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将近十點, 漫長的運動會開幕式才徹底謝下帷幕。
人群四散開來,将偌大的田徑場讓位給即将在這片土地揮汗如雨龍騰虎躍的運動健兒們。
運動會期間,學校沒嚴格的衣着規定。
邬荔舉牌結束後,便去衛生間将衣裙換下, 恢複成一身舒适簡約的常服。
等她換好衣服回到劃分給他們班的後勤帳篷處, 剛腳不沾地地指揮好班上事宜的趙淼便圍過來,納悶道:“荔荔, 你怎麽把裙子換下來了?”
邬荔将整齊疊好後妥帖地收進袋子裏的裙子遞過去給她, 笑了下, 溫聲提醒道:“你忘了嗎?這裙子是你租的, 晚點還要還回去。現在操場那麽多人,萬一不小心給弄髒了,麻煩可就大了。”
“對哦。”趙淼一拍腦門:我給忙忘了。”
趙淼接過裙子,嘆息了聲:“這裙子你穿着那麽好看, 我覺得就應該焊你身上的。”
“這裙子不是很日常,穿個新鮮就好啦。”
“焊身上就算了,容易審美疲勞的。”邬荔彎唇, 半開着玩笑:“萬一那天不喜歡了, 脫下來還得褪層皮。”
“……”
“也是。”趙淼伸手挽住她的胳膊, 嘻嘻笑着:“不過你要是喜歡這衣服的話,也可以學陸京浔把這衣服買下來, 以後想穿的話就拿出來穿穿。”
“什麽?”邬荔很是愕然,懷疑自己聽錯了:“陸京浔要買下來?”
“對啊。就剛才閑聊的時候,”趙淼說:“我随便提了一句這衣服還是全新的,老板說第一次租借給人。他聽完後二話不說就跟我要了老板的聯系方式, 說是想跟人全款買下這衣服。”
邬荔覺得陸京浔那套西裝馬甲比她的裙子更不日常,所以很是疑惑:“可他為什麽要把這衣服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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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要留個紀念。但又沒有說具體是哪方面的紀念意義。”趙淼抓了抓頭發:“也有可能是很喜歡那套衣服吧。”
邬荔還是有些許訝異。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 那套衣服價格并不便宜。
她以為像陸京浔那樣率性而為的人,是不會将這種小小的活動放在心上。更別提花大價錢買下一件性價比不怎麽高的衣服,還是為了留作紀念。
但假如陸京浔家境富裕到買這件衣服只是灑灑水,那就另當別論了。畢竟人家有錢,想買什麽就買什麽,外人無權幹涉。
沒等邬荔理清頭緒,思路就被一個亢奮的聲音打斷了——
“呦呼!”
王兆诩像喝醉酒了的瘋猴子一樣,蹦噠在兩人面前。什麽也不說,自顧自激動地打了一套軍體拳。
還是毫無章法的那種。
“?”
邬荔&趙淼:“…………”
“你有什麽毛病?”趙淼無語極了,用一種看智障的表情看着王兆诩:“要發癫去外面發去,不要在我們班的場地上發。我們文科零班的臉都要被你丢盡了。”
“……”
瞄到其他班的同學紛紛投來的好奇視線,王兆诩悻悻地收起動作,但臉上的那股興奮勁兒尤在。
他像是一個FBI的情報人員,興致勃勃地說着打探來的一手消息:“聽說我們班的開幕式拿了高二年段的第一名,比那八班十一班那唱歌跳舞的分數還高。”
一聽是這事,趙淼都不跟他計較了,激動地再三确認道:“真的假的?你最好不要傳播什麽假消息來拿我們尋開心。”
“當然。”王兆诩揚揚得意,“你也不看看诩哥我人脈有多廣。想提前知道這種消息就是小菜一碟。”
“滾蛋!”
趙淼踢他一腳:“你算個毛線哥。”
“……”
跟王兆诩那個讨厭鬼打鬧完,趙淼攬着邬荔的胳膊直蹦,心情格外愉悅:“耶耶耶,荔荔,這次多虧了你。”
邬荔很茫然:“多虧我什麽?”
她什麽也沒做呀。
“多虧你幫忙舉了班牌呀!”
趙淼雀躍地說:“我感覺你舉着班牌從主席臺經過的時候,就像是一個光芒萬丈的女明星,blingbling的,幾乎所有人都在看你。像是看呆了一樣,他們許久都沒挪開視線。甚至臺上的領導都在看你,個個笑容滿面的。”
“有嗎?”邬荔覺得趙淼這些形容過于誇張了些。“我舉牌子的時候光顧着看路了,一直目不斜視的,都不敢亂瞟。”
所以她t也不知道趙淼這話是不是言過其實了。
真實的成分肯定有,但聽起來也未免太瞧得起她了吧。
“當然有哇!”
趙淼與有榮焉般,興奮地說:“我一直覺得你的長相是超級讨長輩喜歡的那一挂。說不定評委就是看在你的顏值和臉面上,給了我們班高分!”
“……”
聽着這毫不吝啬的彩虹屁,邬荔有些哭笑不得:“你這也太高看我了。”
她不想将功勞大包大攬在自己身上,溫和地說着自己的看法:“能拿那麽好的成績肯定是集體一起努力的結果。應該是我們班的班服比較獨樹一幟,隊伍走得齊整有氣勢,加上語文老師想的口號很符合整體風格……”
趙淼本意是想開個玩笑逗逗邬荔,沒想到小姑娘會當了真,滿臉寫着認真地糾正着她這錯誤的認知。不過這謙虛求實的态度以及絲毫不矯揉造作的性格,卻深得趙淼的心,讓她對邬荔的喜歡和欣賞更是上了一層樓。
“我知道的啦,畢竟這是一個團體項目嘛。”
趙淼這次沒再用誇張的修辭手法,分外誠懇地說,“不過你和陸京浔也真的是加分項,實打實的為我們班的開幕式錦上添花了一番。”
“我感覺你們兩個在一起……”她忽然有些詞窮,一頓。沉默兩秒,終于從并不豐富的詞庫裏搜刮出一個略顯中二的詞彙:“堪稱雙劍合璧!天下無敵!”
“……”
邬荔一直沉默着沒說話。
趙淼本以為她是因為自己接連的贊美感到害羞,沒想到邬荔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突然冒出來一句:“淼淼,我感覺你在罵我?”
“……啊?”
趙淼一臉懵逼,她……有嗎?
見狀,邬荔笑了笑,故作好奇地問:“就那個雙賤合璧的賤……”
她的語氣揶揄又帶着點自我調侃,聊以回應着趙淼對她那滿得快要溢出來了的贊美:“是賤兮兮的賤嗎?”
“……”
趙淼快要樂死了,心想媽的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可愛的小女孩能不能湊過來給她親一口!
但她有賊心沒狗膽,只花枝亂顫笑着:“哈哈哈,當然!不是啦!”
-
接下來的時間,由于沒有報名任何比賽項目,邬荔一直待在班上的後勤處。雖然運動會期間并不對學生攜帶電子産品設限,但她也沒拿出手機來玩,而是拿出新買的小說,擱在膝蓋上埋頭看着。
背靠高大蔥郁的翠綠香樟樹,操場被大片喧鬧嬉笑聲覆蓋,人聲鼎沸。
大腦自動過濾和屏蔽外界紛擾,邬荔坐在陰涼處,捧着那本小說越看越入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拉着喬曉音逛遍整個運動場觀摩了大大小小的比賽後的趙淼遛彎回來了。她看着邬荔手不釋卷的專注模樣,咋舌道:
“不是吧荔荔,我走的時候你就在看這本書,我回來的時候你竟然還在看,這本書有那麽好看嗎?”
邬荔合上已經看了一半的書,擡腕揉了揉因為長久保持一個姿勢而酸痛的脖頸,“還不錯,主要是故事情節比較新穎,對我有吸引力。”
“哎呀,就算是仙品咱們也得慢慢品,一下子看完多沒勁。”趙淼慫恿着:“反正後面還有大把時間可以看,但運動會可不是什麽時候都有。等會就要比你同桌的參賽項目了,一起去看看呗。”
“陸京浔?”
邬荔動作一頓:“他報名了什麽項目來着?”
趙淼驚了:“你居然連自己同桌報名了什麽項目都不知道?你這未免對他也太不關注和了解了吧……”
邬荔把書收起來,擡眼看着趙淼,無辜地眨巴了兩下那雙仿佛在秋水裏浸潤過的杏眸。
仿佛在說,她一定要知道嗎?
好吧,趙淼妥協了。
的确沒有哪項法律規定,同桌就必須對彼此關注和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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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播上播報男子三千米檢錄的消息時,邬荔這才隐約想起來,陸京浔好像是報了三千米和跳高這兩個項目。
她沒跟幾人一塊走,而是先去附近的小賣部買了一瓶水,然後才走回田徑場,找了個視野好點的看臺位置。
沒過多久,陸京浔就出現在邬荔的視野裏。
少年換下那一身偏成熟穩重的打扮,套上淺灰色幹淨利落的運動服。
分明是這個場合和年紀最為常見的衣着,卻因為那出類拔萃的長相與氣質,一眼瞄過去,視線總是能最先落在他身上。
他這樣的人,似乎在哪裏都是人群的焦點。
等待檢錄的時間,那些男生們都抓緊時間在熱身,活動關節和激活着肌肉。不知道是想保存體力,還是單純對自己有信心,陸京浔悠哉哉地伸了個懶腰,而後蹲下來,開始系鞋帶。
俯身下去,寬松的運動服随之收緊,清瘦的肩胛骨拱起柔軟布料,更顯得身型清健峻挺。
“加油啊,陸京浔——”
邬荔側目,發現站在她右邊的好巧不巧正是平日裏跟陸京浔玩得很好的那幾個外班男生。他們正用手擋在唇邊呈喇叭狀,也不在乎外人眼光,笑嘻嘻地給陸京浔加油助威。
循着聲音,陸京浔朝幾人站着的方向看過來。
目光率先落在群狼環伺下顯得格外嬌小的邬荔身上,似乎是有些意外,他微歪了下腦袋。
定格兩秒。
而後才不緊不慢地挪着視線,看向幾個人形大喇叭。
注意到陸京浔的目光已經看了過來,幾人勁頭十足又豪氣幹雲地為他打着氣——
“浔哥,跑前三,兄弟我請你吃燒烤炸串火鍋。”
“就知道吃,不如來個實際點的。我勒緊褲腰帶也給你買新出的皮膚。”
甚至還有一男生舉着把不知道從哪裏薅來的小紅旗,揮得虎虎生威:“前三多沒志向啊,我們浪裏中華鲟那麽牛逼,要跑就跑第一!”
“幹他丫的!一舉拿下冠軍!”
明媚陽光照耀下,幾個少年臉上滿是燦爛且明亮的笑。
在這個無畏的年紀裏,他們絲毫不在意旁人投來的目光。
聲音又響又亮,随心所欲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赤誠熱烈到了極致。
一句接着一句的鼓舞與驅策,排面和氣勢給得足足的。
但與此同時,仇恨值也拉滿了。
無數雙眼睛注視的中心區域。
陸京浔單手負立,姿态懶懶散散的,眼神卻清亮明澈。
似乎是覺得這幾人的行為過于張狂和跌份,他輕啧了一聲。忍了忍,沒效仿幾人像是要吸引全操場注意力的舉動。
只輕啓唇瓣,無聲地說了兩個字。
“……”
“浔哥說了啥啊?”站在邬荔右手邊的一個男生撓了撓頭,“他咋不大點聲。隔那老遠,我壓根聽不見。
“你們會唇語嗎?”
另一個男生接話道:“他好像只說了倆字。”
“不會是跟咱說謝謝吧?”
“謝謝?”
“我覺得很有可能。”第三人搭腔:“畢竟咱幾個都那麽用心給他應援了。擱旁人怕不是都要感恩戴德了,他說個謝謝那不是很正常。”
“也是吼。你說得好像有點巴子道理。”
“那可不,也不想想我和他在一起玩多久了。”
那人眉飛色舞,志得意滿地說:“論咱學校裏誰最了解陸京浔,我認第二,誰敢認第一?”
“……”
正當幾人沉浸在沾沾自喜的情緒當中時。
糾結了一會兒的邬荔語氣弱弱地開了口:“……陸京浔說的不是謝謝。”
她的聲音雖然小,卻因為是在靜默的空隙而顯得格外清晰。
周圍瞬間消聲,那幾個人高馬大的男生紛紛朝邬荔看過來。他們都有些沒反應過來,皆是一臉好奇和懵逼。
話頭都開了,總不能含着骨頭露着肉,說話只說一半吧。頂着幾人的注目禮,邬荔咽了咽喉嚨,硬着頭皮繼續道:“他說的應該是——”
她一頓,有些艱難地吐出那兩個字眼:
“傻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