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蕭臣夜人在校內, 沒法前往方禪音所在的醫院一探究竟。

他只能從蕭家長輩口中探尋得知“阮栀破術”的後續發展。

林菁之緊急住院，數日後出現在鏡頭前，她不敢摘下口罩、墨鏡, 全程沉默不語。

玄道中人能窺見她身上的氣血已然頹敗，似是一朵卷曲枯萎的花……如果找不到生機，恐怕陽壽不長，活不過幾年。

緣何法師在處理完醫院殘局後, 感慨稱, 那個對玄術一無所知的阮小姐極有天賦——她精力旺盛, 能量充沛，正是玄道世界裏玄士需要的體格；又有超乎常人的決斷力、處理能力，他到達現場, 發現林菁之的病房內清理一空, 潔淨得仿佛有其他玄士來過一遭。

緣何法師自然知道這不可能, 他是第一個到達現場的玄道中人。

幹淨到看不到任何陰霾的病房裏, 只有殘破零碎的嬰兒幹屍、佛像碎片。

緣何法師左思右想，只能将之認定為, 是阮栀天賦過人。

只靠蠻力, 将那邪物打得七零八碎，碾為塵土，再不見蹤跡。

……

周湛喜不自勝地看着卡內餘額。

蕭臣夜給的法具紅繩用過兩回，已有裂縫。

前兩天, 他又接了一樁原文劇情中的小案件，準備靠這再發點橫財——望着紅繩, 周湛思考片刻, 怕半路出岔，決定向蕭臣夜再要一個。

聯系上蕭臣夜, 他拒絕得利落冷淡。

蕭臣夜道，“那法具本可以護你幾年，是你貪心，想要借這法具發財。”

周湛急了！

他道：“蕭哥，你這話說的，我拿法具去殺鬼，不也是為人民服務嗎！”

主角向往光偉正，他投其所好，努力把自己說得牛牛的、吊吊的。

“我救了不少人呢，你不信的話，我給你看照片。”

周湛咔咔幾下發去和“受害人家屬”的合影，這些照片是他有心留下的，為了記錄自己的“偉大付出”。

蕭臣夜不以為意。

給出“次品紅繩”後，他對于周湛将來會有怎樣的命運早已不在意。

從各種意義而言，他都仁盡義至。

周湛：“蕭哥，你不去捉鬼，總不能攔着我去捉鬼救人吧？”

他義正言辭，指責蕭臣夜的冷酷不作為。

蕭臣夜漠然說：“我不需要出手，我的族親已經在處理這些事了。”

周湛着急道：“蕭哥，那你不能和我搶啊！你們有錢有勢，我就靠接點小案子掙錢，你要是搶我生意，那可不太地道！”

“看在那個【劇情筆記本】的份上，”周湛早已忘了原來的目的，生怕蕭家人将他能辦的案子全接手，讓他吃不到一顆米，急急哄哄道：“你留點案子給我。”

蕭臣夜不語。

周湛咬牙，“算了，你當我沒打這通電話。”

紅繩還夠用一次，幹癟青年匆匆忙忙地聯系上劇情中小案件的受害人，決定趁玄道中人還沒反應過來，先把能占的便宜都占了。

這次，他鎮壓惡魂較從前吃力不已。

一時不防，被那惡鬼狠狠撓過，留下一道沁着血水的烏青。

周湛嘶聲。他又痛又悔，想着自己失去“劇情先機”這個金手指，造成如今的局面，優勢盡失，苦不堪言。

等事情結束，借着這三次捉鬼案件認識的陌生玄士人脈，他聽到近期圈內沸沸揚揚的“普通人蠻力破術”的消息。

一對人名與特征，赫然就是安城大學校友兼蕭臣夜的白月光初戀學姐“阮栀”。

他傻眼了！

“操！”

周湛心生嫉妒，他咬牙恨恨，“女的要那浮屠小塔做什麽？好好做個花瓶不行嗎？”

“媽的，蕭臣夜都沒拿到的小塔，阮栀究竟怎麽拿到手的？！”

他甚至心生惡念，想去偷走那一尊小塔。

當然，這念頭顯然無法實現。

校內兩人女寝必須刷卡進入，宿管阿姨不允許男性進入……更別說，阮栀在校呆的時間不多，她已經保研，這一年是相較其他大四同級生要輕松惬意的時光。

最終，周湛如同下水道裏的老鼠那般，精光四射，鬼鬼祟祟地打探着與阮栀有關的消息。

他私聯阮栀，讓她考慮一下，讓男的來幹髒活累活，女的只要漂亮如花瓶就行。

可惜，阮栀從不接受陌生號碼的消息。

一如最初，周湛穿書來到這個世界，發送的短信對阮栀的生活毫無影響。

·

十月尾，安大校內湧動着秋的氣息。

阮栀返校，溫雅已經出國，寝室內只剩下她一人。

新認識的小怪物不再在她面前掩飾自己。

阮栀平淡地瞟它，漆黑觸手趴在她的鏡子上，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看得認真。

浮屠小塔擱在桌旁。

她趁着它看得出神，拿小塔最堅硬的底部敲它的腦門。

漆黑觸手：o.O？

它被堅硬小塔敲得懵懵，并沒有邪物嬰屍那樣發出可怕陰森的尖叫，抻長的身子并不見任何衰弱。

阮栀皺了下眉，發覺它并不受佛光、佛家法具影響，遂當作什麽都沒做過，若無其事地把小塔放在一邊。

漆黑觸手遲遲反應過來。

它眼裏含了一包淚。

它委屈又沮喪，軟軟地淌成一片黑漆漆，可憐巴巴地看阮栀。

美麗人類不為所動。

她木石心腸，平靜說：“你說你是好的。我不信。”

漆黑觸手顫抖起來。

前些時日，礙于在醫院裏陪伴方禪音，怕好友心生擔憂，亦怕這小怪物纏上好友，她忍住試探它的意思。

回校後，阮栀找到時機，開始測試。

浮屠小塔敲它，沒能測出正邪。

阮栀捏住頸間護身符，新求來的符牢牢墜在脖上，并不見任何可疑熱度。

只在漆黑觸手頹喪時，那護身符隐隐劃過一t絲灼熱，漸而消退，像是因“漆黑觸手”這個小怪物的情緒起伏而驚動。

阮栀若有所思。

她防備心極強，心中明白，這個小怪物亦趨亦步地跟在她身邊，恐怕沒法那麽輕易掙脫。

緣何法師在醫院時和她見過一面。

見多識廣的法師并沒發現她身邊藏着這樣一只古怪東西。

他對她嘉許不已，送了她幾本“玄道書籍”，稱她極有天賦，歡迎她學習玄術，如有問題，可以請教他。

說話間，那漆黑觸手就在醫院光潔瓷磚上沖她眨着豆豆眼。

緣何法師什麽也沒有發現。

……

——難道它真是好東西？

阮栀猶疑不決，她選擇再看看。

她不知道的是，【漆黑觸手】具有着吞噬同類鬼物、邪物的能力，除此之外，它還擅長隐藏身上的邪氣，只要它想，誰都發現不了它。

就像原文劇情中，【黑霧怪物】作為貫穿全文的終極反派，它隐遁于世間無數載體上，随心所欲，來去自由。

不被束縛，不被發現，“它”強大到世間毫無羁絆，只沉醉于制造“殺戮游戲”，以鮮血充盈自我……

主角團耗費多年，才找到封印它的辦法。

漆黑觸手聽着阮栀說話，它失魂落魄。

人類冷淡擡眸，看它頭都要埋到尾巴裏——繩子的另一端是“尾巴”嗎？阮栀不确定，她托着腮翻了一頁書，緣何法師給的玄術書念着晦澀，需要全身心沉浸着來通讀理解。

她兀自看書。

看久了，口中幹渴，挑了一顆蘋果，洗淨品嘗。

脆口蘋果，入口甘甜。

她吃的速度不緊不慢，看了大半本，蘋果吃完，剩個果核。

蘋果核放在紙巾上，還沒來得及扔掉。

阮栀嫌手上沾了果汁，去衛生間洗了個手。

回來時，桌上的蘋果核消失不見。

她錯愕地盯着那只正從梳妝鏡裏探出頭，裹着那半塊蘋果核，興高采烈，俨然忘記前些時刻的失落情緒的漆黑觸手。

漆黑觸手含羞帶怯，用豆豆眼看了漂亮人類一眼。

它爬過幾個字【栀栀，我是有用的垃圾桶！】

阮栀閉了閉眼，不堪入目地嘆息一聲。

她伸手要去拽那觸手珍惜繞着的“蘋果核”。

漆黑觸手是個沒有道德觀、羞恥感，以自我為中心的非人怪物。

它的腦核很小，能想到的事情不多。

一旦有渴望的東西，便格外迫切地想要擁有。

此時此刻，它将那蘋果核摟得緊緊，死也不肯撒手。

一邊躲，一邊爬字！

【我是個好垃圾桶！】

【吃掉壞鬼壞東西，吃掉栀栀剩下的蘋果核！】

漆黑觸手：我大吃特吃！

它以風卷殘雲的速度，吧嗒幾口将那蘋果核吃掉了！

阮栀嘴角抽搐一下。

明豔漂亮的大美人抱着手臂，怒視着那只漆黑觸手，她氣極反笑，拿那浮屠小塔，把漆黑觸手從鏡子裏抓了出來。趁着漆黑觸手還在沉迷于蘋果核的甜味，邦邦砸它的腦殼！

“我讓你吃了嗎？”

“小怪物！”

黏膩潮濕的漆黑觸手被抓在人類溫熱的手掌心。

她的手指細長柔軟，好像一條溫暖的絲綢。

漆黑觸手目眩神暈。

它不躲不藏，被浮屠小塔猛敲腦殼，不惱不怒，只顧着樂，豆豆眼裏充滿幸福。

——好、好爽哦。

她猛敲完畢。再一看那漆黑觸手，它讨好地蹭蹭她的指尖。

抻長的一部分在她手上，親昵地纏住手指；另一部分“尾巴”還在鏡中，它用尾巴爬字：

【栀栀，下次不敢了】才怪，它還敢。

阮栀：“……”

她眯起濃長眼睫，剔透眼珠裏浸着懷疑。

她冷酷看它。

漆黑觸手仰頭，抻長的細繩狀，毫無威脅地繞指頭三圈。

【真嘟】

漂亮人類最終還是放過它。

她默不作聲，拍了一張它的照片，給蕭臣夜，問：【你見過這樣的怪物嗎？】

收到消息，先是驚喜，而後恐慌的蕭臣夜：！

他結結巴巴地打來電話：“阮學姐，你看到它了？！”

“它有傷害你嗎？！”

“我現在過去，你在哪裏？”

阮栀：“沒事，它暫時沒有對我做什麽。”

咽下那句“除了撿我吃剩下的蘋果核”，她說，“你之前也見過它？”

蕭臣夜苦笑。

他說，自己在大階梯教室正因看到她身後出現了這一怪物，才有那時的對話。

阮栀沉默片刻。

她向他道歉，為當時自己不分青紅皂白的冷漠言語。

蕭臣夜并沒放在心上。他的關注點仍在這“漆黑觸手”上，“它真的沒有傷害你嗎？”

“它非常可怖強大，”蕭臣夜閉目，想到【劇情筆記本】中寫過，漆黑觸手正是“黑霧怪物”，所謂在原文劇情最初中将阮栀殺死的“無名陰魂”。

“無名陰魂”是劇情還未正式鋪展時，作者為讓讀者好理解時給出的定義名詞。

實際上，它更多以“黑霧怪物”的形象出現。

籠罩在幽深晦暗中的漆黑觸手，才是它的常有形态。

阮栀聽着蕭臣夜艱澀說着他所了解到的信息。

那根漆黑觸手顯然也能聽到手機聽筒中的內容。

阮栀看它。

它也看她。

它縮了起來，像是一團亂糟糟的毛線。

久久，她沉聲應着蕭臣夜：“好，我會小心。”

挂斷電話，漂亮人類擡起臉，看向它，她擰眉，忽然，問了一句：“聽起來，你似乎很壞。”

漆黑觸手想要反駁。

然而，它想到蘇醒之際，決意開展“殺戮游戲”時，選中眼前有着明豔笑容的人類作為祭品……

人形軀殼的【他】會隐藏住情緒，極力控制自己，學習做一個“正常人類”。

漆黑觸手的腦子太小，它沒法像人形軀殼那樣精準地克制自我。

被說中曾經想做的壞事，漆黑觸手難以掩飾，它把自己揉成一團皺巴巴的毛線，頭尾打結。

阮栀看它許久。

她蹙眉，想着它身上還有許多謎團等待解開。

蕭臣夜親口承認，他對它的了解不深，沒法幫上太多忙，但他會竭盡所能。

……

薄汀與漆黑觸手意識交彙。

他目光放空，怔怔許久。

阮栀不喜歡“非人怪物”。

一部分的【他】無法控制自己，選擇暴露。

她勉勉強強地接受了身邊有個漆黑觸手的存在。

當然，她冷靜淡然，依舊防備着它。

“……你似乎很壞。”阮栀的話猶在耳邊。

話語刺得薄汀眼珠蒙淚，他茫然想，他還沒來得及做壞事，就被她的笑容俘虜，想要變成人類……然後，追求她，獲得陪在她身邊的資格。

——他不壞的。

蒼白青年眼珠濕潤，鼻尖泛紅，他發了好久好久的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