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玉碎難全（三十七）
“你之前不是說來道謝的麽？這謝禮是要親手殺了我們麽？”
貓妖像是想從袖中掏出什麽來，只是手還沒碰到袖口就被鐘離溪發現了，他的目光冷冷的掃過貓妖，眼底泛出的東西令人發寒。
鐘離溪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在貓妖被惹怒前，似乎真是來同我們道謝的，她那時真誠的模樣并不像是假裝出來的。
“感謝你們把我當猴耍麽？”
貓妖冷笑道，雖然一臉不屑，卻還是停住了手上的動作。
鐘離溪絲毫沒有要回答貓妖的打算，我只是想着她之前的模樣，這些話就不自覺的從口中說了出來：“感謝我們……讓你了卻一樁心願，可以不再是躲在霍小玉身體的裏面看着，在沒有其他人的打擾的情況下和李益共同度過一晚的時光……”
說罷後我偷偷看了鐘離溪一眼。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要如此刺着貓妖的痛楚，可是他所做的的确都是為了幫貓妖，如果只是試探的話，根本不會不惜弄暈了我也不讓我貿然上前打擾，他應該……
不！此時就當他是出于好意的吧。
“而且我們并沒有你口中說的那般過分，真要試探你何必選擇危險的方式，”我吸了一口氣，盡量平靜地說着：“讓你嘗過同李益一起度過的時光，說不準你便不會再把身子還給霍小玉了不是？我們相信你，才會這樣做，知道你會來，所以才在這等着你。”
随口而出的借口連自己聽着都過于虛僞，更別說打動貓妖了，看着她略帶嘲弄的眼角，沒有能下的臺階，我也就只能繼續胡謅下去了。
“不管怎麽樣你對李益的情誼并不假啊！”我低吼了一句，貓妖一下愣了住，瞧準了她這一瞬間的失神，我連忙繼續說了下去：“這是因為這樣的一份情誼，讓我們想去相信你一次！我們絲毫沒有要逗你玩的意思，只是覺得你很可憐，當然也許你并不想要同情，可我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雖然我并不清楚，李益離開的這幾年在你的身上發生了什麽，可你和霍小玉一樣愛着李益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不管你還有沒有別的目的，你的确在用自己的生命回報李益對你的救命之恩！”
雖然多半都是真心話，可是用盡氣力的吼出來的我，卻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在平複貓妖的情緒，還是說服自己貓妖并不是真惡。
畢竟，只有在自己理不足的時候，才會想着在氣勢上壓倒他人。
我不知道我的這番話是否真的打動了貓妖，只知道聽罷之後，她斂起了滲人的表情，對着我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
她就那麽癱坐在雪地裏，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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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想走過去把她拉起來的時候，貓妖自己站了起來，臉蛋被凍得發紫，有些恍恍惚惚的往來的方向走去，就在我以為她會這樣什麽不說離開的時候，貓妖突然扭過了頭看着我們。
“等下霍小玉醒過來不會有和李益一起看雪的記憶，可是李益有……”
“他們永遠不會談論到這個話題。”鐘離溪輕聲給予承諾。
“我會找機會把你想知道的告訴你。”貓妖對鐘離溪微微點頭致意，又把目光轉到了我的身上，聲若游絲：“如果你真想聽我親口說的話。”
貓妖離去之後我仍舊無法平靜下來，只是想着剛剛的情景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就在我出聲前，貓妖是真想動手殺了我們，而鐘離溪……我抿緊唇扭過頭看了他一眼。
要是貓妖并沒有住手，他……他大概會不顧及霍小玉的身體，取走貓妖的性命吧。
畢竟就算失去仙身的我在那一瞬也感覺到了他的殺意。
“丫頭。”
鐘離溪的手突然覆在了我的頭上，驚得我渾身打了個顫，轉過頭看他，他的眼睛卻眺望着遠方。
我順着他的目光望去，能看到的僅是一絲微弱的曙光，泛着白色的光亮，分明才這一束，也不知是不是這一點白雪的緣故，這光芒在這破曉之時格外的刺眼，讓人不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這并不是我第一次看到日夜交替的場景，我曾陪師傅在黃山頂看過好幾場日出，眼前的場景對我來說并不算稀奇。
可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的我就是無法移開自己的注視它的目光。
我身側的鐘離溪揚了揚手，山間便吹起來一陣風。我還未感覺到寒冷，這風便已經停了下來，覆蓋在枝桠的積雪也随着這風落在地上，露出了原本被藏匿在雪下的紅色花苞。
雪依舊在下着，和先前一樣卻又不一樣。
清冷的梅香仍是似有還無，可這空中飄着的白雪卻染着晨光印着梅色，一路變化着，不願單調的墜落。
鐘離溪和我并肩而站，他牽住了我的左手。
吃驚之餘我瞥了他一眼，原本以為他會和我說些什麽，他卻只是扭頭對我微微一笑，便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這場晨雪之中。
我的心像被什麽撩動了一下，突然猛烈地跳動起來，忘記了抽回了自己的手，我們就這樣站到了天亮。
晨光暖暖的照在身上，我看着最後一片雪花緩緩落在了地上。
“你見過帝俊麽？”
“帝俊？”鐘離溪低聲反問。
“什麽帝俊？”我疑惑地望着鐘離溪，反應過來那是自己問問的問題，吃驚地張着嘴連忙讪笑着：“啊……我這問的什麽蠢問題，帝俊上神消散好幾萬年了，連天帝都不曾見到，你又怎麽可能……”
“我見過。”
鐘離溪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卻一下愣在了原地。
我剛說什麽了，帝俊上神消散好幾萬年了，鐘離溪說自己見過的話豈不是……
不可能不可能，我在心中搖了搖頭，這一定是句玩笑話。
“書上的畫像可不算。”我扭過頭看着他。
“那夢裏見得算不算？”
聽着鐘離溪這個并不好笑的笑話，我抿了抿唇：“你真的見過帝俊？”
鐘離溪不露聲色地松開了我的手，靜靜地看了我一會，點了點頭：“雖只有一次，但的确是帝俊本尊。”
“那你要多少歲了？”看着鐘離溪并不像是說謊的表情，我的眼睛猛地睜大了。
帝俊至少死了七萬多年，如今天上四萬多歲的天帝已算是天界的長者，就算鐘離溪是帝俊死前才見到的，鐘離溪這至少七萬多歲了，就年齡上而言，還能算是天帝的祖宗輩了。
“比現在的你大就是了。”鐘離溪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似乎也不想讓我再詢問下去，下一句便轉移了話題：“雪停了、天也亮了，我們該回家了。”
我還有很多的問題想要詢問，可看鐘離溪的态度，他一定會告訴我的。
與其這般自讨沒趣，我不如也換個提問方向。
“鐘離溪，其實你是想幫貓妖的吧？”追上了他的腳步，我彎着腰側過頭看着他：“畢竟貓妖能和李益一個晚上都待在一起，全部是你一手籌謀的。”
鐘離溪的眼睛閃過一絲狡黠，嘴角展出愉悅的弧度，他的心情分明一下好了不少，卻還只是瞥了瞥我，只說了說不說都不一樣的三個字“你猜猜？”
“之前的問題不回答就算了，這個也不能說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看過日出雪心情大好的緣故，我的語氣聽起來多少有些在撒嬌，“你總得讓我知道你對貓妖是個什麽态度，好讓我在你們再次遇見的時候做個準備。”
鐘離溪停下腳步，四處張望了一下，指着樹根旁裸露的草問道我：“丫頭，你對它是怎麽個态度？”
我沒能理解鐘離溪的意思，“不就是棵雜草而已，對它能有什麽……”
話才說了一半，我卻已經明白鐘離溪給出的回答了。
“可是不對啊……”
要是鐘離溪真的絲毫不在意，為什麽昨晚要那樣訓斥貓妖？為什麽又要阻止我去找貓妖？怎麽想都是極其矛盾的。
“丫頭，貓妖在這個記錄中是不需要筆墨的對吧？”
“雖然她的确不需要記錄在案，可是貓妖是這個故事裏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就算我們連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就算她附在霍小玉身不是為了要幫她，可是……可是這個故事裏有着只有她才知道的真相！”
“這般激動做什麽？我又說要殺了她，”和張牙舞爪想要說服鐘離溪的我相比，他倒是淡定的多，示意我不要再連肢體語言一起用上，“和野丫頭似的。”
“……”
“皺着個臉。”鐘離溪的食指劃過我的鼻尖，他看着我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顯得有些無奈，“我何時騙過你？就算貓妖能依附在霍小玉身體裏共生死，時間也是有限的……”
看着我恍悟過來的表情，鐘離溪勾起嘴角也沒有在說下去，只是有用右手小指勾起了我的右手小指，如同人界孩童做約定一般左右晃動着。
“在那之前，我絕對不會對和這個故事有關的任何人出手，這樣你安心了麽？”
鐘離溪帶着笑，無論聲音還是動作都像極在哄騙小孩，我瞧着他的舉動不自主的笑出了聲來：“你這是在騙三歲小孩麽？”
“你忘記妖是最信守承諾的了？”鐘離溪笑得更加燦爛了，他一提胳膊，把手往上後翻，讓我們的大拇指印在了一起，又低聲說了一遍，“我不會出手的。”
仰起頭，我能看見晨光照在鐘離溪的笑容上，一種暖暖的感覺湧上了上來。
我想，我是相信他。
我點了點自己的頭，給出了回應：“嗯，我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