自己整天灰頭土臉的當跟班才能獲得她們的“賞賜”,比如一支鋼筆,一件衣服。
她們甚至給她介紹了對象,無線電廠的普通技術工人,天知道她有多不甘心,大小姐的朋友都有良好的家世跟優越的工作,為什麽不把弟弟介紹給她,為什麽不把外交官、科學家介紹給她,只給她介紹工人。
因為她們內心深處看不起她,認為她只配得上普通工人。
卑微的“跟班”日子讓她的心态發生扭曲。
在她寫的這部小說裏,秦文奕、秦文揚必須得死!那個好命的“顏若”也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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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若”剛出生就被人偷走,長大嫁改造家暴男被虐致死,而她虞兮是世交家的大女兒,她要嫁給秦審墨。
她寫書只是想自娛自樂,在書中滿足貪欲,誰知道她會穿書呢。
在穿書時發生了偏差,世交家根本就沒有大女兒,而是有個兒子,虞兮穿成了陶薔,一開始就是個帶娃寡婦。
嫁給秦審墨是不可能了,她只能把目光投向身邊的優質男人,這個最優秀的男人就是安報國,将來會當少将的男人。
反正秦文揚會死,安報國年輕有為,又是她能接觸到的将來職位最高的人,把握住安報國,她以後就是少将夫人,以後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對這個楚楚可憐的柔弱的寡婦,安報國出于戰友情誼,提供了很多幫助。
後續劇情就是秦審墨跟她說的那些。
顏若覺醒知道劇情,順利自救,可徐翔、秦文奕、秦文揚已經死了。
在夢中,顏若想,安報國在火場二選一,陶薔有沒有做什麽促使他做出這個決定?
陶薔能寫出這樣的小說說明她心術不正,心态依舊是扭曲的。
繁複的夢結束,顏若面前的虛空中出現了個控制面板,上面寫本世界一切變動由陶薔而起,讓她受到懲罰,就能獲得世界重置的機會。
一是顏若的世界重置。
二是法寶、甜寶的世界重置。
顏若看解釋,她的世界重置的意思是變得跟平行世界一樣。
倆娃的世界重置的意思是法寶爸媽跟甜寶媽媽都能回來,世界意志會對他們的去世給出合理的安排跟解釋。
兩個選項,顏若要從中選一個。
她覺得她的世界沒必要重置,現在她這樣就挺好的,世界改變對倆娃的影響最大,那麽她選擇讓倆娃世界重置,讓世界意志把他們爸媽送回來。
只是控制面板上的文字對讓陶薔受何懲罰并未做出解釋,比如她受到何種程度的懲罰世界才能重置。
但有機會總好過沒有。
顏若從夢境中過度到這個選擇,她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選擇之上。
做完這個重大決定,顏若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比如像是高考考完最後一科,整個人都松弛下來。
從秦審墨的角度,他看着顏若蘇醒之後壓根就就沒看他,似乎是迷糊了一會兒之後,她手腕擡起,迷蒙清澈的大眼睛開始看懸在空中的手指,她細白修長的手指勾起、舒展,再勾起,再舒展。
他以為她的手指會戳到他臉頰上,誰知道,她的手只是在空中随意一戳,手指收回,視線終于集中他臉上,發現兩人正密切相擁。
“秦審墨,我怎麽在你身上?”顏若俏臉染上兩團緋色,她後知後覺才意識到他們兩人竟然親密如此。
兩人親密無間,秦審墨有力的手臂環着她的腰背,他身體熱燙的溫度,勁實的線條跟輪廓毫無保留地刺激着她周身的細胞。
顏若終于從冗長的夢跟艱難的抉擇中清醒過來。
秦審墨唇角微擡:“我們是夫妻,這樣不行嗎?”
“肯定不是我自己爬上來的,是你抱你,你占我便宜。”顏若臉很燙,感覺到兩人的身體要麽隔着輕薄的布料相貼,要麽直接肌膚相親,而他的手臂愈發收緊,完全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
她想要掙脫他的束縛,動了幾下,秦審墨眸色沉如黑夜,他手上發力,似乎要将她柔軟的身軀嵌進自己的身體裏。
歡迎她從迷蒙中回到現實世界,秦審墨唇畔帶了笑意說:“是你半夜叫我抱你,我還沒說你呢,你那麽沉,壓了我半宿。”
顏若很難想象他們這樣抱着睡,她移開視線不敢跟他對視,好像多看他一眼就會陷入他目光跟聲音編織的誘惑中去,她軟着聲音分辨:“你好意思說我壓着你,說不定是你喜歡這個姿勢呢。”
秦審墨手臂只要微動,就能感受到她的身體如水樣流動,這他呼吸沉了幾分,努力克制讓氣息平穩,可灼熱的氣息依舊灑在顏若額畔,他的聲音帶着促狹笑意:“其實我更喜歡換過來。”
他輕輕翻身,輕易地把輕盈柔軟的顏若壓在身下,懸在她身上,雙臂撐起禁锢着她,不讓她動彈。
顏若被迫直視那雙近在咫尺的深潭一樣似有吸附力的眼睛,她的俏臉緋紅:他不要臉!
大反派确實是不用要臉。
“我想要這個姿勢。”秦審墨每吐出一個字都是低沉、灼燙的。
他徹底把臉皮抛到天邊之後,從語氣到呼吸到眼神都開始不加掩飾,直白鮮明地表達想要把她撕扯剝開,吃幹抹淨,拆骨入腹。
顏若感覺到身體裏有電流緩緩流向四肢,周身力氣被抽走一般任由他壓着,感覺到他身體的強硬變化,顏若的聲音輕柔綿軟:“你的身體不要胡亂變化。”
秦審墨情不自禁地牽動嘴角:“這我能控制?我的身體要是對你沒反應你才應該着急。”
他蹭蹭顏若嫣紅的臉頰,終于沒做更多的,手臂撐起身體,緩慢離開她的上方,坐到床邊背對她開始換睡衣。
“昨晚沒睡好,還早着呢,不到六點鐘,你多睡會兒。”他說。
“倆娃呢。”顏若問。
“在喂鴿子,你擔心我們倆剛才那樣會被他們看到?那以後換到晚上。”他的聲音帶着戲谑。
顏若拿毛巾被遮住臉,巴不得他趕緊換完衣服出去。
秦審墨換上工裝,回頭看她蒙着臉,微微抿唇大步往外走,順便帶上了門。
顏若跟平時一樣,她依舊是家裏起床最晚的,坐直身體往外看,倆娃正在花園蕩秋千,看起來很快樂,無憂無慮。
倆人坐在秋千“籮筐”裏,背對着背,甜寶聲音輕快而沙啞:“法寶,你快使勁蕩啊。”
法寶并沒有多少力氣,兩手握着繩子,小腿在地上倒騰,努力讓秋千擺動起來。
現在不同了,顏若為他們争取了爸爸媽媽回來的機會,要是秦文奕、徐翔、秦文揚都能回來,這倆娃會有幸福的小家,秦家像破了個大洞,缺失的漏風的一大部分也會被補足。
當然,安報國是不算在內的,他不可原諒。
早飯是小米蔬菜蝦仁粥、糊塌子跟煮雞蛋,顏若最後一個坐到餐桌旁,秦t審墨馬上殷勤地遞過來一個剝好的雞蛋。
他的目光太過火熱,顏若感覺自己被燙到,把雞蛋接過來說了聲謝謝就趕緊把視線移開。
秦審墨眉眼舒展,沒在意顏若的表情,低下頭吃飯。
宋如惠默默看向倆人。
她兒子依舊是餓狗一樣的眼神,都這麽長時間了還沒吃上呢!她都替這個沒用的兒子着急。
好吧,換個形容詞,餓狼一樣的眼神。
出發上班之前,秦審墨說:“媽你看我是什麽眼神,有話要說?”
宋如惠搖頭:“沒話,上班去吧。”
秦審墨推着自行車往外走,知道他媽就不會有什麽好話,不說剛好。
傍晚去接倆娃,法寶的班主任說讓法寶在畢業典禮上作為優秀畢業生講話,顏若當然覺得法寶很優秀,他會寫字算數還有寫作文,但這仍是班主任給他争取的機會。
“法寶說自己寫演講稿,我會給他把關。”班主任說。
顏若感謝班主任跟幼兒園給的機會,又誇獎自己的娃:“法寶一定能寫好演講稿,對不對?”
法寶很有信心地點頭:“對。”
等吃過晚飯,法寶就坐在小書桌旁,拿鉛筆跟稿紙寫演講稿,小家夥坐姿端正,字跡工整端正。
甜寶在旁邊看着,驚嘆:“原來法寶你真會寫啊,你好棒啊。”
——
這兩天,顏若在思考兩個問題,第一她做的那個選擇會成真嗎?第二要不要把秦審墨拉來完成任務,有強硬手腕的大反派加入,肯定比她自己更容易達成目标。
思考兩天之後,顏若做出決定,一是姑且認為倆娃的爸媽真能回來,并且向這個目标努力;二是不把這荒誕離奇的事情告訴秦審墨。
按照秦審墨的反派設定,他是大型企業集團的董事長,教授級工程師,政協委員,雖然後來跟男主鬥争導致接受調查,但顏若認為他正直光明磊落,不會存在任何違法違紀行為。
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沒必要扇動蝴蝶翅膀把他卷進去。
但是她自己讓陶薔受到懲罰?挖坑讓她跳嗎,她不會。
她覺得自己平凡普通,她從來都不是個優秀出衆的人。
穿越到現代後她的數理化也很差,只能學文科,她的高考成績是文科全縣第一可是也考不上清北。
但她有信心,即便她很平凡,也能夠憑借自己的能力讓陶薔受到懲罰。
她要完成的是重要任務,告訴自己一定要有信心。
——
下午三四點鐘,啤酒廠的送貨員小張來送啤酒,他把罐子接到店鋪裏的酒桶上,開始往桶裏灌啤酒,顏若随口跟他閑聊說:“你看我們酒鋪總排長隊,根本就不夠賣,能不能多給一桶啤酒?”
她知道跟小張說這話一點用都沒有,不過是閑聊而已。
在酒廠上班算是好工作,小張對他的工作極其有自豪感,說:“掌櫃的,哪家酒鋪不排隊啊,啤酒都不夠賣。”
“你等一會兒,我給你拿只野兔,你嘗嘗我們酒鋪的招牌。”顏若說。
小張邊收管子邊說:“行啊,我聽說特別好吃,想知道是啥味兒。”
顏若拿油紙包了一只兔子,很快走出來遞給小張:“麻辣的,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辣,拿回去給家人嘗嘗。”
小張眉開眼笑地接過油紙包,把早準備好的一塊錢遞過來,顏若馬上推拒:“送你吃的,收啥錢啊。”
小張滿心感動,他開輛皮卡很威風,各酒鋪的人态度都很客氣,也有人零星送東西,可顏掌櫃送的是一整只野兔,店裏的招牌麻辣野兔。
夏天開車很熱,他渾身都是汗,因為這只贈送的野兔,感覺天都沒那麽熱了。
“那我就不客氣啦,拿回去給我媽嘗嘗,連我們家屬院的人都知道你這兒的野兔好吃。”小張說。
“你天天來送啤酒辛苦了,就別客氣了。”顏若說。
小張上車,把皮卡往前開了一段,離開人群,又招呼顏若:“顏掌櫃,過來嘞。”
顏若走過去說:“沒落東西吧。”
“沒落東西。”小張邊說邊跳下駕駛室,靠在門邊上指着自己的腦門說:“你要想多要一桶酒,腦子得活泛。”
顏若說:“我剛賣啤酒沒多長時間,不了解情況,得麻煩你指點。”
本來平時顏若就很和氣,在加上這一只野兔,小張便不把她當外人,低聲像透露驚天大秘密一樣說:“你得送禮啊,給廠長送禮,好多人都這樣幹呢。”
“送禮真能管用嗎?”顏若用探索知識的語氣問。
小張摸摸下巴:“那不好說,有的管用有的不管用呗,你想啊,那麽多酒鋪憑什麽多給你供應酒呢,你不試試怎麽知道。”
顏若繼續求知:“送啥東西?”
小張也不知道,他也只是聽說,不過還是像顏若傳授知識:“你店鋪裏的瓶裝酒肯定不行,怎麽也得兩瓶茅臺吧。”
說完,他拉着車把手打開門說:“我還得送下一家,沒法跟你多聊,先走了。”
顏若說:“行吧。”
顏若知道在八十年代還流行送禮找人辦事,她實在了解不了為什麽拿點零星小東西上門,說點好話拉關系套近乎,對方就能給辦事。
這種送禮文化她無法理解,覺得啤酒供應這事兒沒小張說得那麽簡單,不是送廠長兩瓶茅臺就能解決問題。
這年頭就是靠着能拿到供應掙錢,等後世供應不存在問題,賣家也多,掙的就少了。
不過有能力有頭腦的人,總會得到機會。
這天下午,京城晨報的記者蘇信到酒鋪來,顏若告訴她想來的話就下午五點,那時候顧客最多。
蘇信可沒想到酒鋪門口會有人排這麽長的隊伍,她沒去找顏若,就在門口觀察。
她看排隊的顧客不會無聊,聊天聊得熱火朝天。
一個剃板寸的年輕顧客手裏拎了個鐵皮壺,氣喘籲籲地排到隊伍末尾:“我是跑了四站地過來的,我們家門口那家往啤酒裏摻水。”
排他前面的人立刻說:“往啤酒裏摻水?那不坑人錢嗎,得多難喝啊。”
“坑人也有人排長隊,有人不願意往遠了跑,明知道摻點水也喝,我受不了,我寧可受點累跑遠點到這兒來。”
“這家酒鋪掌櫃的厚道,不摻水,也不搞涼菜搭售。”
板寸顧客說:“嘿,我們家附近那家就搞涼菜搭售,買個啤酒摻水不說,還得買涼菜人家才賣,錢花得都不痛快,就跟欠酒鋪似的。”
“這多氣人吶,大家夥都不去,那店不得黃了。”
“黃啥啊,附近的店都這樣搞,要不就別喝啤酒,要不就得受着,誰叫夏天就愛喝這口呢。”
“這家店你可是來對了,買不買涼菜随便你,就是進來坐會兒,什麽都不買只歇歇腳,夥計也笑臉相迎。”
“那我以後寧可多跑點路,也不喝摻水的啤酒。”
顏若從幼兒園接倆娃回家,經過酒鋪剛好碰到蘇信。抓人販子那天她感覺蘇信就會來找她,她感覺到蘇信對她非常感興趣。
“你來的話可以提前往我家打電話。”顏若說。
“真看不出來你是個體酒鋪掌櫃,生意可真好。”蘇信看着排起來的長隊說,“你忙嗎,要不我改天來?”
“我有空。”顏若熱情接待,“現在人多,要不你還可以嘗下麻辣兔肉,不過等你走的時候我給你帶上一只。”
“我下次再來嘗吧。”蘇信對這個在公交車上勇抓人販子的姑娘非常有好感。
她拉着顏若到安靜一些的拐彎處說:“我來也是要跟你說,你帶頭抓到的倆人确實是人販子,那小孩就是他們從工廠門口偷來的,他們最近在城裏活動,要不是把他們倆抓了城裏也不安全。小孩回到了父母身邊,夫妻倆感恩戴德說想要見見恩人。”
顏若說:“可不用謝我,人販子是大家一起抓的,再說剛好遇上,我義不容辭,你們也不用因為這事兒采訪我,這是我應該做的。”
“舅媽你抓人販子了嗎?”甜寶問。
顏若低頭撫摸甜寶的小腦袋:“對,舅媽抓到了人販子。”
“舅媽可真厲害,可是我沒看到。”甜寶遺憾地說。
顏若笑道:“多虧沒帶着你們倆,要不還真不好抓。”
“舅媽等到家跟我們說說你怎麽抓的。”甜寶說。
蘇信覺得顏若可真謙虛,連家人都不知道這事兒,她說:“你們舅媽可厲害了,她機智力氣又大,一腳就把人販子給踹到車下邊去。t”
甜寶滿臉向往:“我也想跟舅媽一樣厲害。”
說回到正題,蘇信又說:“我也不能報道這事兒,公安還在繼續調查呢,還要深挖背後的犯罪團夥,以後有了啥結果我還來告訴你。”
顏若點頭:“公安能繼續查就行。”
提到酒鋪,蘇信笑道:“想不到你的個體酒鋪經營得這麽好,人這麽多。”
顏若一點都不謙虛:“我這個酒鋪顧客多,口碑也好,顧客都願意來。”
“我剛才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聽顧客評價很不錯。”安信說。
就剛才顧客提到的啤酒搭售問題,她在別的飯店酒鋪門口只聽過抱怨,幾乎別的飯店酒鋪都這樣幹,顏若的酒鋪就是一股清流,也難怪能得到顧客廣泛認可。
“很難得有不搞涼菜搭售的店。”蘇信說。
顏若點頭:“嗯。”
她把話題引到個體酒鋪,引到供應上面,她說:“我的酒鋪得到顧客信任,我也想更好地為人民服務,可是供應是個問題,我這酒鋪一天怎麽都能賣三桶啤酒,可現在只能供應一桶,有些顧客排了長隊根本就賣不着,我都覺得愧對排隊的顧客。”
蘇信在本子上認真記錄:個體戶經營困境,供應問題。
臨走時,顏若給安信帶了一只麻辣野兔,并說是作為朋友送她嘗嘗,“以後可以在打烊的時候來,我請你喝酒,可以帶上你的朋友。”顏若說。
蘇信接過網兜說:“那我就不客氣啦,我一定會過來再看看。”
——
秦審墨也在搞一件大事。
新的裝甲車項目只有三名工程師,但按照進度表順利推進,已經進入到生産零部件組裝試裝車階段。
下午三點多鐘,秦審墨從底盤分工趕回,沒回總廠而是往大雜院的方向趕,從保險箱裏拿出文件袋裝進挎包,又腳步匆忙的離開。
“诶,你怎麽又走了。”宋如惠喊他。
“還有工作要忙,晚上可能要回來晚一些。”秦審墨推着自行車出門,語氣平靜地說。
秦審墨又回了工廠,紀委辦公室在辦公樓四樓,在他拿着這個文件袋走向四樓,沉緩的腳步聲中,他覺得有股正義的力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如果他是廠領導,絕對不會讓崔正在工會會長的位子上坐穩,早就因為他違法違規違紀把他拉下馬。
絕對不會等到今天。
趕在下班之前,秦審墨敲響王主任辦公室的房門。
王主任端詳來人,站起來寒暄:“呦,秦工,你們最近不是很忙嗎,怎麽有空過來。”
他知道秦審墨平時心中只有工作,絕對不會來他這兒閑聊。
秦審墨聲音毫無起伏:“我要實名檢舉工廠某位領導。”
這個大反派就是這麽硬核,他不會遮遮掩掩匿名把收集的資料送達紀委辦公室,他要光明磊落地舉報,舍得一身剮,敢将皇帝拉下馬。
王主任馬上嚴肅起來,平日裏對秦審墨的為人處世有所了解,他既然來舉報,說明掌握了足夠證據,并非小打小鬧。
他做了個手勢:“舉報哪位,坐吧。”
然後拿茶壺晃了晃,裏面已經沒水,拿過在桌上整齊倒扣擺放的白瓷杯,加了點茶葉,又拎起暖壺倒了熱水,端到秦審墨面前,語氣平和:“說吧,紀委歡迎職工舉報違法違紀行為。”
“我收集整理了工會崔會長以權謀私、違法違紀的各種證據,請您過目。”秦審墨在辦公桌對面坐下,把文件袋上面的白線旋開,推了過去。
王主任從文件袋裏拿出這厚厚的一疊“證據”,震驚得不得了。
從來沒人拿着這樣翔實的證據來舉報他人,一件件,一樁樁,有理有據,确鑿翔實。
之前也有職工到紀委來舉報,但都是空口無憑的小打小鬧,甚至有職工會把紀委當做洩私憤,胡亂檢舉他人的地方。
再或者有人會到紀委辦這麽嚴肅的地方來扯頭花。
有足夠的罪狀歷數他人罪狀的,秦審墨還是頭一份。
王主任在這方面見多識廣,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氣。
而且他工作忙碌,在忙項目之餘收集這麽多東西,就工作量跟工作難度來說,就是他們紀委的人都很難做到,這說明秦審墨不是一般人。
其中包括挪用工會活動款,收錢給人安排工作,聯合別的部門收回扣,甚至包含運動期間的種種行徑。
其實崔正做的這些事情,有些廠裏是知道的,比如給他小姨子調入京城,工廠領導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或者說是官官相護。
崔正是市委領導派到他們廠的,說明他有人脈背景有上級關系,只要不是太過分就不會追究。
但秦審墨拿了這麽多“證據”過來,情況就不一樣了,必須要調查他。
“這些夠嗎?”看王主任一頁頁翻看,眉頭越皺越緊,秦審墨發問。
“紀委一定會嚴肅對待。”王主任說。
從辦公室出來,秦審墨腳步輕快。
向廠裏檢舉沒用的話,他就向市裏檢舉。
他相信正義之劍即便來的晚,也終究會落到某些違法亂紀的人身上。
秦審墨認為自己只想當個工程師,完成本職工作就好,甚至因為倆娃他對工作有所懈怠,實際上他的內心深處早就埋下了一顆想要當廠領導的種子。
——
甜寶的喉炎完全好了,周日倆娃又來投喂顏若。
顏若沒想到自己還有雪糕吃,法寶又拿給她一根綠豆雪糕說:“舅媽,你可以一天吃一根雪糕,我算過賬,不會賠本。”
“你是要請舅媽吃嗎?”顏若接過雪糕,看着法寶那張俊俏又認真的小臉問。
法寶鄭重點了點頭。
顏若從口袋裏掏出兩塊錢說:“你們倆擺攤舅媽怎麽能白吃雪糕呢,存在你那兒,從這個錢裏面扣。”
法寶小嘴抿着,模樣特別可愛:“是我們請舅媽吃的,不要錢。等我們放假每天都拿給你吃。”
顏若把錢收回,把冰棍放嘴邊說:“那我就不客氣,開動。”
倆娃又眼巴巴地看着她,甜寶還吧嗒着小嘴,顏若還是像之前一樣,從雪糕上切下一小塊分給他們倆,剩下的她自己吃。
三人坐在門口美滋滋地吃着雪糕,法寶鄭重其事地說:“舅媽,等我以後上班掙錢要給你買裙子。”
甜寶不甘示弱:“我給舅媽買皮涼鞋。”
“我給舅媽買自行車。”
“舅媽有自行車,我給舅媽買項鏈。”
“我給舅媽買镯子。”
“我請舅媽吃烤鴨,吃扣肉,吃所有好吃的飯。”
這應該是倆娃對她能釋放的最大善意了吧。
裙子跟皮鞋,大概是他們能想象到的舅媽最喜歡的東西。
顏若最煩別人給她畫大餅,可聽倆娃給她畫大餅美滋滋。
“你們倆說的我都記在小本本上,等你們倆上班掙錢我要找你們兌現,你們倆小家夥可跑不掉。”顏若咬了一口沁涼的冰棍說。
甜寶拍着胸脯,奶聲奶氣地說:“舅媽來找甜寶,甜寶全都給你買。”
小丫頭仗義豪爽,起碼在語言上是這樣的。但是要論言出必行,還是法寶更靠譜。
顏若像被喂了一口蜂蜜,被甜到,被感動到,只要對娃好一點,他們就會有讓人意外的回饋,大概這就是養娃的樂趣。
——
陶姜最近積極對為陶薔找住處跟工作,不是她對這個從小過繼出去的妹妹有多憐惜,而是想從她身上撈點好處。
陶薔那個副營長丈夫将來未必能有多大出息,他們家可能只是無數個軍官家庭中不起眼的存在。
可那男人死了就不一樣了,執行任務壯烈犧牲,這為他的遺孀孩子争取到了部隊最大的照顧跟庇護。
陶薔背後是誰,是各位軍隊領導!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能夠為她提供資源跟幫助。
更何況還有安報國這個升職特別快又一心一意的舔狗。
要不是陶薔自強自立,不願像菟絲花一樣依附部隊,她什麽樣的好工作撈不到,還輪得到她施以援手?
權衡完利益關系,陶姜當然要幫陶薔,跟她姐妹情深,取得她的信任,兩人結成利益共同體,從而利用她背後的那些資源。
陶薔壓根就不想在有福酒鋪墩地洗碗,但這份工作有兩個好處,一是像組織表明她不依靠組織,在積極尋求自力,二是能夠跟顏若作對。
她都去低端的酒鋪端盤子洗碗了,這說明她不矯情堅韌頑強。
陰差陽錯,顏若居然又嫁到秦家,嫁給秦審墨,憑什麽!她不甘心。
陶姜再次提出釜底抽薪的策略,就是斷掉祥福酒鋪的啤t酒供應。
“京城一共才三家啤酒廠,任何一家都能以個體的原因不給祥福酒鋪供應。”
“別人祥福酒鋪背後有人,我們有本事斷掉她的啤酒供應嗎?”馮掌櫃質疑。
居然到現在他們都沒查出祥福酒鋪背後的大人物是誰。
“我們去試試,只要能斷掉就說明我們的後臺比祥福酒鋪硬。”
馮掌櫃昏了頭,他巴不得祥福酒鋪沒有啤酒賣,那他們就沒了競争對手。
“大家都分成找人,試着去活動。尤其是你,陶薔,你剛來酒鋪,表現出色才能立穩腳跟。”馮掌櫃提出自己的殷切期望。
陶薔冷笑,她剛來酒鋪就想利用她的部隊大人物的關系,再說就為了這點小事兒,怎麽可能!癡人說夢!
她當然知道好鋼要用在刀刃上的道理。
還沒等他們去積極活動斷掉祥福酒鋪的啤酒供應,就傳來噩耗。
“嗬,咱們還想斷人家的供應呢,結果現在人家每天能供應三桶啤酒,這說明祥福酒鋪的背景在給她出力,陶姜,你又出這馊主意,你還敢去搞人家嗎?”馮掌櫃覺得自己真是夠蠢,同樣的計策第一次失敗,第二次還是遇挫。
夥計說:“人家生意好着呢,三桶全能賣光,挺多人寧可跑點路也到祥福酒鋪來買酒。”
他們酒鋪當然能拿到三桶啤酒的供應,只是他們連一桶都賣不完。
“這就是說,咱們別動人家,祥福酒鋪背後有人。”
陶姜想不到祥福酒鋪有這麽強大的後臺,回怼得理直氣壯:“別往我頭上扣帽子,我只是個出主意的,能賴我嗎,只能說明咱們的背景不如人家厲害。”
馮掌櫃翻了個白眼:“以後別再出這馊主意。”
——
顏若最近很忙,送啤酒的小張讓她去啤酒廠一趟,找到供應科科長,對方竟跟她說以後每天可以給她送三桶啤酒。
還有這好事?一定是安信幫的忙。
她馬上簽字,到銀行取了錢,給啤酒廠預付款,落實好每天三桶啤酒這件事,然後又找三輪車拉了兩個啤酒桶回酒鋪。
然後趕緊在小黑板上寫上以後中午、晚上都供應啤酒,讓顧客周知這件事。
從第四天開始,小張就每天上午十點給她送啤酒,為了加快排隊速度,需要倆人一塊兒打啤酒。
她需要讓桃子媽也就是李素月中午也幹活,另外還需要再找個幫工,沒找到幫工之前,只能她自己上。
法寶這個小家夥每天最愛幹的事情就是幫舅媽收錢,分角硬幣收到他的挎包裏,他就覺得特別充實。
他是個優秀收銀員,不會錯,不會漏。
忙完回家,顏若獎勵給倆娃一人一毛錢,說是工資。
法寶一點都沒矜持,嘴巴快扯到耳朵根,舅媽這工資給得太多了,他超級滿足。
至于甜寶則問心有愧:“可是舅媽我沒幫上忙,我不會收錢找錢。”
她很羨慕聰明的法寶,法寶都能幫忙,她只能幹着急。
“你在旁邊乖乖的就好,工資也有你的份兒。”顏若說。
甜寶終于心安理得的拿了錢,笑眯眯地說:“好,甜寶會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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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上,秦審墨把秦文瀾夫妻倆,跟秦文荷都叫回家吃飯。
章嫂做了一大桌菜,炖肘子卷餅,醬爆雞丁,油爆大蝦,紅燒獅子頭。
在飯桌上,秦審墨說:“安報國調到京城來了,七一炮團,還是副團,可算是升了職。”
七一炮團是特別牛逼的單位,負責火箭、導彈發射,遏制他國使用核武器,這不比守在東北苦寒邊境強得多。
看來男主的仕途非常順利。
顏若給甜寶夾了塊雞丁,看她正在香噴噴地扒拉飯,明明在說她爸,可是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甜寶已經不認識安報國了,或者不知道她爸的名字?
秦文荷本來正吃得香,她第一個炸了:“他怎麽有臉調到京城來,他肯定要到咱們家來,真不要臉,那個陶薔是不是也來京城了?”
顏若說:“你猜對了,陶薔也來京城了。”
她覺得陶薔也來這件事非常好,起碼她獲得了給法寶、甜寶重置世界的機會。
她還以為陶薔作為女主會進個事業單位什麽的,要不也得做高端生意,原來是進了有福酒鋪,那就等着跟有福酒鋪一起完蛋吧。
宋如惠慢斯條理地說:“別搭理他不就完了。”
秦文瀾說:“對,別理他,就當沒他這個人。”
秦文荷手撫胸口說她快氣死了:“不行,我要找到七一炮團,告訴他領導他們有奸情。”
顏若笑道:“你不用氣成這樣,沒必要,他們現在應該沒什麽實質性關系,你怎麽去告啊,人家說你诽謗。”
“我咽不下這口氣。”秦文荷哼了一聲說。
顏若安撫她:“多行不義必自斃。”
剛吃完飯,把桌子碗盤收好,月亮門處走進來一道身影,那人目光在院子裏掃視,沒找到甜寶身影,就看向站在窗根下的宋如惠跟顏若幾人說:“媽,我調到京城來了,我來看看甜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