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玉碎難全(三十三)
“她不是自以為救了霍小玉李益就會記得她麽?她不是自以為李益是個癡情的男人麽?”鐘離溪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擡起了雙眸瞧着我,笑的很是好看:“你說,她發現李益早就把她抛在了腦後,會是怎樣的反應?”
瞧着這樣的鐘離溪我的脊背有些發涼。
看鐘離溪的樣子,呀應該是比我還清楚當年發生在貓妖和李益身上的糾葛。
他清楚的知道貓妖圖的什麽、盼着什麽……那樣一個奉獻自己成全愛人的美夢,被他用這樣無情的方法打碎了,那只一直躲在霍小玉體內的貓妖能承受的住麽……
“你說……貓妖在這一場愛情裏,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我的聲音很輕,明明是只有自己才聽得見的喃喃自語,卻還是被鐘離溪捕捉了去。
他思索了一下,不帶任何感情的回答道:“說不定,只是一個不必要的存在,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我的腦子有些混亂,借着想要早點休息的理由離開了鐘離溪的房間,來到花園裏吹着冷風。
就算在這沒有雪沒有梅的院子裏,我依舊能聞得到那股冬雪裏特有的梅香。
我深吸了一口氣,想要盡可能的嗅到那若有似無的舞蹈,可充斥在胸腔的更多是刺冷疼痛的感覺,只是這樣的難受不必我心中的別扭。
我是一個倔強固執的人,一旦自己認定的事情就會堅持到底,很難發生改變。
可我要記錄的第一個故事,裏面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卻在今天全部颠覆了……
我看人的眼光就這麽不準麽?
還是這人心就是這樣多變的?
“季憶。”就在我的思考陷入死循環的時候,蘇漠那清冷的聲線一下把我從沉思中拽了出來。
“蘇漠?!”我擡起了頭,四處張望着,卻沒有發現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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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經過霍小玉家發現李益和霍小玉都不在,你住的宅子也是空的,你們去哪裏了?”
我那半帶欣喜的心一下沉了下來,我拉出了挂在脖頸裏的“奈何”,苦笑了一笑。
為什麽剛剛那一瞬會覺得蘇漠在自己的身邊會很安心?
明明在九重天上的時候,自己是最讨厭他的,可也就只有這個最讨厭的人,是我在這個陌生的時空唯一熟悉的人了。
“怎麽了……”大概是聽我半天沒有回應,蘇漠低聲問了一句。
“沒……”我拿着奈何回答道:“我們和霍小玉約了看雪,所以現在并不在長安城內,大概要住幾天才回去。”
“看雪?”
“嗯……”
“沒有別的什麽事情麽?”
“嗯?”
“可你心不在焉的。”
“哈哈……”我笑着打着馬哈:“這不是常有的事情麽?”
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就在我以為蘇漠已經掐斷了聯系的時候,耳邊又清晰的傳來了他的聲音。
“季憶,不管什麽事情,都可以來和我說,你再看我不順眼,我也是……和你站在同一邊的。”
“突然說這麽正經的話做什麽,”我愣了一下,笑着道:“還有,別搞得好像只是我看你不順眼,你沒有看我不爽一樣。”
“原來你還有自知之明。”蘇漠這聲音像是從鼻子裏發出來的一樣,光是聽着就能想象出他現在是怎樣得意洋洋的表情。
“喂!怎麽說話的!”我眉頭一皺,聲音也大了起來,“你剛不是還說你是站在我一邊的麽?!”
“因為,只有我們兩個是一夥的,從同一個地方來也要回到同一個地方去。”蘇漠這話聽起來似乎并沒有什麽問題,卻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好了,說正經的,你那邊的記錄……是不是又發生什麽了?”
聽着蘇漠這繞了好大一個彎子的詢問,我便也沒有再掩藏,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
“這樣誘導發展,卻不能算作幹涉,他果然很了解執筆官。”蘇漠聽完之後,冷哼了一句。
“你怎麽知道是鐘離溪安排的?”不知道是出于哪種心思,我只是把今天發生在李益和霍小玉身上的事情說了出去,并沒有幾句提及鐘離溪。
“這樣的方法,你想不出來,想出來也不會用,對于你這笨腦袋來說,情願一步一步慢慢看清真相,也不會耍什麽腦筋一口氣了解事實。”蘇漠的聲音變得有些沉:“畢竟你的性子不一定承受的住。”
“這話到底是褒義還是貶義?”我的腦子實在亂的很,不想再去揣摩蘇漠的言外之意,說話也有氣無力的。
“你現在還是相信他麽?還是完全不去懷疑鐘離溪,去想他為什麽要跟着你麽?”
蘇漠直白的問了出來,我卻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吞吞吐吐過後只得說:“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自己該去相信鐘離溪,還是去懷疑他,我只是覺得……”
我搖了搖頭,因不知道能說什麽,便沒再繼續說下去。
“你們現在在什麽地方?”蘇漠嘆了一口氣換了個問題。
“具體在什麽地方我不知道,只清楚現在待在一個叫梅雪莊的莊園裏。”
“梅雪莊?”蘇漠的聲音裏充滿了疑惑,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你聽我說,你……”
“憶兒,你怎麽還在這裏?”蘇漠的聲音被突然走進霍小玉的聲音給蓋了住,我連忙收起了奈何斷了和蘇漠的聯系,站了起來。
“玉兒你才是,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我的聲音有些發虛。
“剛和十郎在院子裏轉了一會,剛準備回房就看見鐘離公子站在這附近,手裏拿着這件披襖,”霍小玉笑着抖了抖手中的皮襖,把它裹在我的身上,“我看他站在那裏一副不想打擾你、又怕你凍着為難的模樣,就自告奮勇地拿了來。”
“鐘離溪剛剛一直站在這裏?”我一驚,連忙回頭看去,卻沒有在周圍看到任何人。
“他把皮襖遞給我就回屋了,應該站了好一會了,臉都被凍得慘白的。”
霍小玉的話讓我心猛然停止了跳動,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我身上的這件皮襖早沒有從屋子裏帶出來的溫度,冰涼的很,撫上去似乎還有細小的冰粒粘在絨毛之間,看的出鐘離溪站在那裏很久了……
那麽,我剛剛和蘇漠說的那些話……他豈不是全部聽到了……
鐘離溪他……
全部聽到了……
。
天突然的就放晴了。
一大早就懸在空中春陽照曬着山間覆蓋着的白雪,就算隔老遠看着,也能發現積雪已經化了不少,皚皚白色已藏不住那偏偏的綠意,好像用不了多久,這積了一個冬天才堆砌成的素白美景就會消失了一般。
也對,雖然天氣依舊寒人,此時也是春分時節了。
今天這雪怕是要賞不成了……
“憶兒,又在發呆?”
趴在窗口眺望着遠方的我,沒有察覺到霍小玉走到了我的身後,便被這突然響起的聲音驚到了,身體抖上了一抖。
“沒……沒什麽。”
“說謊。”霍小玉盯着我的眼睛:“你是在擔心鐘離公子吧。”
又是一霎的慌神,我咧開嘴剛想解釋些什麽,坐在後方的李益便搶先出了聲安慰我道:“鐘離兄雖然是随性之人,但也是有分寸的,不和我們打聲招呼就出門一定是有原由的,你不用太過擔心。”
因為不知道昨晚和蘇漠說的話被鐘離聽去了多少,回到房間後我一個晚上沒睡好,天微亮又爬了起來去到鐘離溪的房門口。
我并不是想要和他去解釋些什麽,也不知道應該和他說些什麽,卻還是站在了那裏。
只是,還未等我叩響房門,屋子的門便自己開了……
走出來的是收拾屋子的管家,他只是告訴我鐘離溪天還沒亮就出門了,我問鐘離溪去了哪裏,管家說不知道;我問他鐘離溪有交代了什麽嗎,管家也只是搖了搖頭。
管家倒是盡責,雖然現在屋子裏沒有他家主子熟悉的人,依舊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們,怕我幹等着無聊,甚至帶我們去了書房,讓我們随意打發時間。
只是此時已經快傍晚時分了,鐘離溪卻依舊沒有任何的消息……
“我是看玉兒和李益公子恩愛的很,不忍打擾才識趣地走的遠了些,你們又湊過來做什麽?”我強打起笑臉:“而且我才沒有在擔心我家公子呢,那麽大個活人又不可能走丢了,我們家公子那麽聰明,就算被丢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都回來的,不打緊的。”
這話雖然是說來騙他們的,卻好像連我自己都糊弄不過去。
會回來麽?鐘離溪他還會回來麽?
那樣突然的出現,現在就這樣突然的消失也不是沒有可能……
畢竟我和他原本就沒有什麽太多的關系……
屋子裏很安靜,沒有人再說話了,霍小玉微蹙眉一臉擔憂地瞧着我,站在書桌前練字的李益也抿起了嘴巴。
明明屋子裏還放着炭火盆,我卻覺得這周身的空氣都被凍住了,寒冷的感覺一寸一寸的刺進了皮膚,讓我強撐起來的笑臉一點點的坍塌下來……
就要僞裝不下去了……
“是麽?就算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也丢不了?”
書房的門突然被打了開,吹進了一陣此處特有帶着梅香的風,帶進了一個并不陌生的聲音……
那人背光站着,帶着平日裏那種淡淡的笑容,身上的白色長衣亮得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