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
第 43 章
喝醉後的習慣性斷片。
醒來時, 阮栀只記得自己在飯局餐桌上喝了幾口白酒——想到這,她微蹙眉頭,舌尖仿佛還殘餘着酒精的濃烈氣味。
賓館标間雙床房。薄汀要求的房型。
她躺在柔軟的床上, 手臂一動,身旁就傳來怪物男友輕微的哼聲。
他還在睡。
阮栀循聲看去。漂亮青年身上的衣物未褪,他睡得直挺板正,不像人類睡到忘形時, 姿勢四仰八叉。
一米八的大床, 足夠容納一對情侶。
怪物的尾巴軟軟地盤在阮栀的腰上。
她的視線往下, 那條漆黑尾巴将她包裹得緊緊,沒有放松的餘地,它保留着怪物的部分直覺, 堅持且頑固地附着在人類阮栀身上。
阮栀的記憶告訴自己, 昨天晚上并沒有發生什麽。
她起身, 那條漆黑尾巴便也跟着動彈幾下。
薄汀仍然未醒。
阮栀直起上身, 終于能好好地打量他,只在這時, 她注意到薄汀柔軟豐滿的嘴唇好像……有點腫了?
怪物男友的臉蛋漂亮澄淨, 嘴唇是飽滿的、豐潤的淺紅色。
往常,他不茍言笑時,唇角會平直冷淡地撇着。
只有看到她,唇角會立刻上揚, 綻出很甜的笑。
此時此刻,他的嘴唇紅紅、微腫。
阮栀盯着看了半天。
薄汀困得睜了下眼, 他恍惚看到漂亮人類正襟危坐般抱臂凝視他, 還沒開口說話,吭唧的聲音含在喉嚨眼, 下一秒,他被她傾身,吧嗒了一口嘴唇。
怪物男友:“?”
他瞬間清醒。
阮栀已經施施然地下床。尾巴被她捋下來,懶洋洋地癱軟在床單上。
“薄汀,你的嘴唇吻起來很軟。”
她明媚笑着,響亮地誇。
人形怪物緩慢地眨動眼睫。
··
他猛然意識到阮栀是喝醉酒斷片,忘記昨晚親過自己的那回事。
這并不影響她利落痛快,毫不猶豫地,給了他一個屬于清晨醒來的吻。
怪物臉紅。
他抿出一個小小的笑,漆黑尾巴羞窘地蜷成一團。
他顫聲說:“謝謝誇獎。”
……
研究生考試成績在二月底公布,蕭臣夜刷着網頁,他死死盯着屏幕,額角流汗。
等待的時間實在煎熬。
出成績的那一刻,蕭臣夜盯着屏幕,驟然松了口氣。
他不加思索地截圖,發朋友圈,沒有屏蔽任何人。
親友校友們紛紛點贊。
他看來看去,沒有找到自己最想要看到的那個贊。
蕭臣夜難掩消沉。
他并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太過流露,家裏人來詢問他的考研成績時,他只淡淡說,符合自己的預期,接下來要準備複試。
文之昭、原濤兩人的考研成績還算可以,都過了國家線。
他們仨在人生的重要關頭竟又一次接近同步——過去年紀相t仿,高考時陰差陽錯地上了一所大學,如今,抱着考研心思,居然又奔着同一個目标前去。
可惜,勝利者并不在他們之中。
三人群聊已經是很久的沉默。
距離阮栀公開說薄汀“名花有主”過去數月。
蕭臣夜不曉得兩個友人怎麽想,他雖已死心,卻還蠢蠢欲動,開始關注着薄汀的日常穿搭,思索着他究竟是憑借何種風格、姿色獲得阮栀歡喜。
原本被認定為非常有男子氣概的淺麥色肌膚,漸漸被蕭臣夜抛之腦後。
他開始呵護肌膚,力圖在短時間內将自己養白。
至于文之昭、原濤兩人有沒有察覺到他的動作,蕭臣夜不予置評,不太關心。
蕭臣夜沒有注意到的校園角落,過去阮栀的追求者們各自有了動作——有的嫉恨薄汀得到女神喜愛,私下說了他許多壞話;也有如他這般,确定薄汀的長相是阮栀喜歡的類型,于是開始改變自己。
亦有“曲高和寡”的,自矜驕傲,認為阮栀眼光不行。
這類人從一開始就沒入過阮栀眼裏,連名字都記不得。就連蕭臣夜都沒覺得他們有什麽競争力。
安城大學。
凜冬已過,輕春将至。
春雨樓。
人形怪物穿着寬松衛衣,面色冷淡地走在校園裏。
身邊熟悉的小貓小狗們跟随着他。
堪稱校內奇觀。
有加過阮栀私人號的學妹舉着手機,對比照片,看着不遠處離去的人影,發出驚嘆。
“薄汀在學姐朋友圈裏完全不是這副樣子啊!”
薄汀在阮栀朋友圈裏的照片,是元旦假期後不久,阮栀發的九宮圖中的幾張。
漂亮男大在她的鏡頭下,笑容腼腆,眼神清亮,神情羞澀。他的遲疑不決與唇瓣潮濕,襯出一張俊俏飽滿的笑顏,吸睛奪人。
他鼻尖的那顆淺淺紅痣,随着唇角弧度的上揚,顯得溫軟無害。
迥異此刻,安大校內,漂亮青年冷淡孤僻,拒人千裏之外的模樣。
學妹對比着感慨:“靠,真的好不一樣。”
“他在學姐朋友圈裏是棉花糖的樣子——現實中,硬邦邦的像塊石頭!”
這樣的反差感讓不少人心中猜測,浮想聯翩。
甚至有人說,薄汀是不是靠着在外人面前高冷,在阮學姐面前嬌軟的樣子贏得她的芳心——這又引來一波模仿者,以及,永恒存在的“自以為清醒的評價黨”:“靠臉上位永遠不可能得到阮栀的真心,以色事人從沒有好下場”。
……
薄汀才不在乎其他人類對他的評價。
他在乎的從來只有阮栀。
阮栀說的話被他奉為圭臬。
她的取向是怪物畢生的追求。他的外貌趨向于阮栀喜歡的男性人類模版,身材吻合她曾點評過的人類男模翹楚……此外,性格、聲線,都在瘋狂汲取學習人類社會的規則時,慢慢趨近。
哪怕是現在,他的“外貌改變”也沒有宣布停止,只是短暫停滞。
怪物深知,人類的喜好是多變的。
有人從始至終地熱愛着某一種事物,有人在狂熱喜愛後陷入冷卻期,轉而喜歡下一個事物。
擇偶時,亦是如此。
人形怪物早已做好準備。
如果,阮栀的喜好随着時間流逝變化,他會在日常相處中,抽絲剝繭地獲取她最新的喜好偏向,然後,向她想要的容顏、身材改變。
倘若這樣做,怪物還要同步跟進着修改人類社會中,“薄汀”這一身份的外貌特征。
顯然,難度高。
怪物不以為然。
他發自內心地認定,只要能滿足阮栀的喜好,讓他長時間(最好永遠的)留在她身邊,做出怎樣的改變都無所謂。
那些只能憑借人類社會微不足道的護膚品來改善面容瑕疵的男性人類壓根沒有這樣的能力。
思及此,怪物快樂地顫抖。
這是薄汀少有的幾次,覺得“怪物身份”強過于“人類身份”的時刻。
=
阮栀父母罕見歸國。
他們帶來一個冷淡的通知,要阮栀參與相親局。
方禪音聽着好友開口說,愣了一下,小聲問:“你都有男朋友了,你爸媽在搞些什麽?”
阮栀忍耐着對父母行為的反感,她皺眉道:“我不明白。”
她和薄汀的合照從沒有屏蔽父母。
因而,理所應當的,這對父母知道自家女兒已經有戀人的事。
偏偏,他們提出這樣奇怪、不合理的要求。
漆黑觸手怏怏不樂地蜷在阮栀的手腕上。
它當镯子都當得不開心,時不時地抽搐一下,像是被阮栀父母要她去相親的行徑傷害到,小小地抽噎。
阮栀冷下眉眼:“我當然不會去。”
她已經有戀人,哪怕是世人無法接受的怪物男友……她亦要給足他安全感。
這種相親局,阮栀沒有參與的必要。
方禪音:“他們的性格……”
好友極懂阮家父母的難纏之處。她的父母和阮家父母并不算處得來,但在家庭教育上不謀而合。
很多時候,他們這樣的父母在教育手段上十分冷酷、獨斷。
方禪音是畢業後不再需要父母提供生活費,有了謀生能力後,便不再聽從他們的指揮;阮栀與父母的矛盾暫未明露,隐匿于一片看似沉靜無害的黑海中,只等風暴來襲,狂風浪卷……
現下,就是那個重要關頭。
她們的父母往往會通過控制錢財的手段來掌控孩子。
方禪音并不畏懼阮栀資金斷鏈的問題,她當然會提供支持。她擔心的只有一點:阮栀會否因為父母這樣的舉措情感上受傷。
好友溫暖的關心讓阮栀軟下眉眼。
她摸了下手上的怪物镯子。
小怪物的抽搐漸漸平穩。
它的豆豆眼裏含着淚。
——好傷心,好傷心。
阮栀喉嚨眼裏盈起一種濕漉漉的情緒,她有點想笑,又覺得它很可愛。
于是,再摸一下,回好友:“我會和他們說清楚。”
方禪音頓了下:“你小男友那邊呢?”
“他知道這件事。”
阮家父母的真實用意是什麽,阮栀懶得去猜。
她的家庭願意維持一派溫情時,她也願意提供一點情感支持,盡力不發生争吵。
這是體面人的體面做法。
阮栀父母要求她去參與相親局。阮栀冷淡拒絕,并聲稱自己已有男友。
原有的溫情平衡被打破,阮栀父母道:“這個相親對象是我們給你找的,條件優異,不是你那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男友能比得了的。”
阮栀被氣笑了。
她問他們是什麽時候去調查的薄汀。
父母理直氣壯:“你發了第一張和他的合照時,我們就安排人去查。”
他們将利益說得清清楚楚:“你年輕漂亮,可以找到比他更好的戀人。”
“有好家世,好樣貌,好學歷,”頓了一頓,“你的伴侶可以是國內最好的那幾位青年才俊。”
阮栀閉了閉眼。她近乎嘆息地想,最後一句,暴露了父母的想法。他們年輕力壯,年近五十,依舊雄心壯志,并沒有放權給她的意思。雖說看中唯一的女兒,可縱使如此,他們還是希望靠女兒的婚事助他們的企業蓬勃發展。
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即便想要指責,外人聽來,恐怕也只會覺得這對父母真心為她考慮:幫她找一個資産多的優質男性,總好過一個無父無母、目前看起來沒有太多投資價值的普通青年。
小怪物已經幹巴巴地縮在一起。
它委屈到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人形軀殼的【它】在大多數人眼中,不過是個普通男大學生,有點聰明——指的是他跳級上大三,靠成績順利保研菁源……以及,長相不錯,是典型的小白臉長相。
他的優點看起來太過淺薄。
于年長者看來,不值一提。
阮家父母看中的是當下的利益。至于薄汀将來的發展如何,那需要時間等待,他們最不想錯過的就是女兒正值青春貌美的年華——容顏、歲數、學歷、家世,足夠給阮家帶來非常豐厚的利益。
阮栀了解父母的性格。
這正是為什麽她初識海豹人陸湛,坦然接受他給的好處,卻沒向父母說他們生意上的便利可能源于陸湛與她的交情。
……
阮栀不說那些會被父母認定“戀愛腦”的話。
如“他很漂亮”“我很喜歡”這樣的說法,只會惹來父母嗤笑,認定她見色起意,并反駁她:“等你羽翼豐滿,想要什麽樣的男人沒有?”
阮栀低眸,小怪物化身的镯子已經開始傷心震顫。
父母敦敦教誨:“你要是真喜歡他,給你幾年時間,要是他真愛你,一定會等你。”
他們心中一定是有了合适的女婿人選,說時,仿佛婚事板上釘釘,“我們只需要聯姻,婚姻維持下去,至于婚姻開小t差什麽的,你和未來丈夫彼此商議好,他也不是不可以存在。”
“……”
阮栀不知道該說父母實在先進,還是腦子糊塗。
她望向父母,彼此心知肚明:他們的婚姻正如他們口中所說的那樣“開過小差”。
于是,父母推己及人,認定女兒的婚姻可以允許有類似的情況。
小怪物根本不敢對阮栀的父母有什麽意見。
聽着聽着,只覺得哀傷,為自己的無能深深自卑。
漆黑觸手用力蜷縮起來。
它木愣愣,冰冰涼。
怪物根本不抱指望,甚至,開始想,或許在阮栀的婚姻裏做個小三也可以。
沒關系。
它只要能在人類栀栀身邊就可以。
它所求的不多——
可是,為什麽還這麽傷心呢?
薄汀吸收着來自分—身·漆黑觸手們的記憶。原本欣悅快樂的情緒沉入胸腔,最後,化為潺潺、脈脈的痛苦。
怪物深吸一口氣。
眼淚顫顫地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