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玉碎難全（二十九）
“憶兒，你發什麽呆呢，鐘離公子都走遠了！”
霍小玉叫了我一聲，把我從那個模糊的世界裏拽了出來。
在我前方的鐘離溪已經停了下來，他站在距離我不算太遠的地方，轉過了身，嘴角帶着淺笑，用十分無奈的眼神看着我。
随後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你不跟我回去麽？”
鐘離溪依舊站在那裏，并沒有和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因為狐妖一族特有的容貌和氣質，讓他無論站在哪裏都如同一幅畫一樣，身影十分的清晰。
他，就站在那裏。
那我剛剛看到的是什麽？幻覺？還是什麽被我遺忘掉了的記憶……
見我還是一副不清醒的模樣，霍小玉在我背部輕輕推了一下，“快去啊。”
我邁出了腳步，不知道為何小跑到了他的身邊，微喘着看着他，因為站在了他的身側，心莫名安了下來。
“跑這麽快做什麽？”鐘離溪看着我笑了起來，“我又不會把你丢在這裏自己先回去。”
鐘離溪的個子比我高出一個頭，速度卻完全和我一致，明明走在一起的次數屈指可數，我們兩人的步調卻是無比協調的，這樣的默契并不是可以僞裝出來的。
我盯着我們的步伐，低聲地問道他：“鐘離溪，我們以前到底是在哪裏見過的？”
“我說過，這需要你自己想。”
“可是……”
“要我現在告訴你也可以，”鐘離溪停住了腳步望着我，“你若願意丢棄現在擁有的一切、跟我走，且保證永不回頭，我就告訴你，把一切都告訴你。”
雖然這明顯是開玩笑的口吻，我還是皺起了眉搖了搖自己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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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慢慢想吧，”鐘離溪打了個哈欠，轉過了頭望着已經泛橙的天空，用懶洋洋的語氣說道：“就算想不起來也不打緊，并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只是丫頭記得我會開心些。”
鐘離溪這句話才是假的吧，若不是非常重要徹底事情，他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我的身邊麽？
不過現在的我就算想破頭确也記不起什麽來，若我真要追究自己同他的過往，也只能等現在手上的任務完成，恢複了仙身在考慮了。不然在這個不屬于自己的年代，一切也不從查起。
我這麽想着，也就再次把這件事擱置在一邊。
“你剛剛怎麽會和李益一起來？”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裏，我伸了伸懶腰，癱坐在椅子上，歪着腦袋看着鐘離溪，把剛剛一直困擾着自己的問題問了出來，“你不是不看好李益麽？怎麽會和他聊得那麽歡暢？”
“你就沒發現我這幾天都不在長安麽？”鐘離溪反問我。
“嗯？你什麽時候出去的？去幹嗎了？”聽着他并不像是在開玩笑的語氣，我一下愣了住，吃驚的問道。
鐘離溪和我不同，在這個時代并沒有一定要做的事情，每天的日子都過的十分的舒适，除去偶爾幫我出出點子之外，也就是一個人坐在院子裏品品茶看看風景什麽的。
難不成他……跑到城外去看風景了？
“關于貓妖的事情我有些在意的地方，就去城外查了查，”鐘離溪一臉十分無奈的表情看着我，“回來的時候剛巧遇到李益，想着反正要去接你回來，就順道一起走了，随便聊了兩句而已。”
“嗯？”真的是這樣麽？
“然後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鐘離溪忽視了我的質疑，自顧自的說了下去，“這只連人形都沒修成的貓妖，對霍小玉施的‘替魂咒’失敗了，靈力低下的她無法再回到自己的肉身，便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補了‘同生續命咒’，現在算被迫寄宿在了霍小玉的身體裏面，和她共用一個身體。”
“哈？替魂咒？”我吃驚的瞪大了自己的雙眼，不可置信的叫了起來，“你……你是說……她一開始就沒有想過……沒有想過要救霍小玉，只是因為迫不得已才被迫……”
我還沒說完鐘離溪先點了點頭。
“可是……”
貓妖之前和我們坦白的時候，完全沒有提到這個。而且她當時說話的模樣也不像是在撒謊啊……
“可是……我覺得，貓妖應該沒有這麽壞吧……”因為底氣不足，我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格外小。
“看來丫頭你這幾天也有不少收獲啊，”鐘離溪看着我驚慌失措的模樣笑了起來，撐着頭說道，“你和貓妖說上話了？”
一下就被鐘離溪猜中了，我不吭聲表示默認。
“那麽你相信我說的，還是貓妖說的？”
“你能這麽說，應該就是找到什麽證據了，所以……”
我愣了一下，蹙眉分析了起來，只是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鐘離溪給打斷了。
“沒有，什麽證據都沒有，只是我道聽途說來的，你信麽？”鐘離溪定定的看着我，用着輕松的語調問出了一個不輕松的問題，“丫頭，你相信我麽？”
“那就只能信一半，空穴不來風，”我思索了一下回答道：“要是有這種說法一定也是有原因的，也許是事實，也許只是一些流傳的謠言，又或者貓妖刻意對我隐瞞起了這件事，不過不管有多少種說法，真相只有一個，貓妖到底有沒有對霍小玉施‘替魂咒’一定能查出來，并不是聽誰的一面之詞就能确定下來的。”
聽完我的話鐘離溪沒有出聲，他明明在看着我，眼神卻飄向了很遠的地方，他微微的眯起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只是随便問問，你回答的這麽正經做什麽？”就在氣氛越來越奇怪的時候，鐘離溪終于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可是感覺……你在很認真的詢問我的答案……”而且，這個問題不能敷衍過去。
是試探也好，是考驗也好，鐘離溪剛剛的問題應該不是随随便便就問出口了的。
“沒那麽複雜，”鐘離溪的寬厚的手掌撫上我的腦袋，揉亂了我的頭發，像是安慰窘迫的我一般，刻意放柔了聲線，“只是覺得丫頭特別容易相信別人說的話，李益也好、霍小玉也好、你那個同僚也好，似乎別人告訴你什麽，你都會不去質疑的全盤接受。”
“我沒有……”
“你忘了自己也是需要思考的，”鐘離溪打斷了想要反駁的我，他微微勾起了唇，像是在說着什麽很有趣的事情一樣，“所以我把兩份截然不同的事情放在你的面前，強迫你來思考。”
我沒能理解鐘離溪的話，帶着疑惑看着他複述道：“我忘記了自己也需要思考？”
“你過于善良了，以至于忘記去質疑。”鐘離溪點了點頭，“總會有人利用的你的善良欺騙你。”
“就像你剛剛那樣麽？”
“不，我不會對你說謊的。”鐘離溪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從輕啓的薄唇間吐出的句子并不響亮，但每一個字詞的發音都十分的清晰，明明是用這般好聽的聲線緩緩的吐出，卻包裹着令人無法質疑的堅定，“不管在怎樣的情況下，我說的話都可以相信，因為只有我，永遠不會欺騙你。”
我原本只是半開玩笑的的回了一句，沒想到會得來鐘離溪這麽正經回答，我愣愣地瞧着他，一下不知要如何去回複。
從他口中說出的是誓言？是事實？還是一件平常不過的小事……
我呆愣了一會才些不自然的開了口，“那……那就是說……貓妖真的對霍小玉用過替魂咒了哦？”
面對如此拙劣轉移話題的方法，鐘離溪只是苦笑着嘆了一口氣，看着我讪讪的笑容略顯無奈地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貓妖是怎麽和你說的，不過我調查到的事實便是如此。”
“可……那是‘替魂咒’啊……”
雖“替魂咒”和“同生續命咒”一樣都屬于禁咒，可前者卻比後者的性質惡劣多了。
“替魂咒”如同字面上的意思，用自己的魂魄代替掉別人的魂魄，占據他人的軀體為自己所有。和普通附身咒語不同的地方在于，替魂咒會直接把別人的魂魄趕出軀體且在沒有回歸的可能，那被趕出的生魂可能無法進入鬼界，只能永遠的在人界徘徊……
如果說“同生續命咒”是在一個人瀕死時才能施展的咒語，那麽“替魂咒”更像是用蠱一樣，得一開始就種在對方的身體裏，然後用着任何人都發現不了速度，一絲一絲，一點一點，占據對方的肉身，神不知鬼的與自身的魂魄同化……
“丫頭，她是妖，不是人。這兩者區別你應該很清楚不是？”鐘離溪抿了一口茶，漆黑的眼眸望向了我，嘴角略帶笑意，“為何還要如此詫異？”
“只是……”
“只是你同說過話了，讓你覺得她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鐘離溪仿佛知道我要說什麽一樣，打斷了我接着說了下去。
“只是覺得她沒有必要對我撒謊而已，”看着鐘離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咬着唇忍不住反駁了起來，“她也沒告訴我她是個好人。”
“我剛剛和你說什麽了？”鐘離溪挑了下眉毛，“這麽快就忘記了……”
“是是是！您老教訓的是，小的太容易相信別人了！太善良了！一直被人騙的團團轉還不自知……”不想再一遍唠叨的我捂住了耳朵，悶悶出聲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