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玉碎難全（二十四）
貓妖轉向了我們，她稍稍彎下了身子，不似之前那般刻薄，用着謙卑甚至祈求的語氣和我們說道：“就像你們不想傷害霍小玉一樣，我也不想傷害你們。所以要是可以的話，我想請你們離開他們的生活，不要再出現在他們的身邊……”
“抱歉，這件是我無法做到。”我看着貓妖搖了搖頭，“我這裏也有不能言喻的苦衷。”
“我不會做出過分的事情來，我知道我這樣霸占着她的身子不對，素以一直盡量不讓自己出現，我并沒有要謀害霍小玉的想法，只是他……”貓妖依舊低着頭，明明此時最具優勢的人兒是她，她卻在不停的哀求着我和蘇漠，“她……霍小玉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什麽意思？”聽到這句話我急急地問道。
“霍小玉的陽壽已經盡了，是我強制讓她活下來的。”貓妖閉上了眼睛。
“人壽由天定，”蘇漠道：“鬼界會根據此人前世犯下罪孽公平的判定下來此生的壽命，借壽本就是逆天而行，你是妖，難道不知道之後會有什麽樣的懲罰麽？”
“不管什麽懲罰我都認了，”貓妖突然對着我麽跪了下來，“只剩下五年了，我能給霍小玉的也只有五年的陽壽了。”
我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貓妖為何如此的執着，還是伸手把她扶了起來。
“就像你之前說的，我什麽都不會做，就算你什麽時候丢下了霍小玉，或是想要直接霸占掉她的身子我都管不着，”我嘆了口氣道，“要是你能裝作沒看到我們，我也可以不再出現在霍小玉的眼前，只是遠遠的看着。”
“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麽身份，可你們一定不是凡人……”貓妖愣了一下，頓了頓低聲猜測道：“我曾聽說天上有一種神仙，都說他們比妖魔都要冷血無情，不管自己的眼前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都只會無動于衷的看着，不會動容分毫，就算有人在他們的面前殺出了一片血海，他們也不會感到開心或是傷心，就好像他們沒有心一樣，你們難道是……”
“你想多了，我們真的只是凡人而已。”蘇漠眉頭一皺，打斷了她的話，“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麽？”
貓妖搖了搖頭，“我的修為近乎全失，已經沒有什麽感知力，如果你們真的藏匿起周身的氣息來，我也完全察覺不了的。”
我沒有心思去思考貓妖和蘇漠在着什麽，腦海裏全是貓妖剛才說的那些形容……
從描述上來看，這說的應該就是我和蘇漠，說的是執筆官。只是沒想到在九重天上被判定為十分有建設意義的官職，在別的地方會被這樣看待。
沒有心的冷眼魔鬼麽？
雖然聽着心裏并不舒服，可這樣的形容倒也算是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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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之前說的五年壽命是怎麽回事？”蘇漠看了我一眼，繼續問道貓妖，“雖然曾經也聽說過妖報恩的故事，可是把自己性命搭進去還真沒有幾個，值得麽？”
“沒有什麽值不值得，只是我曾經發誓會達成李益一個心願，那麽不管付出何種代價，我都會去完成的。”貓妖的眼眸變得堅毅。
“你報恩的對象不是霍小玉？”貓妖的這句話把我從自己的思維裏拉了出來，我吃驚的問道：“你報答李益附到霍小玉身上做什麽？”
面對我的提問，貓妖再度沉默了下來，低垂的眼簾看着腳面。
我站在她的側面，并不能看清她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咬住了唇，像是在掙紮着思考要不要告訴我們一樣，連垂在身側的手都握成了拳頭，十分糾結的模樣。
“要是不想說，我們不會逼你……”
“沒有，”貓妖打斷了我的話，輕輕的搖了搖頭，有些悲涼地說道：“只是我曾經想着傾盡所有也要完成李益的心願，可惜到頭來，我的确拼盡了一切，卻只能給他一個曾經擁有的回憶……”
貓妖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坐了下來，思索了一會，輕輕的開了口，講述起在李益遇上霍小玉之前的故事來……
“我第一次見到李益是七年前，他十四歲的時候……”
那是唐大歷二年發生的事情。
貓妖本是被丢棄山間的野貓，并沒有名字，她偶然修得成妖，但是法術卻低的很，連人形都沒有辦法幻化。
貓妖某一天勿入了道士下了咒法的瘴氣林，因為過低的修為讓她沒有辦法脫困，只能在林中徘徊着。她在林中也找不到可以吃的東西，大約在七日之後沒了力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幾乎喪命。
在最絕望的時候，她開始發出了悲慘的叫聲，可這并非是祈求有人來救他，只相當于一種發洩。
她說雖然自己是妖，雖然也痛恨着人類，痛恨着在她出生時把她丢到山間的人家，卻并沒有做什麽危害人間的事情，認為自己不應該被這樣的對待。
雖然是無心，可是貓妖的叫聲卻引起了李益的注意，他尋着貓妖的聲音走到了林子中。李益找到了貓妖，大概原本以為在林中哭泣的是被人丢棄的小孩，所以在見到貓妖的時候，皺了一下眉頭便轉身想離開。
可剛走了兩步他便有折了回來，撫摸起貓妖的腦袋，從水壺裏倒了一點清水在手心讓貓妖喝了兩口，又留下了一點幹糧便離開了。
雖然只是少的可憐的口糧，卻讓貓妖多少有走路力氣了。因為山間的瘴氣迷惑的是妖，所以她以為跟着李益的話就能離開這個林子。
殊不知這個李益也是第一次上京，對此地的路并不熟悉，也在林子裏……
迷了路……
這個林子其實并不算大，而且貓妖原本也就一直在邊緣徘徊，要是正常的人想要找出口應該不能。
可是這個李益他倒真不是一般人……
雖然貓妖知道大致的方向，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個路癡南轅北轍，離出口越來越遠，跟着他跑到了林子的最深處。
貓妖本不想跟着他，可是看在他曾經救過自己的一命的份上，貓妖也只能繼續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後，想要把他引到正确的路上，這樣就算是報答他的恩情了。
貓妖雖設計讓李益發現自己，李益卻并沒有跟着她的腳步往外圍走，他只當貓妖是沒能吃飽，思索了一下，又從包袱裏拿出了一些幹糧給她，之後繼續走着自己的路，固執地頭也不肯回一下。
有些怒意的貓妖沒有別的辦法，咬住了他的褲腳，想要把他往外面拉的時候，李益竟抖了抖包袱哭笑不得對她說了句，“我已經沒有什麽吃的了，你自己不會覓食麽？”
要不是林子裏在找不到別的人，貓妖也只能靠着李益才能走出去，她那時候一定立馬歪過腦袋不理會李益了。
因為沒有聽從貓妖的勸告，直到夜晚李益都沒有能在走出林子，找了一處幹淨的地方，十分無奈的生了火，靠在了樹幹上，像是打算露天過一夜。
貓妖想着說不定會有認識路的人來尋李益，當晚就窩在他的懷裏一邊靠着他的體溫取暖，一邊等着……
李益半夜因為餓得咕嚕嚕叫的肚子醒了一次。看到貓妖，竟然擡着嘴角順了順她的毛。
“我的幹糧都被你吃了，現在快餓死了，看你一路跟着，應該是懂的知恩圖報吧，要不，你把自己烤了給我吃？”
一句不知道是不是玩笑的玩笑話，卻還是把貓妖吓到了，她立馬掙脫離開了李益的懷裏，三下五除二的爬到了高高的樹幹上，十分戒備地看着李益。
李益仰頭看着她，哈哈笑了兩聲，側身又睡熟了。
因為昨晚的話語，第二日貓妖并不敢再在李益的面前現身了，只是遠遠的跟在他的身後。
貓妖明明很小心，卻不知道為什麽還是被李益發現了好幾次。她看着突然回過頭跟她對視的李益，弓着背貓妖只戒備的看着捂住腹部的他，随機立馬又飛奔着離開了。
不知道是第幾次被李益發現了，貓妖開始自我唾棄的時候，不遠處的李益突然嘆了一口氣。
“那麽不想被吃掉，我就放過你好了。”李益對着她聳了聳肩，“好了，我不吃你了，別怕成這樣。”
“喵~”貓妖依舊沒有動，只是在原地低低地喚了一聲。
“真的，”李益十分無奈的搖了搖頭，笑着說道：“君子一言，驷馬難追，餓死也不吃你行了吧。”
“喵~”
李益又走了兩步，看着貓妖還在原地，不由轉過身蹲了下來，對她伸出了一只手，詢問道：“你要過來麽？”
貓妖依舊沒有動，或者說她那個時候并不相信李益，只當這是騙她過去的方法。
“你為什麽跟着我呀？”看着貓妖沒動，李益雖是疑惑，還是站了起來嘆了口氣。
又試探了好幾回，當貓妖确定李益并不會對自己痛下殺手的時候，便十分無賴的鑽到了李益的懷裏，讓他做自己的“馬車”，省去自己趕路的辛苦。
警惕了一晚上，之前又玩了那麽久的“躲貓貓”，她不想再浪費掉多餘的力氣，既然有人願意抱着，何樂而不為呢。
“你怎麽不是個妖精呢？”休息的時候，李益拔了一顆狗尾巴草逗着貓妖，喃喃地說了一句，“那樣的話我就把你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