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玉碎難全(三十八)

等我們再去尋我霍小玉和李益的時候,天已經全亮了。

溫暖的陽光照在白雪上,泛出有些紮眼的白光,刺的人睜不開眼睛,就連眼前的景象也變得有些重影模糊。

在這明亮到晃眼的山頂上,我看見霍小玉和李益并肩站着,在她那時不時側頭望向情郎的臉龐上帶着笑意和迷戀。我能在霍小玉的臉上看出她此刻的興喜,卻猜不出,這份興喜究竟是來源于這場晨雪,還是站在她身側的李益。

李益見霍小玉如此開心,本想多在山頂待一會,可就算有陽光照着,在這山頂上待上半日霍小玉的身體也是受不了的,也就只能盡可能的在太陽躲進雲層前下山。

下山的路上我們談起了今早賞到的日出雪,因為貓妖回到李益身邊後便把身體還給了霍小玉,霍小玉雖沒有看到昨晚的夜雪,今早的倒是看了個仔細,便沒了太多的避諱,就算李益會想說起晨雪與夜雪之間的比較,可還沒開口,鐘離溪便巧妙的轉移了話題,所以昨晚上發生的事情并沒有露餡。

梅雪莊的管家早早就把馬車停在了山腳等候我們。他說是今日化雪天涼,我們不宜在外凍着時間過長,雖然現在已經離莊子不遠,可是能少吹一會風也是好的,也就提前來到了這必經之地等候。

梅雪莊的管家着實細心,事情考慮的也周到細致。被凍的面部有些僵硬的我急忙想要登上馬車,可我才邁開步子,在我的後方便傳來一響。

我轉過了頭,原來霍小玉不知何原因暈了過去,索性李益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沒讓他倒在雪地裏。

雖然只有短短一瞬,我還是看到了李益驚慌失色的表情,他的瞳孔一下收緊,似是微張的唇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響,身體便先一步行動起來。

李益拉住霍小玉的胳膊扯到了懷中,叫了她好幾聲都沒反應,李益把手掌覆在了她的額頭上,眉頭一下皺起。

我見狀急忙地走過去,才觸了下霍小玉的臉頰不由一驚,“好燙!”

霍小玉感了風寒。

“能勞煩管家去鎮上請個大夫麽?內人怕是吹了晚風染了風寒。”幾乎在我出聲的同時,李益已經橫抱起霍小玉上了馬車,他蹙眉一邊詢問着管家,一邊命令着馬夫往莊子裏趕。

“不用去請,莊子裏就有大夫。”管家愣了一下,立馬反應了過來,“想着要幫各位驅寒,一早就讓大夫準備了驅寒的湯藥在大廳裏……”

“那就快趕回去!”李益打斷了管家的話,聲音有些發怒。

“诶!”管家急忙忙坐到了馬夫的身邊,突然想起什麽,轉過頭看着鐘離溪和我:“鐘離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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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少車走得快,我們步行回去就好。”鐘離溪擺了擺手,“現在霍姑娘比較重要。”

“好,奴才等會讓馬夫回來接二位。”

得到了鐘離溪的允準馬車也終于前進了,馬車在雪地裏飛馳着,沒一會便沒了蹤跡。

不過這倒是我頭次看到溫潤的李益暴躁起來的模樣,想着剛剛那聲色俱厲的模樣,一下呆了住。

直到此時馬車早就跑的沒影了才反應過來,喃喃地說了句:“他還是看重霍小玉的。”

鐘離溪的食指背抵在了下巴上,眼神帶着玩味:“有誰說不是呢?”

等我們回到梅雪莊的時候,霍小玉已經被安頓到客房照顧着了。

大夫說霍小玉的确是染了風寒,這昏倒卻是因為過于勞累身體吃不消引起的,吃了藥,睡上一覺便無大礙。

大夫還說霍小玉身子原本就不好,就算要去山間看雪,也不能熬着整夜不睡,一晚上撐下來她的身體哪能吃得消?李益低着頭,抿了抿嘴,只是詢問着霍小玉的身體需要注意拿些,要如何照顧。

這雪是鐘離溪提議賞的,大夫這樣說他自然也不能幹坐着,走上前向李益致歉,他卻只是半接受的回了一句:“不能全怪你,鐘離兄也是好意,而且小玉很喜歡,我們看的也很開心。”

鐘離溪沒有顯得多在意,他聽大夫說霍小玉需要靜養之後便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雖然李益一步不離地坐在床邊照顧着,我還是選擇留在屋內,坐在稍遠的位置,做些細小的活兒,企圖在這個時候觀察李益的舉動。

霍小玉睡了半日身子便不像先前那般的燙人,雖大夫說了已無大礙,霍小玉卻沒有要清醒的跡象。

只是坐在屋裏實在無聊,用過午飯後,我昏沉沉地磕在桌上睡了一覺,等睜開眼睛的時候,窗外已經全黑了。

“李公子要不先去睡一會,小玉這裏我照看着就行。”我看着黑着眼圈的李益問。

要是霍小玉一晚上沒睡,坐在這裏的李益更是沒有什麽機會睡覺,從早上霍小玉昏倒到現在,更是緊張的連眼睛都不願合上,明明一臉疲态眼睛也敖紅了,也不願離開半步。

“不用了,我就在這裏看着玉兒。”李益的聲音很虛。

“大夫不是說小玉已經無大礙了麽?”我扯出了微笑,使出了常用的伎倆,“而且,在這樣下去李公子的身體怕也是要吃不消的。”

“等玉兒醒了我再去睡。”雖然聲音很輕,卻有着無法反駁的堅定。

這樣的李益到怕是我說再多次,都是不願離開的霍小玉身邊的,抿了抿嘴,我只是洗了涼帕子遞給李益讓他擦擦臉,多少也能清醒一些。

“你也在這裏守了一天了,去休息吧。”李益把手帕遞給了我。

“奴婢也在這守着小玉。”我站在床邊看着熟睡中的霍小玉,小聲的回答道,“而且方才奴婢也睡了一覺了。”

“玉兒只把你當做妹妹,鐘離兄更是沒把你當做仆人,”一直望着霍小玉的李益在這個時候擡頭看了我一眼,雖是一臉疲相,眼神卻澄澈的很,“你也一向随性,只有在我面前才會用上‘奴婢’二字。”

李益的話聽着我心一驚,連忙讪笑的解釋道:“就算跟自家主子沒大沒小慣了,可在外哪能給主子丢人,多少是要懂些規矩的。”

“所以,你就一直沒有把我當自己人。”李益的目光轉回到了霍小玉的身上,用漫不經心的語調說着:“放心,你一直是個很懂事的丫頭,不管跟着誰你只會給你的主子長臉不會丢人,畢竟……你怎麽看都不像是做丫頭的料。”

“李公子今天說的話還真是難懂,奴婢怎麽一句也沒聽明白。”我臉上堆砌起的笑容快要扛不住,不能完全明白李益的意思不說,這傻好像也不是那麽好裝下去的。

“你跟着玉兒的時候的确忠心,跟着鐘離公子也是乖巧,但似乎……總在防範着我。如果你待玉兒如同姐姐,卻經常用着花心纨绔子弟的眼神看我,我在你眼中那麽的不可信麽……”

“李公子不是那樣的纨绔,”聽着李益的解釋我稍稍松了一口氣,打斷了他的猜測說道:“奴婢雖愚鈍,卻還是看得出李公子在意玉兒的,不然今早玉兒昏倒的時候,李公子不可能那樣緊張,就算公子同玉兒并未成親,可今天在衆人面前卻是把等玉兒當做妻子對待。”

雖然當時情況混亂,我還是清楚的記得李益對管家說的是“內人染了風寒”的。

“你不質疑我究竟能不能娶她麽?”李益有些自嘲的笑了起來:“為什麽都不去懷疑真假?”

“李公子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真情就足夠了,還在暖春閣的時候,小玉就同我說過她愛的是公子的坦誠,小玉離開暖春閣跟了公子的你,并不是想着公子真能娶她回家,只是,她被公子的這份真情打動了,僅此而已。”我半跪了下來,雙手捂住霍小玉的手,扭頭看着李益笑着道:“世間不是有這樣一句話,不求天長地久,只求曾經擁有,小玉對公子應該……就是這樣珍惜每一日的過着。”

我的話音落地,屋子一下靜了下來。

李益微微歪過頭看了我一會,臉上疑惑的神色漸漸的消散,随即咧開嘴笑了起來。

不知道他從我這番言論中體會出了什麽,讓這溫潤如玉的男子能露出這樣爽朗的笑臉來,像是解開了一個心結,想通了一個謎題,有着無法掩住的欣喜。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似乎明白你為什麽讨厭我了。”

“我并沒有讨厭李公子啊……”

“你覺得我明知做不到卻依舊給了承諾,”李益打斷了我的話,示意我不需太過在意,“所以就算我對玉兒再好,你也只把我當做披着羊皮的狼,當個壞人。”

唔,這話說的倒是并不假,我揉了揉鼻子沒有說話表示默認。

李益伸出手撫摸着霍小玉的臉頰,眼睛又浸上了溫情:“不過玉兒真是傻,不是所有的話都只是說說而已。”

“我想我會娶她。”

李益突然扭頭看着我,難得板起了臉孔,一副認真的神色,他的聲音不大,卻是一個字一個字極緩地說出口的。

我知道,他并不是在對我保證什麽,也不是在向霍小玉承諾什麽,李益說的更像是一個約定,他自己和自己的約定。

而我,只是他的見證人。

作為這個見證人,我鄭重地點了點頭。

“謝謝。”

李益又笑了起來,一如往常那個溫潤的公子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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