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玉碎難全（二十八）
在那晚的溫存後，李益便因公事出門，好幾日沒有回來了。
我本想着他們明明才有肌膚之親，這第二天準有說不完的情話發不完誓言，卻攤上這樣的事情，不由覺得十分窩火。雖然李益可能不是故意的，可就是無端的給人一種不負責的感覺，讓人只想把氣往他身上撒。
和在內心氣鼓鼓的我不同，霍小玉倒是和往常一樣，生活上沒有多少改變。
只是在那一晚之後，她把自己披散在肩的長發全部挽起，換了發飾。
我聽聞凡界的女子成婚之後便會挽起自己發，梳起婦人頭，向外表示自己已經是丈夫的人不能随意招惹。
雖然霍小玉并還未和李益真的成親，不過這在霍小玉的心裏已經把自己當做他的妻子了吧。
另一邊，雖然我每晚都有在房間等着貓妖，她卻并沒有在出現過，像是在霍小玉的身體裏沉睡着，不打算輕易的醒過來。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她會盡量多給霍小玉和李益相處的時間，不去占據一分一毫。
長安的天氣變得越來越冷了，明明已經是快要開春的日子，這嚴寒的天氣卻一點都沒有要變好的意思，讓人只能左一層右一層的把自己裹成一個粽子。
我陪着霍小玉坐在院子裏，看着她給李益縫着棉衣，一邊曬着太陽，一邊陪她說說閑話打發着時間。
“小玉你對你的十郎是不是太好了些？”我看着霍小玉用細細的針腳把手中的衣物來回縫了兩遍，不由調侃了一句，“你幫自己做衣裳的時候都不見的有這麽細心。”
霍小玉笑了一下，停下了手中的活，扭過了頭看着我問道：“憶兒可有喜歡的人？”
我搖了搖頭，瞬間明白了霍小玉的意思，“不過就算有，也不會花這麽長時間去給他做棉衣。”
“你現在跟着的鐘離公子俊雅的很，對你也好，難道你就沒有……”霍小玉莞爾一笑。
“為什麽我每次問你話，這矛頭最後會指到自己的身上？”我用雙掌撐住了自己的下巴，嘟囔着嘴巴看着她，“我家公子待我的确不薄，可他只是把我當做他的妹妹，并沒有別的意思，是小玉你想多了。”
“你沒有，別人不見得也沒有啊。”霍小玉沖着我眨了眨眼睛。
我嘆了口氣，原本拖着下巴的手往臉上移動，從臉頰兩邊向中間移動，用巴掌遮住了自己的臉，不再去看霍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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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明只想聽你說一句，因為你喜歡十郎喜歡的緊，所以這衣服自然也好好做，怠慢不得而已。”我的聲音悶悶的，表明了我此刻無比郁悶的心情。
霍小玉卻在聽到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既然知道何必再問我呢？”
“只是想聽你親口說出來而已……”我又嘟囔了一遍。
“有些話是不用說出口的……等憶兒你有了喜歡的人，你就會知道……”
“我都說了我沒有啦……”
我放棄了和霍小玉繼續對話的念頭，咚的一聲把額頭撞在了桌子上，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
“這是在說什麽？”我的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了帶着慵懶令人熟悉的聲線，“瞧起來這般開心。”
“鐘離公子……”霍小玉往我的身後望去，她本想客套兩句，目光卻望向了站在鐘離溪身側的人，眼睛一下亮：“十郎！你也回來了？”
“回來的路上正好遇上了鐘離兄，他說要來接自己的丫鬟，我便一起帶進來了，沒打攪你們說悄悄話吧？”李益的臉上帶着些倦意，像是一忙完公務就趕回來的樣子。
可就算如此，在看到霍小玉的時候他嘴角的笑容還是一下揚起，眼裏的疲憊也被掃去了不少。
我看着不知何時結伴走進院子的兩人，轉過了身，立馬斂起了之前的模樣，畢恭畢敬的站着，對着他們福了福。
“丫頭，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鐘離溪看着我挑了挑眉，笑的邪魅，“你們剛剛在說什麽？”
聽着鐘離溪的話李益的嘴角立馬揚了起來，看着我望向他疑惑的目光還轉過了頭，像是終于忍不住一般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看着李益的反應，又看了看一臉壞笑的鐘離溪，頓悟了。
“你們……你們來了很久了麽？”我的嘴角有些的抽搐。
“剛到而已，我們只聽到你說的最後一句話。”見鐘離溪沒有回答，李益便大方的告知我，“鐘離溪兄大概是逗你玩的。”
逗我玩？
我狐疑的看了看鐘離溪，他只是裝作非常無辜的模樣聳了聳肩，沒有否認或者肯定李益說的話，只擺出了一副“你猜猜我有沒有聽到”的模樣。
鐘離溪本就是妖，聽覺必定比尋常人敏銳很多倍，就算李益真的沒有聽到，鐘離溪也能把我和霍小玉之間的全部對話都聽了去……
“我在說我沒有小玉這樣靈巧的雙手兒。”我的眼睛瞥見了霍小玉的面前的棉衣立馬反應過來，爽朗笑着道。
“嗯？”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鐘離溪挑了挑眉毛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憶兒？”我身邊的霍小玉也是一副吃驚的模樣盯着我。
“這可是小玉花了好幾天時間細細做出來的，”趁着衆人都在發呆，我一把拿起了桌上的棉衣，獻寶一樣給李益遞了過去，“因為李公子是小玉喜歡的人兒，所以這禦寒用的棉衣做的也是格外用心，你看着針腳都細致！”
我這一時興起的舉動讓霍小玉變得慌張，她本想動手想要拿回棉衣，卻被李益先一步的拿到了手裏，臉頰有些泛紅的霍小玉只能轉過身又羞又惱的看着我。
“這可是小玉方才自己承認的，”我聳了聳肩膀，裝作十分無辜的模樣，“因為‘喜歡的緊’，就算是棉衣也怠慢不得。”
我的話音剛落，霍小玉臉頰上的紅暈立馬散了開來，一副欲言欲止想要反駁的模樣。
就在我和李益用不同的表情一起緊盯着霍小玉，想要看她接下去反應的時候，鐘離溪突然走到了我的身側，伸出右手在我腦殼上敲了一下，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家的小丫頭心眼什麽時候這麽壞了。”
雖然鐘離溪敲得并不重，我卻還是用手捂住了腦袋，轉過頭瞪了他一眼。
這壞心眼的分明不是我好麽？
更何況這句話霍小玉剛剛也是默認了的，我這也就刻意咬重了“喜歡的緊”這四個字罷了！我這樣的做法應該被叫做機智！
看着我的模樣，鐘離溪只是聳了聳肩膀，微微揚了揚嘴角，沒有理會我，而是轉過了身看着李益和霍小玉說道：“多謝霍姑娘的照顧，這不懂事的小丫頭我就先領回去了，不能在擱在這打攪二位了。”
“鐘離兄不留下來一起吃個便飯麽？”聽着鐘離溪的話，李益第一個反應過來，開口挽留道：“我可還沒和鐘離兄談的盡興啊。”
剛剛李益是和鐘離溪一起過來的，我一開始還以為他們只是在門口遇到了，原來并不是這樣啊……
可鐘離溪不是一直都很讨厭李益的麽？怎麽會和他一路聊過來？
我有些疑惑的歪過了頭，看着鐘離溪的側臉。
“不了，”他垂下了眼簾，眼底多少帶了些嘲諷，聲音也是不溫不火的，“此次出門趕回來有些着急，賬務不少還沒清算完，實在抽不出空了，還是等下次吧。”
“那就不再挽留了。”李益笑了笑，作了作揖，“不過還請鐘離公子有空的時候，務必要來把酒暢談一番。”
“一定。”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鐘離溪的回答沒有任何的敷衍的意思在裏面，一如往常揚起的嘴角裏露出的也是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像是……在籌劃着什麽一般……
“鐘離公子對憶兒還真是好呢。”就在我望着鐘離溪的側臉發愣之際，站在一邊的霍小玉出了聲。
“哪有？！”我略顯吃驚的望着霍小玉。
這話題怎麽又扯到我身上了，而且……這分明沒有一件事情能看出鐘離溪對我不錯啊？
“呵，霍姑娘倒是明眼人。”鐘離溪投去些許贊揚的目光。
“這大約就是旁觀者清了。”霍小玉掩嘴輕笑道。
“當局者迷麽？”分明是在說我，鐘離溪的目光卻沒有離開過霍小玉，所以他口中的這句話更像是對霍小玉說的一般，“不過總有清醒的一日。”
“走了，”正當我發愣的時候，我的腦袋又被鐘離溪敲了一下，“我們回去吧。”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鐘離溪已經轉過了身往大門的方向走了去。
我沒能立馬趕上去，望向他的手鐘離溪走的有些遠了。
他的背影讓人覺得十分的落寞，讓他和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他像是在一片虛無的世界中行走着，明明不知道終點和起點的位置，明明就只有他一個人，他卻還是一味的往前走着……
我站在原地，望着鐘離溪的背影呆住了……
是錯覺麽？
總覺得這樣的場景我好像在哪裏看到過一樣……
似乎那時的人身影也是這樣越來越小，越來越透明，要是不叫住他，就再也沒有機會了見到了……
那時的我……
叫住他了麽……
還是……
讓他就這樣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