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安城大學。
校內論壇議論着近期發生在宿舍區的“安全事故”, 宿管阿姨陸陸續續開始向教務處申請更換過分光滑的地面瓷磚、在室內瓷磚上鋪設厚地毯,避免摔跤事件再次發生。
周湛的務農父母千裏迢迢着趕來,得知兒子摔得失去“生育能力”這一噩耗。
他倆險些厥過去。
事情發生在校園內, 安城大學責無旁貸,必須賠償。
在一切賠償手續前,他t們需要查清楚當天發生了什麽。
于是,調取周圍幾顆監控。
監控顯示, 周湛目标明确地往雙人女寝樓走來, 神情怪異, 他的交談對話似乎是正要走出宿舍樓的年輕女孩。
他還沒來得及對話。
監控明滅閃爍,中途有長達十幾秒的畫面卡頓,故障發生, 電流滋滋。
負責記錄的警方面露困惑, 好在這卡頓很快消失, 畫面繼續。
矮小青年面色恐慌, 仿佛預料到自己“即将摔傷”,兩腿一撇, 身軀顫動。
他周圍空蕩蕩, 幾米內沒有其他人。
在極短時間內,矮小青年奇異古怪地叉開兩條短腿。
裆部毫無阻隔地與地面親密接觸。
監控不收聲,可這架勢,實在叫人蛋戰心驚。
記錄的警察嘶了一聲。
他若無其事地收斂情緒, 客觀道:“應該是滑倒摔了。”
學校負責人嘆氣,“确實。”
摔倒的責任一半在周湛, 一半在校方——宿管阿姨早就說了要更換瓷磚, 是後勤部拖拖拉拉,一直沒動工。此事一出, 校內各項公共設施都接受年檢,有毀壞的、影響人身安全的,統統上交申請,将在一周內更換。
賠償工作前前後後折騰了半個月。
周湛的務農父母并不願意接受兒子的金貴物件無法使用的現實,哭摔打鬧,在校門口拉了橫幅,哭訴自家兒子上個大學受苦受難。
校領導灰頭土臉地出面,将賠償金額提高,給了近七位數。
這對父母收了錢後,徹底消停。
他們不再在醫院學校裏鬧騰,迅速離開安城,返回家鄉。
他們只給周湛留了一句話“你沒根了,沒用了,爹媽得要個新兒子。”
徒留下周湛對着空蕩蕩的病房幹瞪眼,他哆嗦着手,翻看自己曾經找這兩個老東西爆金幣的聊天對話。
老東西的态度其實早就明顯。
只是周湛高傲,不以為然,甚至責備過老東西手頭錢不夠多,無法支撐他的開銷。
他們是看在他是家中唯一男丁,又是名牌大學,足夠他們光宗耀祖的份上,這才願意掏出棺材本,投資他的日常生活開銷。
如今,周湛不算男人。
他的輔導員來過醫院,私下和老東西們聊過他在校內的學業情況。
輔導員語氣複雜,說是如果沒發生這件事,周湛能不能畢業都不一定。
頓了頓,他繼續說,現在出了事,學校怕落口舌,肯定會讓他畢業。只是這畢業後能不能找到工作又是另說,他的履歷上的成績實在不夠好。
……
老東西倆心裏有了計較。
他們做出決定。
周湛無能狂怒!
他痛得在病床上嚎叫。□□的疼痛、被黑霧怪物攀撓過的印子,齊齊翻滾,卷上心頭,叫他痛不欲生。
“這不該是我的命運,我是穿書者,我是主角——”
周湛如死魚般躺在病床上,幹瞪着一雙眼,喃喃自語。
“錯了,一切都錯了……”
可是,究竟是從哪裏開始錯呢?
周湛想不通啊!
他淌下淚,身體劇痛,面色猙獰,瘋狂至極。
一只圍觀的漆黑觸手慢吞吞地從病房窗戶爬過。
它瞧了一眼室內病人,神情冷漠,轉瞬,消失無蹤。
·
【劇情筆記本】中,有關“黑霧怪物”的記錄無法提供足夠多的細節。
被原文作者賦予“終極反派”設定的“黑霧怪物”,無法用常力鎮壓消滅,它是活躍于整個劇情時間線長達十年之久的怪物。
以蕭臣夜為主的主角團們在數年時光裏,精進自我玄力,獲取強大法具,終于,有與它匹敵的能力。
劇情尾聲,蕭臣夜獲得一件強大法具,恰逢“黑霧怪物”在前一事件中陷入衰弱,他乘勝追擊,聯合衆多玄士,以凡人之軀将它鎮壓。
周湛将那強大法具的名字記錄在筆記本上。
蕭臣夜:“這個法具現在在京市博物館裏收藏,價值近億。”
他頗為無語,“我們業內人都知道,許多道法佛家文物擁有充沛能量,足以鎮壓詭怪邪物,但大家都不會去用——畢竟,政府不可能讓我們動用,取用以後,該如何向民衆交代呢?”
若是出現壞損等情況,普通玄士實在賠償不起。
以讀者角度來看,都市男頻爽文自然不考究邏輯,所謂天地靈物,合該屬于主角。
蕭臣夜道:“周湛所謂‘預知’‘穿書’的劇情,某些細節實在經不起推敲。”
阮栀若有所思。
她翻着博物館關于這件文物的介紹,心不在焉地聽蕭臣夜解說着周湛給的【劇情筆記本】的不合理之處。
蕭臣夜的關注點在于阮栀身邊的“黑霧怪物”。
他試探問:“阮學姐,周湛摔傷那天,怪物有出手嗎?”
英俊青年問得忐忑。
其實心裏已有答案,他并非蠢人,相反格外敏銳,借了蕭家本家的人脈要到校內監控,一眼看出那監控視頻中的怪異之處。
周湛在醫院病房時,他借機去看望過,注意到他幹癟小腿上爬過的青印。
醫生護士們以為這是摔傷磕碰留下的瘀青,遲遲不好可能是凝血功能障礙。
治療了幾個療程,依舊不見效。
周湛時時刻刻都在疼痛。
他看到他,找到什麽救命恩人般,打着抖懇求問他有沒有什麽可以壓制腿上青印邪氣的辦法。
蕭臣夜無計可施。
他幫不上任何忙。
“黑霧怪物”是他目前的能力無法對抗的存在。
蕭臣夜嘆了口氣。
他想得更多,理智且自私。自私之面,只願展露給心儀之人。
“如果那個怪物傷害到你,”英俊青年眸色認真,專注無比,他說,“阮學姐,你一定要和我說,我會幫你。”
阮栀擡睫,她的瞳孔清澈明亮,落在蕭臣夜的俊臉上,燙得他冷面浮起羞赧。
她平靜說:“它暫時沒有傷害到我。”
漆黑觸手小小地盤在她的手腕上。聞言,豆豆眼閃閃發光。
秋末,寒意深深。
阮栀穿得很厚,風衣袖口寬大,旁人無法窺見她手腕上圈了一只小怪物。
漆黑觸手的手感奇怪,有時候像是毫無存在感的空氣,有時候像是一坨史萊姆,有時候還像是解壓玩具捏捏。
阮栀對它的态度十分中立。
知道它可能是個非常可怖的“怪物”後,她保持着從始至終的警惕,并不認為它對她的“優待”有多值得感激。
放在某些物種對立的情況下,阮栀便是“人類陣營”的擁趸。
她保持懷疑,保持警惕,冷淡凝視着漆黑觸手對她的讨好。
漆黑觸手有所感知。
顯而易見,它會因為人類栀栀的冷淡傷心。還好,它的腦子不大,傷心完畢,一旦貼近人類,心情又蕩漾起伏,高高興興,像個沒頭腦的小傻子。
阮栀全當自己養了個捏捏玩具。
……
春雨樓。
薄汀的單人寝室位于四樓的走廊盡頭。
他鮮少與同級同學交流,平素冷着一張臉,氣場奇怪潮濕,沒人敢擅自上前搭話。
人形軀殼與阮栀的見面次數極少。
撇去軍訓暴雨時,他們實打實地打了個照面。
薄汀再沒有以人形姿态和阮栀相處過。
他當然知道,想要追求阮栀,便絕不能單純地以“漆黑觸手”這一個玩寵般的角色接近。
她甚至沒怎麽把它當作“智慧生物”。
春雨樓附近的“黑色線條小貓”被她當作是貓咪,尾随她的那只漆黑觸手被她當作是“捏捏玩具”“垃圾處理器”。
思及此,薄汀失落起來。
他垂着濃郁漆黑的眼睫,蒼白手指搭在面前的書本上,深思熟慮着該如何以“薄汀”的身份接近人類。
——她喜歡什麽樣的人類?
薄汀搜了好多和人類阮栀有關的消息。
她的喜好并不明顯,追求她的男性人類數不勝數。
暫無一人成功。
好早以前,薄汀以為她的取向是年輕美麗的女孩。為此,他苦心思索,想過重塑人形,改變外表,往阮栀喜歡的那一挂兒湊。
‘方禪音’是他唯一能夠借鑒取材的女性人類。
後來,他知道她們只是很好的朋友,并非更親密的關系,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再度開始茫然。
“那要變成什麽樣,才會是阮栀喜歡的呢?”
薄汀凝視着鏡子中的人形,猶豫不決,他身後的漆黑觸手們裹挾着他的意志,困惑、失落、不安地扭曲着。
最終,毫無自信的觸手怪物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想,還是先踏出與阮栀正式認識的那一步再說。
……
病床上的周湛疼得直打滾。
他的兩條腿布滿青痕,一旦掙動,便是堪比生割血肉的陣痛。
只有短暫的,意識混濁的時刻,他能得到安寧。
痛苦重洗大腦。
遽然,周湛想到了t一個他曾在看小說時,潦草略讀過的細節——‘黑霧怪物’強大可怕,從未被法具傷害,它怎會在劇情尾聲中的某一個事件中陷入衰弱狀态?
他努力地想啊想。
從貧瘠幹癟的大腦記憶中,扒拉出那一段劇情文字,也許是腦子被痛苦激發出潛力,一字一句,格外清晰,明了無比——
【碩大的盤繞于鏡面的漆黑怪物,毫無人形,它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呓語。
蕭臣夜凝視着它,嘴裏冷笑道:“你害了阮學姐,這是你的報應!”
時隔多年,已過三十的英俊男人想到阮栀,仍要眼眶發熱。
他想到她笑時明媚的眉眼,想到她說話時輕軟柔和的語調,想到……與她有關的所有。
未能告白,止于生死。
這樣的遺憾,蕭臣夜注定永生難忘。
那漆黑怪物靜靜聽着,它嗅到人類眼眶中淚水的鹹澀,倏忽,它發出輕輕的笑。
——怪物的笑聲,陰郁潮濕,如同一場浩瀚連綿的夏雨,卷着泥土腥氣,反反複複,纏綿不休。
它低喃:“阮栀。”
“我知道她。”
“她陪在我身邊好多年。”莫名衰弱的怪物眼瞳璨璨,它頗為甘之如饴,扭曲着可怖觸手,低聲輕喃,“好多年。”】
後續劇情中,蕭臣夜勃然大怒,真正鎮壓怪物時,不忘尋找它身邊是否鎖住了屬于阮學姐的魂靈。
他沒能找到。
玄士念咒、用法時,最忌諱被敵看出心中薄弱之處。
“阮栀”是蕭臣夜心上最柔軟的那一塊。
他為她重拾玄道,亦會因怪物口中所提到的她,失了分寸,怒意重重。
因此,在讀者視角裏,“黑霧怪物”放話提及“阮栀”,不過是這個怪物在人間學來的陰狠挑撥之術。
它從未将阮栀的魂魄鎖在身旁,那放肆之語,不過是怪物被鎮壓前最後的掙紮。
……
周湛悚然。
他茫然地瞪大眼睛,惶惑想,那真是“黑霧怪物”落敗前的挑撥之語嗎?
他回憶起阮栀身邊的漆黑觸手、黑色線條小貓……
幹癟青年喉中墜了一顆巨大的鉛球。
他不安地顫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