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春意
春意
洗三那日, 清晝哭得哇哇叫,讓躺在隔壁房間的蘇棠又是擔憂又是好笑,有柳嬷嬷看着, 她也很放心,頗有幾分無良母親看好戲的模樣。
因着西廂房暖和, 空間尚夠用, 所以這幾日孩子養在了西廂房的隔間裏,方便蘇棠看上幾眼。但正房的屋子已經陸續收拾出來了,就等着蘇棠身體恢複便可搬去那裏。
她如今已是側妃的身份,住進去不算僭越,剛好合适。
其實東小院地理位置更佳,離正院與小花園和前院都近, 以她現在的身份, 住那裏也是使得的。
但她住慣了西小院,覺得雖然離正院遠些,但還算安靜,空間也大。就不想折騰了,遂還是留在西小院常住。
這一定下, 可能她會和孩子在這裏生存數年也不變動。
所以白芷和白果、小喜子這些天有空就去正房收拾屋子,擺放家具,通風透氣, 就等着蘇棠坐完月子就搬進去。
伴随着天色一日比一日亮得早, 孩子也一日比一日長大。
似乎只隔了小半個月,清晝便變得眉清目秀起來, 眼睛也逐漸睜開了, 烏黑圓潤,望着你時, 好像盛了一汪清澈的湖水,令你就這樣不知不覺陷了進去。
這些時日,蘇棠的身體逐漸恢複,或許是年輕,身體機能好的緣故,她恢複得極快;又或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只短短幾天,她便能下床走上幾步。
因着産後要排惡露,這期間,她只能喝些清粥、面條、魚湯,吃些t清淡的飲食,但她也甘之如饴。
一方面,她初步奠定了自己在王府中的地位,從此往後,她便不再僅是弱小如螞蟻一般的侍妾,她有了初步保護自己的能力。
另一方面,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後,便如同重獲新生,血脈相連的感覺令她有些飄飄然。
甚至這些時日,她很少再主動想起王府的是是非非,常常沉浸在自己有了孩子的美妙人生體驗中。
他哭了,他笑了,他動了,他睜眼了……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能讓她傻傻看個半天,遲遲不肯挪開視線。
以前老聽新聞上說那些傻爸爸抱着自家娃跟看守寶藏的巨龍一樣,而今,她竟然也有了如此的體驗,這感覺微妙而充實。
“嬷嬷,您說他什麽時間才能知道我是她的娘親呢?”蘇棠唇角微揚,輕柔問道,眼神中滿是期待。
“主子,不到三五個月,他便知道你是她的親娘,會纏着你抱;再等上個一年半載,會開口說話了,你怕是要魔音貫耳,但我想我們小阿哥如此乖巧,定舍不得吵到你……”
柳嬷嬷如今貼身照顧着小阿哥,在她的眼裏,三阿哥哪哪都好,已經為之覆上了一層厚厚的濾鏡。
蘇棠嫣然一笑,便如那香霧空蒙、翩然起舞的海棠花苞,欲墜還羞,如夢似幻。
此時,恰好秦靖川正要往西廂房走近,隔着窗縫,便望見了她的如花笑靥。
他不由駐足,停下來靜靜地凝視着她,眼底深沉如幽深的湖水。
“主子?”陳恭升落後一步,并未看到這一幕,但秦靖川還是下意識擋住了他的視線。
“無事。”
外面的動靜驚醒了屋內聊得歡快的人兒,蘇棠隔着窗子淺笑道:“見過爺,爺今日休息得可好?”
她坐月子的這些日子,聽說他又在前院忙了好幾天,屋裏的燈火常常亮到半夜。
雍王似是明白她話語中的暗示,目光柔和,透着幾分無奈道:“棠棠,你正坐月子,不要為爺操心,我只是處理一些京中的事宜,這幾日便忙完了。”
“那便好,我可想讓晝哥兒有一個身強體壯、器宇軒昂的父親,”蘇棠一邊說着,一邊吩咐柳嬷嬷把孩子抱到外面的廳堂,給他看上一眼。
雍王自是心甘情願應下,又細細囑咐她照顧好自己,然後才擡腿去了廳堂。
望着孩子逐漸白皙的面容,秦靖川不得不承認,或許柳嬷嬷真得說對了,晝哥兒真是按照他們兩人的優點長的,只短短十幾日,便能看出幾分長大後的俊秀模樣。
确認孩子安然,又哄了好一會兒,他方才離開西小院。
*
因着蘇棠是第一次生産,對很多事情一知半解的,但還是在柳嬷嬷的勸說下坐了四十天的月子。
待她能被批準出了月子,可以用木桶泡澡時,她全身上下的細胞仿佛都在歡呼雀躍。
天哪!這些日子,白芍雖每日都用溫水為她擦洗身體,頭發也被白芷用章太醫提供的藥粉細細打理。
但蘇棠還是覺得自己渾身都要發臭了,整個人快要變成一條腌入味的鹹魚。
但柳嬷嬷道,她這還是生得季節好,在這冬末快要開春的時候,若是炎炎夏日,酷暑難耐,那恐怕就更加難熬了。
這畫面令蘇棠只要一想,便覺無比慶幸,她該感謝晝哥兒選得投胎日期好,善待她這親娘。
等到從溫熱的水中出來,她的肌膚便如剝了殼的雞蛋一般柔滑細膩、晶瑩剔透。
濕漉漉的烏黑發絲微微低垂緊貼在腰際,面容好似那春日裏枝頭綻放的嬌豔海棠,初露峥嵘,便豔壓衆芳。
真真是應了那句“春色三分已二分,海棠紅軟半梨白”,惹人心生憐愛。
白芍忙上前為她擦幹身上的水珠,換上一身錦葵紅軟煙羅綢裙,腰束素色緞帶,盈盈一握,體态婀娜,又穿上一雙并蒂蓮花繡鞋,腰間系了一個百蝶穿花錦緞荷包。
待她打扮妥當後,整個人便仿佛神仙妃子,自有一股輕靈之氣,眉似含黛,清眸流盼,雲髻峨峨,暗香襲人。
這日,也是蘇棠和小阿哥搬家的日子。
前幾日,西廂房的東西基本都已般得差不多了,家具之類的正房原本就有,只一些細微處的布置還需她慢慢調整。
所以,蘇棠和小阿哥兩人直接入住便可。
當晚,當雍王見到這樣一身盛裝的蘇棠亭亭玉立站在他的面前時,面上表情不變,可雙目卻驟然加深,幽深的眼底蘊藏着洶湧難掩的欲望。
宴席上,蘇棠第一次以側妃的身份出席,正式向後院衆人宣告了她的回歸,也宣示着自己新的身份。
此時,她不再是卑微無依、任憑他人欺負的侍妾,而是能與他并肩而立的側妃。
蘇棠心內驕傲地想着,她這算是飛上枝頭當鳳凰了嗎?
轉瞬又心內一哂,告誡自己,不要起妄念,不要動心,否則他日怎知自己不是她們現在的下場和模樣呢……
當晚,待宴席散去,在衆人嫉妒的神色和欲要噴火的眼神中,蘇棠只輕輕側頭,含笑一瞥,便勾走了王府的男主人。
這一夜,西小院春色宜人,海棠柔弱、無力地攀援在堅硬的大樹上,怎奈何雨打芭蕉,良辰美景、胭脂醉去。
*
過了驚蟄時節,春意便漸漸濃厚。
花園裏的楊柳開始冒出嫩綠的小芽,迎春花綻開細小鵝黃的花苞,似乎自這一瞬間,萬物即将蘇醒。
突然有一日,蘇棠驚訝地發現,她養在桌案前花盆裏的一株蕨類植物不知何時起已悄然抽出了小小的新枝,綠玉青翠,一派生機,令她頓覺心情大好。
她輕柔地抱着晝哥兒去看那桌岸上的植物,笑顏明媚:“晝哥兒,快看,這株蕨類抽枝了,你可知它的來歷可不一般,很早很早之前,在地球上還沒有人類的時候,它們就已經存在了……”
晝哥兒一邊流着口水,一邊伸出一只手指向蕨類,似乎想要摸上一摸,蘇棠望着他這副渴望模樣,自是願意滿足他。
蘇棠拿出帕巾為他擦了擦嘴巴,又抱着他走近幾步,輕柔捏着他的小爪子,輕輕去碰了一下那新生的枝芽。
晝哥兒表情一呆,似乎感受到手裏的觸覺不同,好幾秒鐘都沒動靜,蘇棠低頭喚他:“晝哥兒,好不好玩?”
他似乎聽懂了蘇棠在問他什麽,又開朗地歡笑起來,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春日午後,陽光溫柔地透過窗戶灑進房屋,将屋子裝點得金光燦燦。
柳嬷嬷正在裏間收拾小家夥的衣物,別看他還小,可備下的肚兜、背帶褲、虎頭帽、虎頭鞋……可真不少。
大都是白芷和柳嬷嬷閑暇時一針一線縫制出來的,還小心地把線頭都隐藏在了內側,做工精致極了。
其中一件手藝略遜色一些的肚兜是蘇棠縫制的,只用棉布剪裁了形狀,上面也沒有什麽花紋,就通紅的一塊布料。
但偏偏,小阿哥極喜歡這件,似乎知道是自己娘親的手藝,一點也不嫌棄。
每當為他穿上這件簡陋的肚兜,他都眉眼彎彎,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面上是一副天真無邪、活潑開心的模樣。
“你就這麽喜歡娘親為你做的肚兜呀,嗯?”蘇棠将與他相似幾分的面容遞到他面前,逗他回應。
清晝是個活潑寶寶,似乎認識了蘇棠,聞聲“咯咯”地笑着,嘴裏發出一連串蘇棠聽不懂的火星語言。
蘇棠抱住渾身散發香甜味道的他親親,不由起了一個念頭:“小可愛,不如娘親為你取個小名吧,我想想,就叫你——‘天真’好了。”
天真無邪,是多麽美好的祝願。蘇棠恍惚記得,自己前世喜歡的一部電視劇裏,似乎是講盜墓題材的,裏面有個男主就叫這個名字……
如果歷經世事滄桑,你依然能夠天真無邪,該有多麽美好!
希望你百毒不侵,無病無憂,天真無邪,長安喜樂……生在這公侯王府,娘親不求你多麽出類拔萃,只願你,平安、健康。