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從小到大,邬荔都沒搞清楚她自己的語言系統到底算不算正常。

她屬于那種靈感來了,就能蹦出來一兩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言論,但是一旦靈感枯涸,嘴皮子就會變得特別鈍,拙嘴笨舌的,經常哆嗦個半天都說不出來個所以然。

因此,她一直都很羨慕那種參與辯論賽還能奪冠的人,覺得他們邏輯周密,言語流暢,完美得無懈可擊。

而她僅僅只是向同桌解釋個自己不是在看小黃.書一事,都顯得那麽費勁,以及九曲十八彎。

封口費是什麽玩意兒?

邬荔用了足足五秒鐘才消化完陸京浔這句話的意思。

她自認為剛才那前半截話說的還挺清楚的,雖然沒完整表達,但已經極力地在說明一部分真相了。

但聽到陸京浔這話,邬荔都開始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放了個屁。

沉默片刻,她了無生趣地扯了扯唇角,盡量讓自己嗓音平心靜氣:“這牛奶只是看你噎着了,才想着給你喝的,沒有別的想法。”

長指拎着瓶子在掌心轉了半圈,陸京浔點了點頭:“行,看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邬荔剛想附和一句“當然,你那想法是挺狹隘的”。

就聽見少年又閑閑地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剛才是真以為你想賄賂我,讓我不要把你看那書的事說出去。”

“……”

邬荔遲緩地眨巴兩下眼睛,開始深刻地反省自己這段時間造了什麽孽,才營造出來一個如此不堪的形象。

扪心自問後,她也沒找出來自己有多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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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懷疑是這同桌腦回路清奇得非同凡響,所以才無法get到她的意思。

算了,既然正常的解釋已經無法幫忙洗刷冤屈,她便打算換種方式來為自己澄清正名:“既然你覺得我那話解釋得挺蒼白無力的。”

“那這麽說吧,那書我上課都在看,甚至都不怕語文老師發現,這說明什麽?”

這還能說明什麽?

說明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陸京浔卻不那麽想。

沉默兩秒,他若有所思地瞧邬荔一眼,斷言道:“說明你,”話語一頓,他輕笑了聲拖長尾音:“——喜歡追求刺激。”

“……”

邬荔:“???”

她算是看出來了,自己和這人壓根就不在一條腦回路上,堪比夏蟲不可語冰。

積攢許久的郁卒情緒驀地上頭,邬荔一咬牙,幹脆破罐子破摔:“就算那書不太正經又怎樣,難道你就沒看過一點生理啓蒙的書嗎?”

“有啊。”陸京浔倒是坦然,他回憶着:“生物教科書算不算?就那七年級下冊關于人的生殖那一章節。”

他彎着唇角看着邬荔,語氣變得吊兒郎當:“不過除了這些課本,我還真沒看過任何關于這方面的書籍和影片……你信嗎?”

邬荔:“……”

她、信、個、鬼。

邬荔感覺自己臉皮都被逼得厚了八個度,竟然會跟一個認識不久的異性同桌談論這種話題。

她繃着張臉,面無表情又盡量客觀地闡述自己的觀點:“說實話,我不是很信,你們這些男生青春期不是最為躁動和求知欲旺盛的嗎?”

“青春期是挺躁動的,不過我是真沒看過。”

陸京浔盯着人歪了下腦袋,聳聳肩,清峻張揚的臉寫滿了無辜,十分自然地說了個渣男語錄:“你這要是不信的話,我也沒有辦法。”

邬荔:“……”

面對着信誓旦旦的發言,她一時有些無言以對。

不知不覺,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到了學校門口。

少年腿長,先行一步跨進了校園大門,只留給她一個潇灑的背影。邬荔落後一步,忍氣吞聲地望着少年清颀的身型,她磨了磨牙,心裏氣餒又抓狂地想——

既然陸京浔能那麽面不改色說出那番話,那就有本事也別讓她抓到什麽把柄了。

-

不論對上班族還是學生黨來說。

每逢周一這日子,都注定不會心情愉悅和情緒穩定。

陸京浔和邬荔兩人前後腳地走進教室,就發現裏頭并沒有如想象中的零班那般安寧和諧,而是一派兵荒馬亂。

好幾個人捏着根水筆埋頭奮筆疾書,嘩啦啦的試卷倒騰翻閱聲,混雜着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演奏出一首青春特有的協奏曲。

陸京浔一放下書包,就效率極高地拎着把掃帚去值日了。邬荔則慢悠悠地在座位上坐下,把背着的書包扯下放到腿上。

她剛準備把裏面的課本和作業拿出來,前面就猝不及防地怼過來一張樂呵呵的大臉。

她擡眼一看,就發現王兆诩笑得跟個彌勒佛似的,上來就嘴巴抹了蜜一樣地喊她:“荔枝妹妹~”

這副像是看國寶似的眼巴巴的模t樣,看得邬荔心裏直發毛:“……你、有什麽事嗎?”

王兆诩以一種扭曲的姿态扒着她的桌角邊緣,厚顏無恥地腆着臉問:“那個啥,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數學試卷給我借鑒借鑒啊。”

這話說得很委婉,但邬荔一下就聽出來他這是沒寫假期作業,想要借自己的試卷來抄。

沉默兩秒,她遲疑地問:“你成績應該挺好的吧,怎麽放假都……不寫作業?”

王兆诩也知道他這行為不符合零班好學生的身份,不好意思地撓了撓眉,“雖然我們這個班是文科零班,但還是存在着一些不愛寫家庭作業的老鼠屎。”說着,他特誠懇地用手指着他自己,“比如說我。”

邬荔:“……”

王兆诩老實巴交地繼續說着:“而且,我還是僥幸以吊車尾的成績進來的,肯定跟你們這些傳統的學霸不一樣,放假寫作業對我來說,簡直就是淩遲,會要了我的狗命的。”

說完後,他眨巴兩下眼睛,換了個說法把那要求又提了一遍:“所以,能否借一下你的數學試卷給我抄一下?”

真誠的确永遠是必殺技。邬荔心軟了下,卻依舊沒立刻答應。

她數學成績并不好,所以怕把那試卷借給王兆诩抄,會誤人子弟。

她的猶豫落在王兆诩眼裏,就是一個清高的學霸在堅守自己的底線,不輕易把自己的勞動成果拱手于人。

但王兆诩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臉皮厚,也不怕熱臉貼冷屁股,繼續死皮賴臉地央求着:“人美心善的荔枝妹妹,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就抄這一次,這不是放假回來還沒來得及收心嘛,後面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學會自己寫作業!”

說完,王兆诩還煞有介事地舉起手作發誓狀:“騙人的是小狗!”

這時,一直在看熱鬧的莊傑轉過來,不發一言地幫他把舉着的四根手指掰下去了一根。

“……”

人家都費盡口舌說了那麽多,再不借未免顯得過于不近人情。

邬荔沉吟了會兒,還是妥協了:“行吧……不過我的卷子是自己随便寫的,沒對過答案,可能正确率不是很高。”

“沒事沒事。”王兆诩擺擺手,灑脫極了:“你能借給我抄,我就得感恩戴德三跪九叩朝拜你了,還嫌棄個什麽勁兒。”

邬荔:“……”

倒也不必那麽誇張。

從邬荔手裏接過那張數學卷子,王兆诩樂颠颠地說了句“阿裏嘎多”,而後轉頭回去抄了。

他一邊抄,還不忘用胳膊肘把莊傑湊過去的腦袋推走:“滾犢子,你爹我好不容易借到的,大壯你他媽別想空手套白狼。”

過了幾分鐘。

王兆诩拎着兩張卷子扭過頭來,他咬着筆頭用手指指着卷子上某處地方,一臉疑惑地問邬荔:“欸,妹妹。你這個是數字一還是七啊。”

邬荔瞅了眼,回答道:“我寫得有點快了,是數字一,那撇出去的一筆是筆誤。”

“哦好。”王兆诩把那個數字改成一,也沒再轉過頭,直接把卷子攤在陸京浔的桌子上奮筆疾書着。

又過了會兒,陸京浔值日回來了。

他動作利落地拉開椅子坐下,雙腿随意交疊搭在上面,淺藍色校服短袖和長褲,容色幹淨清爽。

看到王兆诩霸占着他的桌子,也沒驅趕。發現這是一場光明正大的抄作業直播,還興味盎然地支着胳膊肘觀賞了一會兒。

過了大概十幾秒,陸京浔看到王兆诩試卷上某處,伸手點了點,窮纖入微地指出他的纰漏:“這題你好歹畫根輔助線啊,不然也太假了。”

他掀眸觑王兆诩一眼:“卷面那麽幹淨,你這是生怕老師發現不了你是抄的?”

“對哦,我差點給忘了。”醍醐灌頂般,王兆诩一拍桌子,激動地握了握陸京浔的手,語氣激昂得像是在唱男高音:

“謝謝兄弟提點,有你可真是我的福氣!”

陸京浔:“……”

一旁的邬荔:“……”

邬荔從歷史書中擡起頭,瞥見剛還“助纣為虐”的陸京浔一臉嫌棄地扒拉開王兆诩附在他手上的鹹豬手,心下愈發了然。

這些細節都能注意到。

看來這陸京浔還是個不折不扣的抄作業老手。

-

早讀的時間,各科的課代表按照科任老師的吩咐,把放假兩天布置的作業收上去。

他們從各組的前排那裏拿起試卷和習題冊,數了數,把沒交的名字寫在便利貼上,等上課的時候,自有老師會來算賬。

周一的第一節課,數學老師就一馬當先地來了清賬。

戴着方框眼睛的女老師踩着細高跟進來,長發一絲不茍地綁在腦後,穿着黑色的套裙,顯得幹練又利索。

她拿着張便利貼,抖了抖:“哪個是李輝,你作業怎麽沒交?”

李輝慢騰騰地站起來,吞吞吐吐地撒了個謊:“老師……我作業落家裏了,忘記帶了。”

話雖這麽說着,但他臉上的心虛表情卻沒逃過戴琴的法眼,她頓時橫眉豎目:“那你咋不把自己落家裏,啊?”

李輝發出心虛的嘟囔:“……這不是條件不允許嘛。”

“……”

班上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把沒交作業的挨個批.鬥完,戴琴推了推鏡框,從一疊卷子裏抽出來一張,銳利目光往下面掃了一圈:“哪個是陸京浔?”

邬荔筆尖一頓,而後瞥見一旁的少年站了起來,嗓音朗逸:“老師,我是。”

過了短瞬,預想中的批評聲音卻沒有到來。

戴琴的語氣依舊不算輕柔,卻比剛才溫和了好幾個度:“雖然你這張卷子正确率很高,但後面的大題寫得太過簡略了。即便有些證明過程我們心知肚明,但閱卷的時候,那些老師是需要看步驟給分的。”

她諄諄教誨着:“你這樣起碼得扣個好幾分,考試的時候可不能這樣子,該寫的步驟還得寫,知道了嗎?”

陸京浔從善如流地應下:“知道了,謝謝老師。”

下課後。

幾個人蜂擁來陸京浔這裏說要瞻仰一下他的卷子,好學地請教他怎麽能把一張難度并不低的卷子寫得正确率那麽高。

人太多,邬荔被擠了兩下,加上前面溝通不暢留下的惡感,一心認為陸京浔是個“抄作業老手”的她漫不經意地翻着手裏卷子,嘴裏邊不以為然地小聲咕哝着:

“這卷子有什麽好看的,沒準是用手機拍照搜題寫的。所以過程才那麽簡略,畢竟他手段比普通人高明得不是那麽一星半點。”

邬荔的聲音輕若蚊吶,常人不湊到她嘴邊聽都聽不清,更何況此刻教室并不安靜,喧嚣聲四起。

卻不知道為何,陸京浔分外機警地往她這邊瞥了一眼。

……這人耳朵比狗還靈吧。

邬荔仿佛被抓包般瞬間收了聲,讷讷地擡手摸了摸鼻子。

不對,她心虛什麽?

等邬荔反應過來,忽地放下了摸鼻子的手指。

自己又沒有指名道姓。

難不成,真如她所言,這是戳中了某人的肺管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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