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安城大學, 校內迎來秋季最劇烈的一場雨水。
陰雲密布，電閃雷鳴。
大一新生的課程算不上難，對于怪物來說, 即便分神，依然有彌補知識的辦法——某一根專門負責聽課的漆黑觸手時常竄于各個教室，聽着自己感興趣的課程，獲取知識後, 返回填充至人形軀殼。
漆黑觸手們相當于薄汀的“分//身”。
它們并無太多高智商。好在, 能用、耐用。分離于軀體後, 有着各自感興趣的內容，由此反哺主體，利用這種堪稱作弊的分//身技能, 獲取超出正常人能有的知識廣度、深度。
是日。
秋雨急促, 薄汀從遠在醫院, 借物為載體, 迅速遁回人形軀殼身邊的漆黑觸手得到關鍵信息。
大腦處理着所有信息，從“阮栀好友出事”“阮栀發怒”“阮栀破術”……
再到, 信息凝固于漆黑觸手離開阮栀前, 看到的最後一幕。
明豔美麗的女孩冷視着醫院病房地面上已經被砸得亂七八糟的嬰孩幹屍，身後是女人尖利不甘的哀嚎。以鮮血請來的“小鬼”已逝，她遭遇反噬，喉中腥甜, 臉上光澤隕落，瞬間就爬上細紋。
林菁之今年不到30歲。
她和方禪音同齡, 同時間出道。除此之外, 兩人的歌唱風格并不相似，本不該成為所謂的“對家”。
林菁之所在的經紀公司擅長營銷, 旗下藝人多以奪人眼球的人設出圈。
她的公司為她盡力打造了“甜心公主”的人設，炒作許久，未能見效。
與此同時，方禪音清絕出塵、孤僻冷淡的人設，愣是靠着歌迷們某次機場跟拍vlog出圈爆紅，後來，憑借着歌喉動聽，歌曲傳播度高，徹底超越同期歌手林菁之，提前晉級圈內一線歌手。
當方禪音發售單曲，銷量千萬時，林菁之還在大手筆地營銷着自己的“甜心”人設。
她花完錢，回頭一看，方禪音早已經掙得盆滿缽滿，自己還欠着公司一大筆營銷費。
出于嫉恨，林菁之開始大肆發布方禪音的黑熱搜，試圖将她拉下神壇。
經紀人陳熙自是不讓自家藝人受委屈，通過人脈關系，攔了林菁之幾個好資源。
這梁子徹底結下，工作室也與歌迷們私下通氣，逐漸變成如今，圈內人人皆知方禪音和林菁之不對付的場面。
……
論樣貌，林菁之比不過方禪音。
論歌喉，林菁之的可替代性太多。遠不及方禪音這種清冷舒朗的聲線保鮮期長，受歡迎度高。
林菁之嫉妒方禪音，因而特意前去東南亞，花了重金，請小鬼改命。
東南亞請來的“小鬼”，以鮮血供奉，吸走仇人生命力，反哺林菁之。
方禪音的落水窒息，正有這小鬼的手筆。
方禪音昏迷不醒時，林菁之毫發無損。她留在醫院病房，目的并不簡單，除了營銷炒作，還為了抽取生機。
小鬼源源不斷地抽取她的生命力，以此充盈林菁之的容顏、嗓音。
破術最難的，便是将邪物一網打盡，碾如塵土，再無生機。
阮栀辦事冷靜幹脆，在林菁之的病房時間甚至沒超過十分鐘。
她結束一切，漆黑觸手負責收尾。
吧嗒吧嗒，幾口全吞。
連忌口都沒有，嚼完心滿意足，樂颠颠地看着女人痛苦哀嚎，被反噬到顏值下降，聲線喑啞。
阮栀連看她都沒看，徑自往方禪音的病房疾奔而去。
儀器顯示，方禪音醒了。
·
蕭臣夜聽着家中長輩驚嘆道：“那姑娘下手真是狠戾痛快，女明星請來的小鬼愣是被砸得稀碎，只剩渣子。”
他艱澀不已：“……她，怎麽破術的？”
長輩：“以蠻力砸破小鬼佛像。”
蕭臣夜聽得恍惚。
“破術以後，入術的受害人就醒了，”長輩嘆道，“好險，這姑娘幹事利索，要是再遲上一兩天，受害人只怕要沒命。”
“那小鬼極邪，三日就夠将人吸成幹屍。”
“……”
蕭臣夜想到【劇情筆記本】裏，關于“方禪音”尋求“阮栀死亡之謎”時付出的努力；單看文字記錄，不以為意；現實中發生的所有，才是讓他大為撼動的關鍵。
方禪音為了阮栀邁入“玄道世界”，學習玄術，試圖揭秘好友之死。
現實是另一種翻轉。
阮栀為了拯救方禪音，以超出尋常的速度，雷厲風行地解決掉普通人從沒涉足過的邪物。
他心中升起膨脹、酸楚的傾佩。
久久，蕭臣夜對長輩道：“我認識這個女孩。”
少男心事，纏綿悱恻。
幽幽吐出，含羞帶怯。
“她叫阮栀，是個……非常厲害的學姐。”
=
阮栀握住方禪音的手，她聽到病床上剛醒的好友，輕輕地笑了一聲。
方禪音：“你真的哭啦？”
這話說得像是風靡互聯網的诙諧逗趣表情包【你真哭啦.jpg】。
阮栀揉着眼，壓低聲線，嚴肅警告她不要再搗亂。
一旁的主治醫生聽得又是好笑又是感慨：“你這朋友是真好，一直陪着你，除了上廁所，基本都坐這呢。”
阮栀不動聲色，沒提自己前半小時還去林菁之病房狠狠地打砸一通。
主治醫生開始忙碌于檢查病人身體狀況。
最終，得出結論：“奇跡，只能說是奇跡。”
“身體方面，有點嗆水導致肺部功能受損，需要療養；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別的問題？”
醫生不可置信。
阮栀看着方禪音目露疑惑，一聲不吭。
直到醫生離開病房，她趁着經紀人陳熙還沒到，簡單說明自己做了什麽。
方禪音：“……”
她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最終，臉上的表情凝固為一個茫然的笑容。
“栀栀，你下手前沒有害怕嗎？”
“我膽子大，不怕。”
她翹着嘴唇，這時候終于有了幾分孩子氣的得意洋洋，“你是不知道，林菁之那張臉有多可笑——”
方禪音驟然回神，她慌道：“她會不會起訴你砸了她的東西？”
“你剛保研上，惹上官司會影響到學業的，我先問下律師。”
阮栀做事時完全沒想到這茬。
此刻，好友慌張，她冷靜平淡。
“沒什麽大事，她自顧不暇，哪裏顧得上我。”
阮栀心如磐石，“我讓你經紀人去處理了。”
方禪音怔怔看她，好半天，輕輕捏了下她的指尖，清冷蒼白的臉上，罕見地出現柔軟溫和：“栀栀，謝謝你。”
阮栀笑哼兩聲。
她的心情自方禪音醒來後持續轉好，眼中璨璨，她坦然地接受她的感謝，并不忘誇獎：“還得謝謝你請來的‘浮屠小塔’，起了不少用處。”
漆黑觸手在這時爬過光潔瓷磚。
它忿忿不平，功勞怎麽能全被那一尊除了硬度、毫無用處的小塔給搶了！
剛從人形軀殼身邊跋涉而來。
漆黑觸手又累又喘。
繩狀的形态抖動抖動。
它委屈得豆豆眼裏滿是淚水，看着不遠處密友聊天，越想越不甘，越想越生氣。
——如果說，從前掩飾自己，是聽到栀栀說自己讨厭“非人怪物”，它心生惶恐，遲遲不敢。
——可現在，它是個頂頂好的，能幫忙的觸手！
——雖然是怪物，但它不壞！
——怪物好！怪物好！
漆黑觸手核桃仁大小的腦子掙紮博弈着諸多念頭。
它想到腹中仍在消化的小鬼殘餘，想到自己做了好事，可心愛的、美麗的人類絲毫不知。
漆黑觸手小聲抽噎。
終于，它下定決心。
阮栀進獨立病房衛生間洗手時，它爬過冰冷的醫院鏡面，擰巴着找出最美好的曲線。
旋即，禮貌客氣地叩叩兩下。
“咚咚”兩聲，阮栀後頸爬過一陣涼意。
柔嫩指尖被水浸沒，她才抽出紙巾擦拭，耳膜接受聲音，下意識地看向發聲處。
鏡子裏，她未染粉黛的臉素白清澈，一雙眼困惑不已，在看到鏡面那條長長的、細細的、柔軟的漆黑觸手時，眸中情緒乍然轉為震撼。
護身符在方禪音頸子上挂着。
浮屠小塔在背包裏放着。
她聽到胸腔裏怦怦直跳的鼓聲，極度冷靜地退後幾步，準備擰開門把手，去掏背包中的浮屠小塔。
漆黑觸手：？！
它大驚失色！
漆黑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扭出一個豆豆眼表情包——：）
意思是，我是友好的！我t不壞！我#$%s&——沒有發聲器官，漆黑觸手慌裏慌張！
阮栀擰動把手，她的動作停滞于漆黑觸手含淚在鏡面上爬過的字跡。
【栀栀栀栀】
阮栀定住了。
它還在爬字。
像是狗叼着木棍撇出來的大字，歪七扭八，橫陳在鏡上。
【我好，不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