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時間回到臨安寺浮屠小塔剛到醫院當天。
經紀人忙于聯絡代理律師、安撫歌迷們, 陪伴方禪音的任務交由給阮栀和助理小星。
助理小星的眼睛紅紅,她看着病床上臉色蒼白的方禪音,抽着鼻子, 小聲對阮栀道:“栀栀,要是禪音姐她——”壞的揣測不敢輕易吐露,生怕成真,她硬是壓了下去。
阮栀盯着病床旁的儀器。
她的手機收到溫雅消息:【東西寄到了, 安排的人現在坐車去醫院, 再過二十分鐘可以去拿了。】
她回助理道:“不會, 禪音會醒。”
年輕女孩說得平靜,給了助理一劑定心針。
只有阮栀自己知道,她有多不自信。
她沒有表現出來, 極力維持住鎮定, 輕輕握住方禪音的手。
好友的手非常涼。
阮栀握緊, 暖了許久, 直到“浮屠小塔”的承運人到達醫院樓下,這才依依不舍地松開, 乘坐電梯, 下樓親自去取。
法具被包裹得完好,用泡沫箱放置,看起來像個凍品運輸快件。
阮栀掃碼付款,抱着泡沫箱坐電梯上樓。
方禪音的病房和林菁之的并不在一層。
當林菁之找來娛樂記者, 在鏡頭前展示脆弱,眼睫亂顫, 鼻尖泛紅, 堪稱楚楚可人之際。
與之相關的熱搜位置爬上渣浪榜首,她的粉絲們在下方團建:
【嗚嗚嗚嗚好心疼我寶, 節目組不做人!】
【天吶,菁菁一定吓壞了】
【公司死人了嗎?還不找節目組賠償?安全問題不容忽視!上次蘭臺男藝人猝死的事還沒過去多久吧,這次出了這麽大的事,別想蓋過去!】
經紀人陳熙氣得發抖。
明明有生命危險的是方禪音,如今她仍昏迷未醒。
林菁之的一番作态吸走了大部分路人的同情,真正的受害者的發言反倒熱度不高。
工作室出面發布通知,安撫着方禪音的歌迷。
歌迷們跑去相關熱搜新聞下譴責《桃花源》節目組,要求他們給個說法,垂淚為方禪音祈福。
奇怪的是,明明公司和歌迷們都為“方禪音落水昏迷未醒”這一消息做出反應,他們的努力偏偏比不過一個毫發無損、靠着淚水奪走媒體視線的林菁之。
陳熙苦澀極了。
他給阮栀打電話:“公司在和節目組商量,導演堅持說翻船前林菁之和禪音吵了架,不知道他是打算推到林菁之身上,不想承擔責任,還是真的覺得其中有什麽關鍵,影響了翻船。”
“林菁之過于卑劣,”陳熙忿忿,“禪音還在昏迷,她找來記者進醫t院,大肆炒作。要不是我單獨安排了病房,恐怕現在禪音昏迷的照片就要流出。”
阮栀沉默地聽完。
她說:“你管好你該做的,我盡力照顧好她。”
陳熙哽咽答好。
時至今日,他終于能理解當初方禪音說她的摯友只有阮栀一人代表着什麽。
方禪音的父母還在國外,将這件事全權委托給經紀人、阮栀。
他們平靜稱,即使回國對她的健康,也沒有什麽用處。
陳熙聽得一肚子火氣。
阮栀倒是習以為常,她負責醫院裏各項簽字,聯系醫生護士,将大事小事安排得妥當。
陳熙這時候才知道,她們倆很早就給對方寫過重大疾病相關的全權委托書。
大病手術時,簽訂委托書,有權幫忙簽字。
……
助理小星下樓去買飯。
阮栀在病房裏将那尊小塔拿出,她怔怔地握住,铮亮、潔淨的小塔讓她情緒煥然,不再緊張。
她擡眸看向病床上昏睡的方禪音。
主治醫生目露惋惜,遺憾告知,除非奇跡,否則她很難醒來。
“在水下窒息起碼有十幾分鐘,”醫生嘆道,“沒有當場死亡已經是奇跡。”
醫院不會誇口說能挽救病人生命,确定病人蘇醒時間。
他們只說“盡我所能”。
阮栀收起小塔,前往林菁之的病房。
距離越近,小塔在背包中嗡嗡震動的頻率越來越高。
阮栀敲門,得來室內懶洋洋的一句“請進”。
她踏步而進,看到倚靠在病床枕頭上,興致盎然刷着手機的林菁之。
林菁之皺眉。
她目光餍足,即便上了所謂的“蒼白病弱妝”,依舊能看出薄薄敷粉下,那張活力四射的臉。
——像極了吸食/精氣,皮膚緊繃,志得意滿的妖怪。
阮栀不請自來,她随意找了室內一把椅子坐下,行雲流水的動作叫林菁之看得一愣。
她開口:“小姑娘,你找我有什麽事?”
阮栀定定看她。
倏忽,綻開甜蜜、明豔的笑容。
她的眉眼漂亮得像是藝術家精雕細琢後的作品,縱使不施粉黛,瞧着依舊迷人;年輕更是資本,那種傲然、凜冽的美麗随着嘴角上揚,襲面而來,叫人恍惚。
林菁之看得愣住。
旋後,難以控制地,心生妒忌。
林菁之聽到她柔聲答:“我對你脖子上戴的那一條項鏈很好奇。”
阮栀開門見山。
她托着腮,盈盈笑着,瞳孔縮緊,望着林菁之頸間那條黃金色的佛像,語出驚人。
“這佛像看着很邪,該不會是你從東南亞請來的吧?”
林菁之怔住了。
她在圈內見過的人居多油腔滑調、虛與委蛇,即便有求于人,也要說些客套話才步入正題。
像阮栀這樣的人,實在少見。
她按捺不住,刻薄道:“妹妹,你該不會是還在讀大學吧?”
“一點也不懂禮貌。”
阮栀笑意盈盈。
她盯着她頸間的那條項鏈,輕飄飄道:“是呀。”
“我确實不懂禮貌。”
拖動椅子,林菁之沒能反應過來。
阮栀輕而易舉地拉近彼此距離,她開口說:“林菁之,把你的項鏈給我。”
林菁之從沒見過這樣厚顏無恥,伸手要東西的人。
她冷笑,張口就要拒絕。阮栀不管不顧,伸手去抓她的臉,眼神冷得能冒出寒霜,她笑眯眯着,甜美地說:“你要是不給,我的手可就不受控制了。”
“你他媽——”
林菁之駭然不已!
作為藝人,她最看重的莫過于自己的臉和歌喉。
年輕女孩留了長甲,随着動作,光線拉近,襯得指尖柔嫩明亮。
沒看錯的話,長甲上貼了水鑽,屬于年輕女孩會喜歡的花裏胡哨款。
這要是真的上臉,指定要把皮膚撓花。
林菁之人躺在病床上,毫無反抗的餘地。
為了裝可憐,在媒體面前展露自己的憔悴姿态,林菁之化了“病弱妝容”,怕被敏銳的狗仔發覺異樣,甚至空腹了十幾個小時,只喝了點水,以保持自己“驚慌失措”“失眠徹夜”的狀态。
她試圖以公衆人物的身份呵斥。
“你敢碰我一下,我讓人起訴你!”
阮栀根本不聽。
她腦子裏存有的念頭只有一個——方禪音昏迷不醒,林菁之看着鬼裏鬼氣,疑點重重。
她向來想做敢做,眼裏淬笑,嘴上譏诮。
一只手強行摁住林菁之準備彈動起來的身子。
林菁之最害怕的美甲正明晃晃地貼緊她的臉頰。
年輕女孩有着超出尋常的力氣,林菁之根本沒法推開。但凡要掙紮,她的美甲邊緣就要輕柔地、具有威脅性地刮過她的面部皮膚。
她聽到阮栀說:“林菁之,我聽說你和方禪音在船上起過口角。”
“你還對導演說,她不會水?落水後窒息是再正常不過的情況?”
阮栀做事毫不拖泥帶水,她的另一只手狠狠攥住林菁之的項鏈。
那黃金色的小小佛像,外表邪氣,一雙佛目霧沉沉地沁出光。
護身符給了方禪音。
阮栀身邊只有一尊小塔,在她的背包裏輕微震顫。
佛像觸之發燙,灼燒得阮栀手心冒出巨大水泡。
她渾然不懼,在林菁之驚駭目光下,硬是給拽了下來——
“我操!你瘋了吧!你有病吧!”
林菁之被她堵在病床一角,紋絲不動!她伸手要去奪回那佛像,蒼白妝容下的皮膚變得慘白。事情發生得太快太匆忙,自阮栀進門到現在,全程還不到三分鐘,她的大腦無法處理這短時間內接連發生的事,直到脖頸傳來一陣繩子脫落摩擦的麻癢,林菁之才意識到自己的佛像被阮栀強硬奪走了。
這世上,正常人最不能招惹的就是毫無理智的“瘋子”。
林菁之想不到阮栀這一連串的操作。
阮栀正是故意如此。
她趁着她毫無防備,将那佛像抓住。
耳邊嗡嗡,傳來孩童尖利不耐的笑聲。
單人病房內,日光潔淨。驟然,烏雲爬過天際,留下一片陰郁。
空氣變冷。
阮栀穿着的單衣抵擋不住變化的低溫,手臂皮膚一層受冷的雞皮疙瘩。
手掌心水泡在大力之下淌出組織液,她面不改色,在林菁之爬起來要搶奪佛像時,徑自拉開背包,掏出那一尊小塔。
——臨安寺浮屠小塔。
周湛心心念念的法具,在原文劇情中,是主角團前期劇情中的“新手王炸法具”,足夠應付絕大部分的惡魂。
毫無玄力的人類往往不知道如何使用它。
阮栀其實也不知道。
她只是依賴本能,握住那一尊微微震顫,盈出佛光的小塔,冷冷道:“禪音付過香火錢。”
意思是,請你識相一點。
從前避諱在乎,生怕浮屠小塔破損,有礙方禪音名譽。
此刻,她義無反顧,拿那小塔往褐黃佛像上猛砸一通。
林菁之錯愕、恐懼地感受到空氣中的寒意劇烈爬過她的軀體。
室內氣氛濕冷陰郁,恍惚間,她嗅到前往東南亞求來這佛像時的氣味——血肉、香料、孩童屍體的腐臭——
鍍金包裹的佛像砸得幹癟。
露出裏頭的小小嬰兒屍體。
阮栀抿緊嘴唇,她手上淌過濕濕熱熱的水泡破開後的人體組織液,疼痛襲來,她強忍着,情緒冷靜到令人膽寒。
浮屠小塔最堅硬的底部如同石頭。
以石擊卵般,将佛像砸到幹扁!
室內能聽到的孩童聲音轉為凄厲的尖叫!
林菁之驚慌到五官飛舞,她破聲叫道:“我的佛像——”
最後一擊。
小小的,如同胚胎的嬰孩屍體,腦袋被砸到幹癟。
鍍金外殼四洩,看不出原來模樣。
阮栀聽到孩童叫聲漸漸消失。
她潦草地擦過浮屠小塔底部,轉頭看向林菁之。
這個前些時刻,還在與媒體記者款款而談,故作悲傷的女藝人,終于露出真正的恐懼、驚慌神色。
她瞪大眼睛,喉嚨裏赫赫發出難聽的尖叫。
“完了!完了!”
漆黑觸手爬過光潔的地板瓷磚。
它擡頭,看到阮栀超出尋常的冷酷神色,她眼睫濃黑,瞳孔緊縮,凜厲豔麗,紅唇緊抿。
那佛像被浮屠小塔物理性質上的砸破。
——這是玄學界中,最簡單也最難的破術方法。
擁有玄力的玄士珍惜法具,不會這樣利用器具,如錘般砸碎邪物。
只有絲毫不懂的普通人,才有可能這樣做。
真要說來,近百年的玄士歷史上,罕見有她這樣“以力破術”的人物。
漆黑觸手嗅着地板上殘餘的嬰兒屍體。
污濁魂靈早被“浮屠小塔”打散,僅僅殘留幾分不甘的晦澀,它看去,那孩童尖叫聲凄厲消失,一縷黑煙俨然往東南方向游遁而去。
——殘破魂靈試圖回到請神供奉的家鄉,休養生t息。
——日後,卷土重來。
漆黑觸手想也沒想。
它張嘴,吧嗒兩口,把那一縷黑煙吃掉了!
它驕傲不已,看着這室內清靈一空的潔淨,美滋滋想:嘿嘿,栀栀幹活!它幫忙收尾!
誰能不誇一句,它是個頂頂好的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