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安城大學的新生入學, 軍訓時間安排在九月十號。
根據往年經驗，軍訓期間總會遇上一場臺風暴雨。
這往往是新生們逃過軍訓酷暑暴曬的“休息日”。
除此之外，便是學院安排的新生入學典禮活動, 各大歌舞社團前來軍訓列隊挑人，選中的學生可以申請部分時段前往教室排練節目。
參與學院新生活動的大多是大二大三的學長學姐。
大四級居多只起到“吉祥物”作用。
阮栀收到學院邀請，請她加入某個歌劇節目，來當說客的恰好是認識的學妹。
趙小桃被趕鴨子上架：“栀栀學姐, 我被老師使喚着來的。”
她郁悶道：“今年我們學院的節目, 我被拉壯丁, 累得要死，就加一個實踐學分！”
阮栀無奈地笑了。
她忙于保研推免，根本沒空參與學院活動。
趙小桃顯然知道這點。
她窘到臉紅, 連連擺手：“栀栀學姐, 我知道你忙, 我也就是走個過場。”
兩人對視, 長嘆一聲。
往年阮栀有空時，會選擇參與學院新生典禮, 她和學院裏的老師同學們相處都很不錯, 總是盡自己所能地幫忙。
今年實在是沒有辦法。
趙小桃理解極了：“本來就是嘛，你都大四了。大家都忙，就大二大三的比較閑，被拉來當苦力。”
她們倆交流的地點正好是篤行樓。
自高樓往下望去, 下方操場上身穿軍綠服裝的稚嫩大一新生們整齊劃一，大聲呼喝, 念着口號。
趙小桃擠擠挨挨地湊過來, 像農夫看着剛培育出來的超級大南瓜般，感慨道：“新生喏, 明年就是他們做苦力了！”
阮栀忍俊不禁。
她們說話時，分貝不高，有關“新生”的話題淺嘗辄止。
趙小桃好奇心旺盛，問起她接下來有沒有安排大四實習工作——
話還沒說完，長廊上竄過一個幹癟、矮小青年。
他滿頭大汗，望見趙小桃時，眼睛一亮！
“小桃！你是趙小桃吧！”
這古怪的問話讓阮栀本能地眯起眼。
她認出這張臉。
周湛眼睛骨碌碌轉，他的長相是典型的“鼠系長相”。眼皮窄小，雙目無神，臉上痘印鮮紅，看得出來是并不愛幹淨的人。
趙小桃皺眉。
她記憶力不錯，一樣認出這人是誰——今年學生會會長蕭臣夜組飯局，結束後這人神神經經地出現，說了狗屁不通的話，灰溜溜地跑了。
“你哪位？”
周湛：“我是周湛！”
趙小桃：“……”
她鹦鹉學舌般，扯了嘴角，“你是周湛？”
“哪位啊？”
周湛沒猜到原文劇情中柔情蜜意、俏麗可愛的主角後宮美女之一“趙小桃”竟是這般譏诮刻薄的女子。
他深吸一口氣，強撐笑臉，嘿嘿兩聲。
“我聽說，你老家在閩……”
趙小桃眉頭緊鎖，她上下打量着周湛，不明白他這人究竟是要幹嘛。
終于，踏入正題。
周湛吞吞吐吐，“你老家那有游神的傳統？”
趙小桃：“你問這個做什麽？”
閩粵兩省部分鄉村裏保留着完善的游神傳統，農歷新年時會由東家請神上街，這都是百度能查到的信息。
她不明白周湛開口問的意圖。
賊眉鼠眼的矮小青年搓着手，他難耐道：“我……今年有個課題是弄‘傳統文化’的，想向你查點資料。”
趙小桃臉色勉強和緩。
她說：“你找我沒用啊，不如找我們學校研究過這類課題的老師。”
“再說了，我知道的可能比你還少呢。”
周湛：“其實，咳咳，我是想問，你有沒有什麽村裏游神的物件能給我——”
他見趙小桃眼睛一瞪，胡亂扯了個人名搪塞：“主要是蕭臣夜想要！”
“他，咳咳，有這方面的需求！”
趙小桃張口就想罵他。
“會長要是想要，不會主動聯系我嗎？還需要你這個半生不熟的人來要？”
“撒謊也講點基本法！”
阮栀凝視着周湛那張慌張失措的臉，若有所思。
她知道周湛曾和蕭臣夜同行過，知道蕭臣夜有着不同于普通人的“玄士”身份。
三個月前，他們在港島市短暫見過一面。
後來，蕭臣夜給她發了消息，問她需不需要“紅繩”，以保自身安危。
彼時，她身上已有摯友方禪音求來的護身符，所謂“蕭家法具紅繩”并非必要，于是，再度婉拒。
之後，兩人很少聯絡。
阮栀刷到過蕭臣夜轉發考研視頻號的動态。
出于禮貌，她點過贊。
……
周湛：“靠。”他咬牙，顯然沒預料到蕭臣夜和趙小桃的關系還行，這謊言一戳就破。
他目光落在一旁眼神冷漠的阮栀身上，那種被美貌侵襲心神的感覺撲面而來。
大腦悸動，強行忍住。
他情不自禁地在美女們面前展露雄性風姿。
周湛怡顏悅色，挺起胸膛，試圖展示帥氣：“如果我以私人名義向你借，可以嗎？”
趙小桃：“你是小醜吧？”
她嗤地一聲笑了。
阮栀握了握她的手，提醒不要繼續這個話題。
她清楚看到周湛被這句話刺得雙眼赤紅，頗有癫狂之态。
趙小桃話音剛落，立刻後悔。
她性格直率，嘴皮子快，說話常常不過腦。
這種性格大多時候很可愛，小部分時候容易得罪人。
尤其是遇上周湛這類看起來極其猥瑣古怪的男性。
趙小桃扁着嘴，後悔嘴巴太快，生怕惹來對方報複。
阮栀學姐的手掌格外溫暖，緊緊牽着她。
她平靜說：“周湛，你向小桃要游神物件做什麽？”
旁人插話，攪動氣氛，那一股被小看、嘲諷的怒意驟然降低。
周湛咽了口唾沫，他想到自己的【劇情筆記本】被蕭臣夜拿走……好險在于，他拍照做了備份，沒丢掉原文劇情這個至關重要的金手指。
可惜的是，周湛失去了主動性。
他本該借着“穿書者”身份，成為人上人，讓主角團們奉若神明！
成功之路折戟于劇情的崩盤。
原文劇情中，趙小桃作為男主蕭臣夜的後宮美女之一，是個具有天然靈性的普通人。
她在鄉下長大，幼時頑皮聰慧，仗着年紀小，跑進家族祠堂摸過香灰，吃過祭品……
趙小桃體質特殊，與鄉裏供奉的神靈有過聯系。
她使用爻杯問事請神時，十次裏總有九次能得到“聖杯”。
現今，周湛沒法拿到臨安寺的浮屠小塔。
他無權無勢，壓根得不到什麽有用的壓制鬼魂法具，最終，只能寄希望于趙小桃。
趙小桃身上有着一對村廟祠堂內更換替代後的陳舊爻杯。
當然，私藏這東西并不合适。
倘若被大人知道，定是要狠狠教訓她一頓。
好在，動念拿走時，她向神靈問過，得到聖杯。
趙小桃将爻杯妥善地收起來。年歲漸長，有時候遇到煩心事，她會握着爻杯，心中默念，仿佛孩童的安撫巾般，給予內心平靜。
趙小桃聽着周湛說話，隐隐意識到他是想要她的爻杯。
她抿着嘴，一聲不吭，眼睛瞪大，兇惡瞧他。
阮栀并不清楚趙小桃擁有什麽。
她單純覺得周湛今日來找趙小桃，目的不純。
周湛說：“呵呵，我是單純覺得傳統文化很有意思——”
“游神啊，請神啊。這些東西，真的蠻有意t思的。”
廢話一筐，實在無趣。
趙小桃不想再搭理這個神經病。
她嘴裏嘟囔，厭煩不已。
阮栀同樣不耐煩于周湛這藏着掖着的态度。
她直接挑明：“你打算借她的東西，單純是為了課題研究嗎？”
周湛不願承認自己內心的陰暗想法。
他要是能“借”到趙小桃的爻杯，指定不會還她——笑話，一女的拿爻杯有屁用？女的當個花瓶就行！拿這種法具幹啥？！
沒記錯的話，原文劇情中，趙小桃曾借了爻杯給蕭臣夜。
這對爻杯上附有不少靈性，看事問物，極其好用。
同時，還有壓制惡魂的效果。
周湛：“呵呵，說實話，我畢業論文就差這個課題研究了。小桃學妹，求你了，要是能幫上忙，我給你帶三個月飯，行嗎？”
趙小桃暗罵晦氣。
她不打算再理睬這個傻x。
阮栀亦然。
她不動聲色地翻了個白眼，掏手機撥電話。
電話迅速被接起。
蕭臣夜的聲音含着驚喜，他問：“阮學姐？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阮栀三言兩語交代了周湛的“不請自來”。
她并不了解周湛具有所謂“預知能力”，只是，隐隐約約能從周湛提及蕭臣夜的态度中，意會到他們間有着常人無法猜到的聯系。
蕭臣夜聽到周湛的一言一行，頓時無語。
他苦笑着說：“好，阮學姐，我知道了。”
“我一會去找他。”
遲疑片刻，蕭臣夜試探着開口：“順便想問下，阮學姐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麽怪事呢？”
出沒于校園內的“黑霧觸手”讓蕭臣夜膽戰心驚許久。
回到蕭家本家，他特意查了資料，偏偏沒能查清所謂“黑霧怪物”歸屬于什麽鬼怪。
周湛的【劇情筆記本】裏倒是記錄部分內容。
然而，“黑霧怪物”的重要信息還是空缺不少。
他憂心忡忡，生怕阮栀受到“黑霧怪物”的傷害。
阮栀琢磨一會，平淡答：“沒有。”
她沒有太過抗拒蕭臣夜的善意，沉默一會，說：“謝謝你的關心。”
蕭臣夜笑說：“不會。”
氣氛悄然沉默。
蕭臣夜微有恍惚，很快，他被阮栀的下一句驚醒，“學弟，我不知道你和周湛是什麽關系——”
她說得很輕，沒有被當事人發覺。
“你要警惕，他看起來神智不太清醒。”
電話挂了。
趙小桃滿懷信賴地看着阮栀，聽着可靠的美麗學姐對周湛說：“蕭臣夜說他一會會來找你，有事你們倆私聊。”
周湛：“操。”
他氣不打一處來，【劇情筆記本】被蕭臣夜拿走的事還沒和他計較呢！
阮栀牽着趙小桃的手，大步離去。
留給周湛只剩兩道倩影。他一邊惱怒着自己在蕭臣夜那落了下風，一邊蠢蠢欲動，大飽眼福，嘴裏念叨着“不愧是後宮美女……”
走到篤行樓一樓大廳。
趙小桃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她不好意思地對阮栀說：“栀栀學姐，謝謝你。”
阮栀摸摸她的臉頰，笑眯眯道：“下次小心就好。”
“像周湛那樣古怪、神經質的男性，還是少接觸為妙。”
趙小桃重重應聲，“嗯！我知道的！”
說話間，放目遠眺，能看到天際有極厚的陰雲，如同神兵天将，張牙舞爪地飛馳而來。
軍訓陣營中，教官們互相商量，得到消息，決定給新生們放個“臺風假”。
隊伍剛一疏散。
暴雨如豆，自上而下，清涼砸落。
雨水澆滅漫長夏季的燥熱不适，秋季的涼爽幽幽浸出，路邊綠植鮮花萎落。
初秋，将至。
阮栀和趙小桃都沒有帶傘。
她們決定在教學樓裏等一等，直到雨停。
頂着大雨，渾身濕透的新生們奔往宿舍方向。
阮栀無聊坐在椅子上，她低頭看手機。
趙小桃給她分享萌寵視頻，笑得孩子氣十足，嘎嘎直樂。
驀地，她嗅到潮濕如青苔般的氣味。
阮栀感到疑惑，她擡頭去尋，那氣味消逝得極快，好似只是她的錯覺。
電閃雷鳴間。
手機屏幕潔淨的表面爬過一只猶豫不決的漆黑觸手，它柔軟舒展，勾着尖尖，極力攤開，想要化身為傘，替人類阻絕這傾盆大雨。
漆黑觸手心有猶豫。
它知道自己奇怪、可怖，絕不可以出現在大庭廣衆之下。
最終，還是委委屈屈地縮回原地，不敢探頭。
·
周湛和蕭臣夜面對面站着。
他不願落了下風，故作漠然，冷冷道：“搶了我的東西，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蕭臣夜稀奇地睨他一眼。
他好笑道：“如果我真像你說的那樣，是‘小說主角’，你為什麽對我毫無敬畏之心。”
當然，這話說出口，蕭臣夜自己也挺尴尬。
英俊青年一臉不解。
“你不怕我報複你嗎？”
周湛一愣。
一種奇異的羞恥油然而生。
他無法說明自己是以“讀者視角”看遍了蕭臣夜身上的劇情線，知道他大致是個怎樣的人——說到底，蕭臣夜屬于正派人士，品性正直。除非遇到極品，發生利益受損，否則，他絕不會主動出手害人。
正是知道以上關鍵內容，周湛有恃無恐，膽敢對蕭臣夜使臉色。
他被戳中心思，一時間情急不已，紅臉辯解道：“你管我？”
一高一矮，彼此對峙，話語奇怪。
未免有點令人作嘔。
蕭臣夜身上刺撓，惡心得不行。
他起了雞皮疙瘩，厭惡着退後幾步，眼不見為淨道：“你準備向趙小桃要什麽？”
“她的爻杯？”
【劇情筆記本】上記錄了趙小桃擁有着一對爻杯法具。
周湛沒能讨到任何法具，也就不難怪，他出了下下策，徑自找上趙小桃。
蕭臣夜對周湛【劇情筆記本】裏謄寫的人物關系鏈很是不屑。
他對所謂後宮美女團沒有丁點心思，甚至還有點怕阮栀看到這些東西。
萬一阮栀學姐誤會了他……
蕭臣夜嘴角抿緊。
他道：“趙小桃是普通人，你不能把她牽扯進來。”
蕭臣夜仍在遵守着這一規則。
此前讓婁頤鳴告知阮栀、方禪音乃無奈之舉，他實在無計可施，擔憂輪渡酒會上發生意外，這才使了念頭。
如今，一切風平浪靜。
周湛不該主動去挑起風波。
周湛眼珠子轉動，他道：“我也是為了謀求生存之道。”
“要不你給我個防身法具吧？”他嬉皮笑臉，“看在我提供了那麽多有用的預知信息的份上——”
蕭臣夜：“……”
他真的有被周湛無恥到。
目視周湛那張滿是痤瘡的臉，一雙窄眼中藏着深深的欲望，蕭臣夜思忖片刻，抛出一根新煉的蕭家法具。
效力并沒有他手上那條紅繩強大。
不過是抵擋一二次惡魂襲擊的次品法具。
即便如此，市價也在兩萬以上。
是周湛無法承擔的昂貴價格。
蕭臣夜簡單說了這法具的使用說明。
他希望他不要再借機糾纏趙小桃。
周湛反複摩挲，愛不釋手。
他全身心沉浸于将要憑借這法具鎮壓鬼魂，獲得高昂報酬的美夢中。
完完全全忽略了蕭臣夜提醒多次的那句“如果紅繩破損，不要強求鎮壓，直接逃跑，這是用來保命，而非逞強的法具”。
周湛志得意滿！
根據劇情時間線，他可以直接用這法具鎮壓附近城市正在作惡的某個陰魂，由此贏得報酬！
思及此，周湛狂喜不已！
·
雨水自高空狂潑而下，浩浩蕩蕩，地面水深在短時間攀到十厘米。
校內下水系統沒法容納極端情況下的水量。
一路跑向宿舍樓的學生們挽起褲腿，跋涉于渾濁雨水中。
春雨樓。
漆黑觸手席卷一空後，整棟宿舍樓潔淨澄澈，并沒有校方領導所顧慮的“陰氣森森”。
總算到達宿舍樓的學生們在大廳禮儀鏡前看自己的狼狽模樣。
他們互相取笑同伴，靠着雨中狂奔，建立起新生友誼。
“欸！薄汀，”一個新生喊了不遠處站定着，望着纏綿雨絲出神的蒼白青年，他說：“上不上樓？”
“我們宿舍裏搞火鍋吃不吃？”
薄汀沒有作聲。
那新生也不再喊，隔壁幾人探頭探腦，小聲問“怎麽個情況”。
新生：“他隔壁單人寝的，看着獨來獨往，我好心喊幾下，怕他沒社交。”
一腔好意不被人接受，熱情小夥備受打擊。
最後，只能安慰自己，每個人性格不同，不必介懷。
旁人勸道：“行了，以後不再喊就行。”
衆人結伴上樓。
春雨樓一樓大廳，只剩下那站定在門口，凝視着浩瀚大雨破空而降的蒼白青年。
他的瞳孔漆黑，非人般的怪異，泛着冷漠無情。
天色沉沉，陰雲密布。
路過行人沒法窺見他那雙眼眸的詭谲，只以t為他是正在等人。
一瞅身量，面部輪廓，幾句感慨悄悄鑽進耳膜。
“長得還挺好——”
雨水漸漸小了。
風力沉寂。
阮栀和趙小桃是在天邊初露晖光時回到宿舍區。
開朗學妹叽叽喳喳，如同麻雀吟唱：“栀栀學姐，明天天氣好我們一塊去吃飯吧！”
“市中心有一家新店……”
阮栀笑答，“好呀。”
她踏光而來，點亮他的漆黑瞳孔。
後背尾椎骨上蠕動的漆黑長尾掙紮着想要爬出，被他用力一攥，縮回去了。
漆黑觸手隐于路面上的水窪中，靜靜看着。
一步，兩步，三步。
漂亮人類距離春雨樓越來越近。
她暫時停下，揮手與學妹告別。
學妹依依不舍地張開手臂，恬不知恥地要了一個擁抱。
溫柔剔透的眼珠裏浸着雨後天光。
她的嘴唇潮濕、紅潤，上揚的弧度極其美麗。
他的呼吸微微一窒。
下一刻，人類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她認出他來——
大一新生入宿時，見到的衛衣新生。
他有一張極白的臉，以及，一雙極黑的眸。
春雨樓大廳的人造光線與戶外天光相互糅雜，搖搖晃晃地墜進青年的瞳孔，竟然莫名有了盈盈之意。
“阮栀。”
他張唇，笨拙地，輕輕地喚。
阮栀停下腳步。
她緊盯着他的那雙瞳，總覺得他們不止見過一面。
眼形狹長，瞳孔深黑……
腦中蹦出這些形容詞，阮栀納悶地歪了下臉。
她好聲好氣，禮貌性地揚起唇角：“你好？”
“請問，我認識你嗎？”
蒼白青年緩慢地眨動眼睫。
出乎意料，他有一張男性中極其少有的漂亮臉蛋。
雨水剛降，空氣潮濕。
他的烏睫顫動，雪白面皮裹住優越骨相。
這張容顏仿佛是一張透明糖紙，被揉得産生諸多褶皺，而後，在微弱光線下璨璨地折射出薄薄虹彩。
他應該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
“我，你不認識我，但我——知道你。”
阮栀稀奇地看他。
她笑了一聲，難得沒被搭讪打擾到心情。
可能是這個男生長得太過漂亮，氣質陰郁潮濕，看起來沒有什麽攻擊力。
比起喜好張揚雄性荷爾蒙的同齡人，阮栀更偏好與這樣的人相處交談。
美麗女孩笑意深深。
“很高興認識你。”
她随意說完，揮手告別，往寝室樓方向走去。
蜷在水窪中的漆黑觸手心滿意足地打了個滾！
它心情蕩漾，縱使牢記着人類不喜歡“非人怪物”這一條令人傷心的話，依舊高興。
漆黑觸手堅定無比、陽光健康地蠕動！
它跳躍出完美的水花！
滿分！
滿分！
滿分！
蒼白青年呆愣地看着阮栀離去的背影。
偌大晦暗湧動包裹着的心髒砰砰跳，砰砰跳。
他喃喃着“阮栀”，好半天，懊悔萬分。
——他忘記告訴她，他的名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